鸦杀之卷 第八章 未央(二)
红姑子笑道:“我有说过自己是女人吗?”
小蛮很想马上晕过去,可她的神经好像最近被磨练的很粗糙,怎么也晕不过去。
红姑子在她脸上摸了一把,还想再逗逗她,忽听车壁外面被人敲了三下,他立即放开小蛮,起身推开车门,外面站着一个黑衣人,拱手道:“耶律先生飞鸽传书,在前方三十里处等候。”
红姑子应了一声,回头对小蛮微微一笑:“他动作倒是很快,你的同伴都来啦,再过一会就能见到,你高不高兴呀?”
小蛮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求这人赶紧消失。可他偏偏不消失,关上门又坐回来,拿她吃剩的半个饼吃了起来,又拿她喝过的水袋大口喝水。小蛮毛骨悚然地缩在一边,呼吸都不敢大声了。
红姑子塞了满嘴的饼,模糊不清地说道:“哦,你不用怕,我其实对你这种黄毛丫头一点性趣都没有。只有泽秀和天权那种老男人才会喜欢小姑娘,放心,我不碰你。”
车厢很小很小,他一边吃一边说,碎屑险些喷在小蛮脸上。她用袖子捂住脸,实在忍不住,低声道:“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
红姑子愣了一下,跟着却笑眯了眼睛,点点头,果然再也不说了。
马车又行了一会,突然停下。红姑子起身推开门,光线一下子射进来,小蛮有些不适应。用袖子挡住头,勉强朝外看去。依稀是见到几个身影,其中一个异常高大,朝车厢这里走来,探头进来看她。
“又见面了,小蛮。”那人似乎在笑。可是声音却是冰冷的。
小蛮定睛一看,来人正是耶律文觉,她登时想起他那些变态的举措,浑身都硬了,忽一转念,想起他们现在要自己的帮助,绝不会做什么,登时安心。
“耶律先生,你、你好啊。”小蛮勉强笑了笑。打个招呼。
耶律文觉一条胳膊已经断了,空空的袖管别在腰带里,他冷笑一声。显然对她充满杀意,慢吞吞问道:“扇子绣地如何了?”
小蛮神色突然一黯。别过脑袋。
她想起了泽秀。绣好的扇面子,被他拿走了。当时她中了耶律文觉的掌力。以为自己过两个月就会死,然后他和自己打赌,说绝没有这回事。后来掌力果然没发作,那张扇面子也被他抢走了。
那时候地赌注,是她输了要给他绣一幅绝世美人,让他天天玩赏。可是他没要什么绝世美人,他拿走的那幅,其实……她绣地人是她自己。
小蛮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扇面子送人了。因为你没给我钱。想要我再绣,须得黄金百两。”
耶律文觉大怒,恨不得当场把她给劈死了,忍了半天,只得咬牙转身。1 手机站..
小蛮慢慢从车上下来,见对面耶律文觉的马车上也推下两个五花大绑的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连衣和耶律,她大吃一惊,急忙跑过去抱住连衣,惊道:“怎么是你们?!他……那老头有折磨你们吗?”
连衣满眼是泪,嘴唇微微颤抖,本来有一肚子话想告诉她,真正见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良久,才低低叫了一声:“主子。”
耶律叫道:“好姑娘!是你!我那个白衣的好兄弟呢?”
小蛮没来得及说话,红姑子就笑道:“天权公子要过几天呢,咱们先去不归山。”
耶律见到他地容貌,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赶紧低头不敢再看。小蛮见他的手都给绑紫了,不由回头道:“你们知道这个人是做什么的?怎么可以这样绑他?快点解开他们!”
红姑子柔声道:“不行呢,你那个美人小护卫武功不错,起了乱子就麻烦了。”
小蛮怒道:“解开!他是大辽的王爷!江湖上的人再厉害,也不能和官府作对吧?!万一让他的部下凑巧看到了,我也没太平日子过!”
“王爷?!”红姑子和耶律文觉都震住了。
耶律文觉走过去把耶律上下仔细打量一番,这人虽然长得俊秀贵气,但衣服却破破烂烂。他脖子上挂了一块玉,仔细一看,上面果然印着皇室的花纹。
“你真是王爷?”耶律文觉还是不敢相信。
耶律淡道:“我是寿安王,耶律述律。看你的样子,像是契丹人,连自己的王爷也认不出吗?”
耶律文觉大吃一惊:“你是耶律!杀了耶律察割地人!”
耶律一怔,不由笑道:“哦,颓显已经把耶律察割杀了呀!手脚真快!”
话未说完,耶律文觉早已飞快解开他的绳子,一伙人齐齐半跪下来:“参见圣上!”
耶律不由大乐,哈哈大笑:“起来起来!不用那么多礼,我也不是什么圣上……”
耶律文觉低声道:“耶律颓显将军以圣上的名义,举兵杀了作乱地耶律察割,昭告天下新帝立位。圣上如今是我大辽新帝,臣等罪该万死,冒犯龙体。”
耶律听到这些就烦,把袖子一甩:“闭嘴。我不是皇帝,以后不要再说这些!快,把小连衣的绳子也解了!”
立即有个黑衣人上来,飞快解开连衣地绳子,她握住小蛮地手,还在哭。
耶律文觉又道:“如今颓显将军正在到处寻找……王爷的身影,您怎么会在这里……”
“出来跑跑江湖,比困在宫里做皇帝要好。废话少说,眼下咱们要去哪里?我跟着一起。反正也没事做。”
耶律文觉还想劝他,但人说寿安王脾气古怪,一言不合只怕惹得他勃然大怒。反而不太好,心下转念。见他对连衣神态亲热,登时大喜,突生一计,赔笑道:“王爷有这等兴致,自然是臣等地福分。事情是这样的……”
他将小蛮地事情粗粗说了一遍。又道:“只怕我们江湖草莽,说话没人相信,反而害了小蛮姑娘的清誉,如果有王爷做担保人,自然是有分量的多……”
耶律在袖子里抽了半天,好容易抽出一块破破烂烂地花手绢,擦了擦嘴,笑道:“成啊,好姑娘的事。我自然要帮。你借我一个人,我写一封信,送给颓显。让他领兵来助我。”
众人都是大喜,红姑子急忙找来了纸笔。耶律在上面粗粗写了几句。立即有人捧上朱砂,他取下脖子上地玉。蘸了朱砂,一个印按在纸上。
“拿去吧。”
耶律文觉立即吩咐一个黑衣人去送信,回过头来,早已是喜笑颜开,屁颠颠地请他们上车,哪里还敢有半点不敬。眼见连衣也要跟着上去,他一把拉住她,沉声道:“你要好好抓住这人,他马上就要做皇帝,难得他看上你,将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你不得惫懒。”
连衣一把挣开他,脸色苍白:“我跟着他,并不因为他是皇帝!你的飞黄腾达,也和我没关系!”
耶律文觉恨不得一掌劈死她,奈何耶律在车里直叫:“小连衣小连衣!快上来呀!”
他推了她一把:“快去!你若不听话,我迟早一掌劈死你!”
连衣慢慢上了马车,立即被耶律一把搂住腰,笑道:“怎样,我算不算福星?因祸得福了。”
连衣勉强笑了一下,没说话。
小蛮见这两人神色亲热的过分,一时倒也没多想,耶律向来是这种性子,连衣又是个好说话的人,于是她道:“你抱着她做什么?快放手!快做皇帝的人了,还这么没大没小地。”
耶律嘻嘻一笑:“做什么劳什子皇帝,我才不做。跟着我的小连衣一起过才好。”
小蛮取笑了他几句。
连衣面上渐渐恢复了光彩,轻轻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你是说真的吗?”
耶律笑道:“自然是真的,小连衣不相信我吗?”
连衣笑着摇了摇头:“不,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耶律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没说话。
小蛮终于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猛然跳起来,指着他俩,颤声道:“你……你们怎么……”
连衣轻道:“主子,我是他的人了。”
小蛮很想晕过去,而这次她终于如愿以偿,真的晕了。
天权走后第三天,七福追了上来。
当时天权正在路边让马匹吃干草,稍事休息,忽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正是七福。他浑身都是血,所幸并不是他自己地血,他飞快跑到天权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只是剧烈喘息,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天权心中惊疑,急急抬手在他背心按摩了一阵,低声道:“出什么事了?”
七福大口喘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大事……不好!公子走后当晚……有黑衣人突袭庄子,将小蛮姑娘抢走了!”
调虎离山之计?!天权猛然回头,那个说中京发现泽秀的手下掉脸正要逃跑。他袖中银光一闪,正中那人背心,他惨叫一声,登时扑倒在地,痛苦地打滚。
天权缓缓走过去,一脚将他踢得翻过来,轻轻踩住他的咽喉,声音轻地犹如耳语,只有一个字:“说。”
那人颤声道:“是……耶律先生的主意!需要那个姑娘去不归山!因为他们发了英雄帖,马上就要昭告天下真正地小主!对咱们不利……中京……中京地事也是假的!”
天权点了点头,抬脚在那人太阳穴上一踢,他顿时晕死过去。
他立即转身,解了马,道:“七福,你回去。这匹马给你。”
七福翻身上马,轻声道:“公子爷,小蛮姑娘她……”
天权淡道:“我去不归山,你不用担心。快回去。”
七福点了点头,马鞭一挥,眨眼就跑了老远。
天权牵了另一匹马,正要上去,忽听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慢慢转身,只见远处缓缓行来一个人,牵着一匹马,身穿黑色大氅,腰挎三把黑剑,满脸络腮胡。他再冷静,此刻也忍不住大吃一惊----泽秀!当真没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人一直走到近前,冷冷看着天权,又看看地上那个黑衣人,他身上有红白十字刀花纹。他一言不发,天权也默默看着他。
“你……是天刹十方地人。”半晌,泽秀开口了。
天权淡道:“你没死。”
泽秀笑了一声:“想杀我,起码要将我的头砍下来,否则小小一剑,就能刺死我?”
天权别过脑袋,良久,轻道:“她……被带去不归山了。”
泽秀没说话,翻身上马,马鞭一挥,忽道:“全天下的英雄都在不归山,何止她一个小小女孩!”
话说完,人已在数丈之外。
天权微微皱眉,抬手想摘肩上的神武弓,不知为何,却又放了下来。过了一会,他也翻身上马,驰骋而去。
鸦杀之卷 第九章 未央(三)
“你怎么可以和他在一起?”
小蛮醒过来之后,只觉天崩地裂,抓着连衣的手,郁闷得像女儿快和人私奔的老爹。
连衣低声道:“他……不好吗?我喜欢他,只有他。”
小蛮又想晕过去,不过这会她也没力气晕了,颤抖着爬起来,推了她一把:“你出去,把他叫进来……我有话问他。”
连衣依依不舍地走出车厢,过了一会,耶律笑吟吟地走了进来,一把抓住小蛮的手,柔声道:“好姑娘,有什么事?”
小蛮狠狠抽回自己的手,张嘴就想骂他,突然想到这人要做皇帝,二来他确实帮了自己不少忙,只得忍住怒火,低声道:“你对连衣是怎么回事?你玩谁都可以,怎么玩到她头上了?”
耶律笑了笑:“我和她……就那么回事,你不是看到了吗?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怎么叫玩?”
小蛮恶狠狠地瞪着他:“好,那我问你,你那些个见到就要死要活的好兄弟算什么?你也喜欢?比起来谁更重要?”
耶律眨了眨眼睛:“都重要,我都是放在心头上疼爱的人。”
啊啊啊!天上降雷劈死这个孽障吧!小蛮一口气没喘上来,使劲咳嗽,指着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耶律起身,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笑道:“你每天活在喜欢里。每一个喜欢都是假的,都是冲着你的权势你的钱来,这时候如果有人问你。喜欢的问题,你要怎么回答?”
小蛮停止了咳嗽。怔怔看着他。
耶律又是一笑:“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可是她对我很好,真地很好,或许我总会喜欢上她吧。但那又怎么样?这东西值得什么呢?有乐子的时候趁早享受,你说对不对?”
小蛮没说话,耶律走了之后。她一直靠在车壁上发呆。
喜欢这种东西值得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值得什么,她只知道生命在这个上面有时候都会变得很轻,有时候,几两银子也比它重。
那么,它到底值得什么?
唉,连衣,这个男人,真不是个好东西,不能招惹呀。
她揭开车帘。见耶律仰头喝水,喝了满脸都是,还把水袋里的水朝连衣身上作势泼过去。她又笑又跳,从没见她这样开心过。
不过。那也没办法。她开心就好。她能说什么呢?各自地缘分吧。
小蛮放下车帘,倒头就睡。再也不管别人的事了。
快到不归山地时候,突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将两辆马车包围的结结实实。…
小蛮正和连衣他们在车上说笑,忽听外面有人在高声叫着契丹话,她只能听懂一点点,依稀是在叫耶律,他脸色果然一变,一扭身,缩在连衣身后:“我不在!别答应!”
小蛮揭开车帘看了看,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全部是契丹士兵,每个人手里都绷着一张长弓,很显然,他们一点也不介意把两辆马车射成刺猬。她一把摔下帘子,回头道:“是你家的人!快出去!不然他们还以为是我们挟持你呢!”
耶律抱着连衣的腰,扭得像颗麻花:“我不去我不去!肯定是来逼我回去做什么狗屁皇帝!”
“做皇帝有什么不好?吃香的喝辣地,大把美人给你挑,全天下就你最有钱,你干嘛不做?!”小蛮完全不能理解。
“那么好,让给你就是了。”
她要是能做,还会说这种话吗?小蛮恨不得抬手把他丢出去,忽听外面有人大声叫了一句什么,她急忙俯下身体,急道:“他们要放箭了!”
连衣一把按下耶律的脑袋,只听外面“嗖嗖”声不绝,车壁上一瞬间也不知被插了多少箭,窗帘也飞进许多铁箭,有一根掉在小蛮背上,痛得她龇牙咧嘴,恶狠狠地瞪着耶律:“你快出去!”
他还是摇头:“不要。”
连衣低声道:“你、你去吧,人都找过来了,躲避也不是办法。”
耶律不说话,只是抿紧了嘴唇。连衣又道:“去呀,我……我陪你去。”
耶律一言不发,只是揭开帘子叫了一句,跟着一把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小蛮和连衣跟在后面,那些契丹士兵立即用弓箭对准了他们。
耶律板下脸:“做什么?要用箭杀我吗?都给我放下!”
没人说话,过一会,人群突然分开一条道,一个黑袍中年男子骑马走了过来,一见到耶律立即滚下马,扑上来抱住他的肩膀,又急又气:“王爷!当日的西京刺儿山之约怎么说?!臣下在那里等了您一个多月!”
耶律冷道:“你等我那么久,是要杀我?我让你带兵来助我,你却让人拿弓箭对着我,是什么意思?”
耶律颓显立即挥手:“放下弓!不得惊扰圣驾!”
那些士兵这才齐刷刷地放下弓箭。耶律颓显叹道:“王爷是被这些江湖狂人挟持吗?臣下收到王爷的手信,立即带兵前来解救,他们……”
话未说完,耶律就笑道:“当然不是,他们是我朋友,大家一起跑跑江湖玩玩。这些是你的兵吗?不错啊,真不错,这么多人,还只听你的话。”
耶律颓显脸色登时一变,此人如今身份不同。登基后就是皇帝了,这种玩笑开起来却是不得了的。他立即跪下,凄声道:“臣不敢!”
耶律背着手。笑道:“不敢什么?我让你带兵助我做事,你却让人拿箭来射。看看这马车给弄成什么样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死了比较好?”
耶律颓显慌得满头冷汗,不知该怎么说。
连衣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袖子,耶律这才回头看着他,又笑道:“颓显。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不用当真。快,起来,你杀了耶律察割,真正是一件大功劳,大辽地子民都感念你地功德。”
耶律颓显颤声道:“不敢!都是王爷德高望重,胆识过人,才能顺利清除叛逆。”
他缓缓起身,又道:“不。如今臣不该再叫王爷,应当叫陛下。陛下请随臣回上京,早日登基称帝。”
耶律眉头一皱:“我早说了不做皇帝!”
“不可!此事不可当作儿戏!天下为大。陛下怎可为了私欲痛快置疆土黎民于不顾?!”耶律颓显脸色登时变绿了。
耶律笑道:“我从来也不是做皇帝的料子,比我能干地人多得是。我看颓显你就不错。我只爱打猎游山玩水。再和我地小连衣一起过日子,皇帝这个担子。我挑不起。”
“连衣?”耶律颓显抬头,果然见到他抓住一个美貌少女地手,颇为依依不舍。
他立即正色道:“陛下此言差异!登基称帝之后自有后宫佳丽三千,个个血统尊贵,容姿艳美,陛下万金之躯,怎可被一介草莽之女玷污!”
“可我就要小连衣,其他女人不如她美。”
耶律颓显看连衣地眼神就像看祸国殃民的妲己一样,厉声道:“陛下!美色误国!身为人君,岂可如此任性!陛下倘若一意孤行,臣宁可死,也要将这红颜祸水斩于剑下!”他一把抽出大刀,凶神恶煞。
耶律被他吓得退了一步,颤声道:“你……你要干什么?”
耶律颓显提刀上前:“杀了这祸水!”
里三层外三层地弓箭手立即举起长弓瞄准了连衣,她脸色煞白,怔怔站在那里,动弹不得。耶律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你杀了她,我还是不愿做皇帝……”
耶律颓显手一挥,立即要吩咐弓箭手射箭,耶律突然叫道:“不要放箭!好!我答应你!”
耶律颓显大喜,掷刀于地,匍匐在地上:“万民之喜!陛下英明!”
耶律怔了一会,道:“不过要等我几天,我要去不归山做点事。你在后面接应,事情了结,我便与你回上京。”
耶律颓显连连答应,立即吩咐解散包围圈,等他们上了马车,这才领兵慢慢跟在后面,片刻不离。
耶律在马车上怔忡了很久,突然道:“咱们一定找个机会逃出去,别再让颓显找到我。”
连衣笑了笑,轻轻点头:“你……你肯护着我,我心里很高兴。”
耶律冷冷望着窗外,一言不发,突然回身一把抱住连衣,狂吻起来,小蛮在旁边看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猫腰打开车门,假装看风景。
“你跟我回宫!”他低声,甚至带着一些狂热地说着。
连衣摇了摇头:“我不去,而且……他们又会说我是祸水,然后逼你做不喜欢的事。”
耶律沉着脸道:“我多带几个祸水进去,好兄弟他们我也抓进去,看他们杀不杀的完!”
连衣呆了一下,低头轻轻一笑:“你……你原来并不是……”
耶律抓着头发,怒道:“外面那么多美人!好兄弟地手我还没摸到!为什么要我做什么劳什子的皇帝!”
连衣不知怎么说,只得木然地别开头。
“小连衣,咱们今晚就找个机会逃走吧!不要再等了!”他情绪极其不稳,手舞足蹈。连衣轻道:“不……我要和主子一起去不归山,把事情说清楚,不让人再来欺负她。”
耶律叫道:“好姑娘也跟着我回宫吧!我封你做公主!”
小蛮吓了一跳,急忙回头:“你疯了?公主是说封就封的吗?再说我也不想当什么公主,关在宫里多无聊。”
耶律叫了半天,都是没有任何建设性的意见,终于还是颓然倒在软垫上,呆呆望着车顶出神,过了很久,才长叹一声:“那么多好玩的事,为什么我非得去做皇帝呢?”
连衣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道:“你、你要是真不想做皇帝,咱们到了不归山,把主子的事情解决之后,就趁机逃走。我、我会陪着你……陪你一辈子的。”
耶律闭上眼,轻道:“你养我?我什么都不会。”
连衣急道:“好啊!我养你!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那好兄弟他们也在?”
“……”连衣又不知该说什么。
耶律突然笑了一声,握住她地手,轻轻叫了一声:“小连衣……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我都知道,很知道。”
再也没人说话了。
连衣静静靠在车壁上,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一句话:夜如何其?夜未央。
再深沉的黑夜,都有变成黎明地时候。
以前她以为自己看不到黎明,可是现在,她看到了未央的尽头,那一丝丝地曙光。
她很想落泪。
鸦杀之卷 第十章 她她她(一)
耶律好说歹说,才让耶律颓显同意在不归山外十里处驻扎等候,又派了亲信的五名士兵跟着他上山,名为保护,实为监视,这次绝对不许他再跑掉。
到了山脚下的时候,所有人脸上都化了妆。小蛮头上戴了一块大头巾,嘴上还贴了一把山羊胡子,红姑子也不知给她擦了什么,脸上变得又黑又干,把她变成一个五十多岁干瘪瘦小的老头子。
小蛮往镜子里一照,吓了一跳,她发誓就算这会她亲娘站在面前,脸贴脸,也绝不会认出她来。
连衣被扮成一个面容普通的少年弟子,耶律文觉扮成最常见的江湖侠客,红姑子去了女装,把脸洗干净,也不知从哪里抓来一把折扇,摇身一变成了翩翩清秀公子。
像他们这种装扮的,每天在路上不遇到五个也能撞到三个,压根不会有人起疑。
只有耶律恢复了华贵的装扮,骑着高头大马,后面五个辽兵明刀晃晃,神气十足。
不归山早早就安排了弟子们在山下接待,每人上前亮出邀帖,然后登记姓名,再安排马车送上山,一个个有条不紊。见到耶律,他把身份一亮,谁也不敢拦他,赶紧派人恭恭敬敬地送他上山去了。
小蛮一行人下了自己的马车,红姑子亮出四张金光闪闪的帖子,小蛮气定神闲地摸着假胡子,立即有人对她抱拳:“X老英雄也来了!啊,还带着贵公子!”
她呵呵笑着。哑着嗓子拱了拱手:“不敢,久仰不归山与苍崖城大名,今日带犬子来开开眼界。”她的犬子就是红姑子了。耶律文觉是护卫,连衣是端茶递水的低辈弟子。
他们立即被安排进一辆马车。稳稳地送上山。
红姑子似笑非笑:“让你这丫头占了便宜,倒要我叫你爹。”
小蛮还在摸着胡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戏台子上那些戏子遇到事情就爱摸胡子思考了,手感确实不错。
“先前和你说地话,到时候怎么上前。怎么说话,你记得了吗?”
红姑子苦口婆心地问着,事关重大,他不能让她出错。
小蛮点了点头,笑道:“你就放心吧,我都知道的。”
“那到时候怎么做,你来给我重复一遍。”
小蛮立即把怎么上前揭露身份,怎么说话,怎么行动的过程说了一遍。1 红姑子倒有些赞赏。笑道:“你记性不错,倒是没说错一个字。就是千万记得,不要过早揭露自己地身份。等我给你暗号再说。”
小蛮笑着点头。谁都来对她指手画脚,要她这样做。那样做。摆布她就像摆布土狗一样。不归山是这样,天刹十方也没什么不同。为了自己的利益,耍她耍地叮当响。迟早要他们知道一点,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鸟他们那一套。
马车很快就到了山顶,不归山建在山顶的峭壁上,巨大且华丽的高楼,令人望而生畏。山顶有一条宽阔的回廊,架空在悬崖上,通往高楼的正门。回廊前站了一排白袍玄色帽地弟子,对来客拱手行礼,领上回廊。
高山俊伟,回廊上流风不断,放眼望去,悬崖峭壁,满眼绿色,脚下云雾缭绕,如梦如幻。小蛮缓缓随着一个白衣弟子朝前走,劲风将众人的衣衫都吹得猎猎作响,袖袍也鼓了起来,当真有一种飘然欲仙的味道。
走了两步,忽听后面有人惊喜地叫道:“天权公子!”她心中一惊,摸着胡子缓缓回头,果然见到那一袭雪白的身影,面无表情地向朝他行礼招呼的不归山弟子们点头示意,目不斜视,朝自己这里走来。
不会吧,他应当是认不出她来才对……
天权走到他们面前,还未开口说话,只听耶律惊喜地叫了一声:“好兄弟……”三个字还没说完,他袖袍飞快地一抬,一道银光射向他的咽喉,封住了他的哑穴,耶律急得满头大汗,却再也说不出话来,被五个侍卫簇拥着朝前走远了。
汗,对了,他见到耶律,自然就能认出他们来。小蛮抬头看着他冰冷的目光,他却并没看自己,只是定定看着红姑子和耶律文觉,这两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看,但还是勉强拱手笑道:“是不归山的天权公子!失礼失礼。”
天权冷冰冰地勾出一抹笑,淡道:“惭愧,只怕不归山招待各位不周。”
说完转身要走,红姑子突然笑问道:“对了,上次托人给公子送地茶叶,公子可还喜欢?今日我又带了一些来,让公子尝鲜。”
这是什么意思?暗语吗?小蛮一头雾水。
天权果然停下,回头道:“味道不错,有劳了。”
红姑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天权这才转身飞快地走了,眨眼就先进了高楼中。
众人再也不说话,走完了回廊进入高楼中。上次小蛮来的时候只是眯着眼睛,不敢多看,离开的时候也是走地旁门左道,直到今天才是第一次真正从大门进去。进去后是一片极大的院落,像是将山体挖空了一部分造成地,周围一圈高楼,华美难言。
不归山地弟子们领他们去了客房,这次住的客房就简陋多了,白白地墙白白的床,不要说夜明珠,珍珠末也见不到一粒。红姑子在后面低声笑道:“东西公子应当是已经布置下了,只等咱们行动。到时候来个瓮中捉鳖,这些家伙这次要断绝在咱们手里。”
耶律文觉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小蛮拉长了耳朵也听不清楚,不过从前面的话。似乎可以听出他们是有个大阴谋。她走进客房,关上门,长长舒了一口气。扑倒在床上,考虑着到时候怎么说。
正想得出神。忽听房门被人敲了两下,她跳下床去开门,门口赫然站着天权,她唬了一跳。说真的,知道他是天刹十方之后。她简直不晓得要怎么面对他。加上红姑子又说了那些话,她见到这人就觉臊的慌,手忙脚乱。
天权对她一拱手,道:“X老英雄,住得还习惯吧?”
小蛮赶紧拱手回礼:“很好,多谢公子爷挂念着……”
天权朝里面走了一步,小蛮急忙挡住,不给他进来,一面笑道:“那个……舟车劳顿。我累……”话没说完,她被他轻轻一撞,登时倒退了好几步。天权顺势走了进来,把门关上。
小蛮胡乱摸着胡子。左右看。上下看,就是不看他。
天权走到桌边。缓缓坐下,良久,才道:“是我没照顾好你,又让你陷入这种险境。”
小蛮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心中不由一动,慢慢垂下头,低声道:“其实……也没什么,我、我也……”
天权打断她的话,轻道:“不过既然已经来了这里,也只有随机应变了。你到时候看我地眼色,不要擅自行动。特别是……不要贸然靠近真正的小主。”
又来了,这些人怎么总喜欢为她规划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她当真是玩具?
她胡乱点了点头,忽觉手上一暖,却是他握了上来,小蛮吓得一把甩开,背着手退了几步,结结巴巴道:“那个……我累了,天权公子请回吧……”
他并不在意,只是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放在桌上:“吃饭喝茶的时候,把瓶子里地东西倒两滴进去,千万不要忘记。”
“是毒药?”她一时嘴快,问了出来。
天权瞥了她一眼:“不是毒,是药。”
他起身走到门边,突然想起什么,道:“我见到了……”
他本想把见到泽秀的事情告诉她,突然又停住,顿了顿,没说话,推门走了出去。
他见到了谁?小蛮一头雾水,怎么不把话说完就走。
她抓起那个小瓶子,拔开塞子轻轻嗅了嗅,有一股淡淡地梅花香,她不由想起他卧房里那股梅花香气,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怔忡了半晌,终于还是打开茶壶盖子,倒了两滴进去,晃了晃,这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
半夜三更,小蛮在硬邦邦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这里的床太硬,这里的夜太安静,这里的气氛她本能地排斥,加上脸上地化妆不能去掉,紧绷绷的,难受的要命。
门外风声嘶嘶,像极了有人在轻轻走路。小蛮突然翻身起床,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一口喝下。
忽觉桌上有什么东西不对,她看了半天,才发现桌上多了一只瓶子,正是天权给她的那瓶药。她记得睡觉的时候是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的,难道它自己长腿跑上了桌子?
小蛮不由觉得一阵毛骨悚然,急忙要点灯,忽听身后一阵风声,似是有人擦身而过,她急忙转身,身后却还是空空如也。
鬼!是鬼!小蛮吓得两腿发软,手腕抖个不停,蜡烛怎么也点不着。
门前又是一阵风声,紧跟着她的大门被风吹开,冷风打在脸上,她手里的火石扑地一下掉在地上,整个人缩在了桌子下面,一个劲念着阿弥陀佛。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吱地一声,又合上了,小蛮胆战心惊地探了个脑袋出来,想看看究竟,忽见窗上映着一个人影,披头散发,飘来荡去,正是她最怕地女鬼。
小蛮只觉眼前一黑,登时被吓晕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鸦杀之卷 第十一章 她她她(二)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小蛮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睡回了床上,屋子里一切如常,药瓶好好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根本没有动过的痕迹。
难道……是一场噩梦?小蛮摸着脖子,百思不得其解。
她拿起那个瓶子,左右上下的看,再摇摇,突然发现重量变了,变轻了一些。她拔开塞子,朝里面看了看,如果她没记错,睡前应当还剩大半瓶的药液,可是现在只剩小半瓶了。
那果然不是噩梦!小蛮一下跳了起来。那不是鬼!是人!有人来偷这个药!
可是,为什么要偷这个药呢?这又到底是什么药?
她想了很久,一直也没个头绪,直到红姑子他们来敲门,她急忙过去开门,耶律文觉朝她点了点头:“走吧,人都来齐了。苍崖城小主马上就要出来。”
小蛮“哦”了一声:“等等,我梳下头发。”说罢不等他回答,砰地一下关上了门。
她飞快取出水袋,灌了一壶冷茶进去,塞进怀里,又取了一块汗巾子挂在腰上,把头顶花白的假发扶正,理了理,再理理嘴下的胡须,确定一切无误。这才推门走了出去。
白衣弟子领着他们绕过大院子,进了正厅,里面摆了十几把椅子。都是给那些有名气的门派之主坐的,其他人。比如小蛮他们冒充地散派侠客,只有站着的份。
正厅里起码有上百号人,却安静无比,个个神情严肃。
连衣紧紧跟在小蛮身后,低声道:“主子。这里好多高手。我们会不会……失败啊?”
小蛮四处看看,笑道:“怕什么,你只管看着就好。”
大厅里四角都安置着青铜香炉,里面不知点了什么香,味道十分好闻。青烟袅袅升起,过了一会,人群里发出轻微的嗡声,小蛮个子矮,看不到。连衣便抱着她地腰将她举高,却见后面走出金木水火四位,以及北斗七使和老沙那些中层干将。天权天玑摇光三人都在其中。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金木水火四位坐在首座上,旁边还安置了一把椅子。本来应当是土老板坐的。可惜她死了,所以上面铺了黑布。小蛮见他们如丧考妣地样子。心中不由好笑,这些老家伙,被人耍了都不知道。
隔了一会,木先生起身道:“这次不归山广发英雄帖,乃是为了武林中一件大事。…:诸位都清楚,三年前苍崖城无端被灭族,仅剩一个小主尚存人间,而经过我们多方调查,终于找到了她,从小主口中,我们得知灭族一事正是恶名昭著的天刹十方所为……”
人群里又是一阵喧哗。木先生继续说道:“此事让我们大为震惊愤怒,土老板是个急性子,立即派人追踪天刹十方中的一人,并亲自追到了德州。然而……正如诸位所见,她没能回来,惨死在天刹十方的爪牙下。”
连衣贴着小蛮的耳朵,轻道:“他在说谎。”
小蛮没说话,这些江湖地老奸巨猾,要他们不说谎,比天塌下来还困难。她突然想到自己,好吧,她也好不到哪里去,谎言大约是他们这种人生存的唯一粮食了。
木先生说完轮到水将军,然后又是火大夫,总之都是痛斥天刹十方无恶不作,罪行累累,应当天诛地灭之类的腔调。最后那个笑呵呵的金员外起身,慢条斯理地说道:“今日不归山在此,说的话如有半点虚假,便让我们被全武林唾弃,死无葬身之地!不过我们也明白,对诸位来说,百闻不如一见,不如让小主出来,亲自与诸位诉说当日的情景。”
真正的小主要出来了!小蛮很好奇她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毕竟她也曾做过一段时间的“小主”。正厅中架着一座祭台,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让这小主也搞个什么祭祀,把那个灭族的场景再现出来。
难道他们对厅里百来号人都下了曼陀罗地毒?小蛮直觉不太可能,那么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控制住小主了。小蛮低头道:“连衣,你朝旁边走走,别挨着红姑子他们。”
连衣果然抱着她走了两步,周围挤得全是人,他们一动,很多人都跟着抱怨起来,他们都拉长了脖子等着看传说中的苍崖城小主是什么模样呢。红姑子他们也不好追过来,只得朝她一个劲使眼色。
小蛮让连衣把自己放下来,蹲在地上,取出水袋,把汗巾子浸透了,使劲擦脸。最后抬头:“连衣,恢复原样了吗?”
连衣微微一笑:“脸是恢复啦,可是头上还是白头发呢,好怪!主子你要做什么?”
小蛮慢吞吞地擦着脸,笑道:“嗯,做点有趣地事。”
她透过人潮的缝隙朝外看,只听一阵环佩叮当,一群白衣女弟子簇拥着一个华服少女走了出来。当日她刚来不归山地时候,他们也是这样盛装打扮她,这次是真正地小主,自然更要华丽,她头上插了那么多根黄金簪子,小蛮真怕她的头发都给坠掉了。
人群里又发出一阵喧嚣,小蛮当然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惊讶,因为这个小主头发不是黑色地,而是淡淡的红色,鼻梁很高,眼睛凹进去,与中原人长得一点也不像。她长得并不是非常出色,不是小蛮想象中的绝色美人,可是一低头一抬手间,却有一股大家闺秀的气魄。
这种气质小蛮并不陌生。她娘身上就有,只不过后来贫苦的生活折损了宝石的光芒。
小蛮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她,恨不得看穿皮肉看到骨子里去。
嗯嗯?好像有些不对。她神情不太对,平静地过了头。倒像是呆滞。她嘴里……是不是含着什么?
连衣轻道:“主子,她没你好看!”
小蛮笑了笑,起身拍拍她的肩膀:“连衣,你胆子大不大?”
她一呆:“嗯?”
那个小主已经上了祭台,弯腰跪在了上面。
小蛮低声道:“抱着我。跳上那个台子!”
连衣犹豫了一下:“可是他们还没指示……”
“听我的!”她斩钉截铁。
连衣一把抱起她,纵身一跳,在众多惊呼声中落在了祭台上。金木水火四位几乎是立即行动了,上来就要搭住连衣地肩膀。小蛮一把扯下脑袋上的假发,一头青丝瀑布般滑落,她一扬手,大声笑道:“哟!各位,还记得我吗?”
红姑子他们早已惊得手足无措,谁也想不到她胆子这么大。直接跳了上去!
木先生他们一见到她,不由一愣,只有金员外一把抓了上来。厉声喝道:“什么人!胆敢惊扰小主!”
连衣本事没他高,又要护着小蛮。一下被他抓住肩膀。刺啦一声扯破了袖子。
小蛮朗声道:“你急什么?!不能让我说两句话吗?还是说要在大家面前杀人灭
人群里早已发出震天地喧嚣声,金员外也有些犹豫了。四人互相看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台下一个坐在椅子上的中年人缓缓起身,笑道:“不如看看这位姑娘有什么好说的,也无伤大雅。或许我们能听到一些更有趣的东西,对不对?”
众人见他面上挂着清秀的胡须,俨然是个白面书生地模样,似乎弱不禁风,然而所有人都知道,此人得罪不起。金员外立即后退两步,淡淡笑道:“既然是敛芳城的元总管发话,那姑娘请说。”
小蛮嘻嘻一笑,扬起脑袋:“不过是几个月没见,你就不认得我了,人老了,记性果然不好。”
金员外只是微微一笑,并没说话。
小蛮并没与他们多说,只是走到小主面前,她还是木然跪着,动也不动。小蛮慢慢弯腰,行了个礼,道:“见过小主……你为什么不说话?嘴里含着什么?”
她抬手去碰她,金员外厉声道:“你要对小主做什么?!”
小蛮不等他叫完,扬手就给了那小主清脆的一巴掌,她被打得摔在地上,嘴里的东西“啵”地一下滚了出来,却是一颗红色的药丸。
小蛮笑道:“我没对她做什么,我是想问,她嘴里含着这颗东西,是做什么?”她抢过那颗珠子,在众人面前举高,天真地问道:“大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我没读过书,只听过死人才会在嘴里塞东西,不晓得一个大活人也要塞东西呢!”
台下众人早已议论纷纷,个个疑惑不解。
金木水火四位脸色阴晴不定,谁也不说话。敛芳城的元总管欠了欠身体,温言道:“看起来,像是一种药,莫非小主得了什么病不成?”
小蛮转身,低头看着那个小主,她在咳嗽,拼命咳嗽,咳到后来就开始呕吐,吐出一滩粉红色的水,紧跟着突然叫了一声,飞快坐起,茫然地左右看看,低声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众人又是哗然,她果真是被药物控制了!
小蛮上前一步,将她提起来,定定看着她,道:“我问你,你是苍崖城小主,对不对?”
那少女还有些茫然,点了点头,轻道:“这位姑娘……你……”
小蛮放开了她,笑道:“好,那我再问你,是天刹十方灭了你们苍崖城吗?”
这个问题太关键了,红姑子他们都捏了一把汗。小主愣了很久,终于垂下头,慢慢摇了摇:“不……不是。苍崖城灭族,与任何人无关……”
小蛮厉声道:“那你是怎么到不归山来的?!他们逼你做什么?!”
这次不等小主回答,金木水火四位同时行动了,一个要将小主抢走,另三个抬掌要往小蛮头顶拍落,厉声道:“你在妖言惑众!”
小蛮静静看着落下的手掌,动也不动,忽听“卒”地一声,似是有几道暗器激射过来,金木水火四位立即被逼得退了一步。台下众人一齐站了起来,许多人大声道:“要杀人灭口吗?!谁也不许动!等她说完!”
鸦杀之卷 第十二章 她她她(三)
小蛮深深吸了一口气,周围喧嚣声那么大,她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孤注一掷,赌了一把,自己也想不到自己有这么大的胆子。
小主惊慌失措地看着周围,她显然不能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小蛮和她说过话,所以她本能地朝她这里靠过来。
小蛮回头对她微微一笑,轻轻握住她的手,问道:“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小主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我一直待在海外一个岛上,后来有天突然来了一群人,把我掳走,有人和我说要我光复家族,报仇雪恨,我告诉他们没有什么可以报仇的,没答应,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我弄晕了……直到现在才清醒过来……”
小蛮点了点头:“你知道不归山吗?这里就是不归山。”
小主皱眉想了想:“好像听母亲提起过,江湖上的事,我还没到知晓的年纪……”
小蛮笑道:“你被人掳出来,你的侍卫一定到处找你吧。”
小主还是摇头:“我不知道……应当会找吧。”
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一脸茫然呆蠢的样子,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小蛮拍了拍她的肩膀,作为安抚,转身看着台下,朗声道:“我今天在这里说的话,保证每一句都是真的。如果我说了半句假话,天下英雄见证!要杀要剐,我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见她小小年纪。生得又楚楚可怜,纤瘦娇弱的模样。加上不归山试图控制小主地事情已经败露,不由都对她产生了好感,众人都道:“姑娘请说!”
小蛮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叫小蛮,是梧桐镇人士。母亲早亡,父亲和二娘是开饭馆的。有一天,我带着弟弟去钱自来老师父的武馆去送络子,结果遇到了一个黑衣人……”
有人去过梧桐镇地,都叫道:“果然是有个饭馆!难怪觉得姑娘面善!钱自来那老鬼确实在那里开了个武馆!”
小蛮笑了笑,正要继续说下去,忽听正厅外传来一阵喧嚣,一群白衣弟子涌了进来,惊惶地叫道:“木先生!金员外!有个人没有请帖却硬是闯了进来!”
话音未落。.只听有人高声叫道:“西雅斯!你在这里吗?!”
那个小主突然激动起来,转身跑了几步,叫道:“利姆拓!利姆拓!我在这里!”
门口的白衣人群嗡地一下被打散。一个黑衣人提着双刀冲了进来,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是血。他气喘吁吁地跳上祭台。那个叫西雅斯地小主扑上去就抱住了他,激动得满脸是泪。急道:“你来找我了!你还活着!还活着!”
小蛮定定看着那个黑衣男人,那个轮廓……好熟悉!在哪里见过?
那个叫利姆拓的男子紧紧抱住西雅斯,低头在她额上亲吻了几下,然后将她轻轻一推,护在身后,举起血淋淋的双刀,直指金木水火四人,厉声道:“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不归山!到处编造谎话!陷害别人!还派人来暗算我,险些要了我的命!我告诉你们,苍崖城就是死,也不会被你们摆布!”
下面早已乱糟糟,吵个没完,小蛮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啊”了一声,指着他地鼻尖,叫道:“是你!就是你打了我一掌!”
西雅斯怯怯地躲在利姆拓身后,动也不动。利姆拓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你……”
小蛮解下脖子上的稚龙之角,一晃:“你不记得了?”
“稚龙之角!”他俩眼睛都是一亮,抬手就要拿。小蛮迅速收回来,转身对着台下冷冷说道:“我继续说了,那天我带着弟弟去给钱师父送络子,结果半途上遇到了这个人。一言不合,他打了我一掌,还丢下这个稚龙之角,当晚我胸口就出现了苍火之印!”
利姆拓立即想了起来:“是你!那个小丫头!”
小蛮没理他,继续说道:“我承认,我贪财,那个小角我本来是打算转手卖掉,结果没来得及,就遇到了不归山前来寻找小主的人。老沙,就是你!你不承认吗?”她一手指着后面的老沙,他脸色苍白,显然也是想不到她有这种勇气。
“就因为这个小角,他们就认定我是小主,花了三千两银子想把我买走,说如果我不跟着走,以后麻烦会更多,我不想为家人添麻烦,只得跟着他们去了。他们说我是小主,要照顾我,带我回了不归山。然后见到了金木水火土五位,告诉我是天刹十方灭了苍崖城,我要报仇,并且光复家族。”
说到这里,她吸了一口气,豁出老命去压抑住心里的酸涩悲愤,颤声道:“我的确没有什么背景,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可是这不代表我就应当被玩弄,被利用,被人当作蝼蚁!不归山,你们利用我这个假小主想达到结成同盟,独大武林的妄想,可是在白杨庄被常老爷子识破,幸好那天天刹十方过来灭门,否则这个秘密必然保不住。然后,我才明白,我是被利用的。苍崖城,或许你们很高贵,很神秘,可是你们也没有资格让我,或者任何一个陌生人来替你们承受那些灾难!”
她指着利姆拓地鼻子,冷道:“你打了我一掌,又故意把小角留下,就是为了让别人误以为我是小主,好让真正的小主有时间逃脱。你一定很得意,自己的计谋很巧妙,但是我要告诉你,我唾弃你!你是个没用地懦夫!自己的问题不敢承担,却把灾难无辜转到别人头上!玩弄别人地命运,你们或许很得意,可是很抱歉,让你们失望了,我就算真是个蝼蚁,也不会让你们逼死!世上总有比你们更加高贵地人,等到有一天,别人也像看蝼蚁一样看着你们,就好好替我尝尝那种滋味!”
她将小角一把丢在地上,再也不看他二人一眼。
“我要说的差不多也说完了,因为我不肯合作,不归山便要来杀我。可惜我命比较大,没能让他们如愿,所以我今天还能站在这里,还能说话!可能我今天没办法从这里走出去,也可能出去了就会死,但我还是要说,我很自豪!我一点也没有后悔今天做地一切!”
小蛮从怀里取出五方之角的地图,又扔到了地上:“这就是天刹十方和不归山两边都想要的五方之角与宝藏地图,我还给苍崖城小主,另外,镇北的五方之角已经被我们取走,但现在不在我手里,在我一个……同伴那里,可是他已经无辜被不归山害死了……”
她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咬牙硬是忍住哽咽,顿了顿,又道:“如此一来,我再也没什么欠苍崖城的。还有这些钱和珠宝……”她抽出荷包,打开,哗啦一下倒在地上,白花花的银票和一堆珍珠宝石叮叮当当滚了一地,“全部还给你们,不归山。”
她好像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似的,把空荷包折叠好,放回怀里,松了一口气,左右看看,所有人都怔怔看着自己。只有连衣捂着脸在哭,她哈哈一笑,耸耸肩膀:“我现在,又是一个穷光蛋了。”
台下寂静了很久,敛芳城的元总管躬身朝她微微一揖,含笑道:“姑娘果然是侠义中人,令人汗颜。姑娘放心,此刻起,姑娘的安危敛芳城自然会保护,若有谁敢动姑娘一根寒毛,须得问问敛芳城同不同意。无论是天刹十方,还是不归山。”
早有人叫着不归山,冲上来团团围住他们,小蛮一时想不到人潮说上就上,她被冲得站不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连衣急忙扶住她,抬手紧紧抱住她。她在拼命的哭,一直哭一直哭,眼泪把小蛮的领子都打湿了。
小蛮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哭什么,傻丫头。这样不是很轻松吗?我们赌赢了。”
连衣哽咽道:“主子,我对不起你……其实我给你做护卫,并不是真心的……耶律文觉是我……我爹……他安排我到你身边,找合适的时机抢夺五方之角……”小蛮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连衣放开她,低声道:“可是,我不会害你,我知道你对我好。你一辈子都是我的主子。”
小蛮还想再说话,忽听前面有人哎哟几声,软了下来,紧跟着众人都哎哟出声,纷纷软倒在地,连不归山众人也不例外。红姑子和耶律文觉他们本来以为自己也会没事,正要上前抢夺五方之角的地图,谁知脑中突然一晕,两腿一软,也跟着扑倒在地,心下登时明白了是天权搞的鬼。
他们努力抬头,试图在上面找到那一抹孤傲的白影,可是那个清冷的贵公子,一眼都没往这里看,他定定站在角落里,冷眼看着厅里百来号人中毒发作的景象,像一尊冰雪做成的雕像。
鸦杀之卷 第十三章 鸦杀(一)
“怎么回事?”连衣茫然地看着厅里大片大片倒下的人影,有些还没发作的人试图冲出大厅,可是跑到门口便也倒下了。
“是迷药!香炉里……是迷药!”有人叫了一声,紧跟着响起的,却是更多的身体倒下的声音。
小蛮见周围人都倒下了,只有自己站着,赶紧也“哎哟”了一声,叫道:“我的头好晕!”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连衣吓了一跳,急忙扶住她:“主子!你没事吧?都怎么了?!”
话未说完,她脸色也是一变,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动弹不得。小蛮吓了一跳,急忙推了推她,她却一动不动,早已晕了过去。不会吧!难道她没吃解药?天权难道没给她解药?
敛芳城的元总管脸色发青,倒在地上,厉声道:“你们不归山!胆子太大!居然在香炉里放迷药!”
不归山众人有苦说不出,只得胡乱开骂,群雄岂肯示弱,一时间正厅里骂声不绝。
不知躺了多久,厅里终于没人叫唤了,全部晕死过去,厅中只剩香炉的香气,弥漫幽香,沁人心脾。小蛮闭眼装死,忽听一阵脚步声细细朝自己走了过来,她眯起眼,果然见到一双白色的靴子,那人弯下腰,正要抬手抱她,小蛮猛然睁开眼,正对他一双黑眸,是天权。
他被她吓了一跳,脸色一变:“你没晕?”
小蛮一骨碌爬起来,左右看看。很壮观,大厅里百来号人全部晕死在地上,像大片的死尸。
“你不是给了我解药吗?我怎么可能晕。你没给连衣解药吗?她也晕了。”她更莫名其妙。
天权抿紧了唇。没说话。
炉中的香名为十日醉,是极厉害的迷药。也是极厉害的毒药,不单可以让人昏睡几天不醒,就算醒过来,也是手脚酥软,起码要半年才能恢复功力。期间和普通人没两样。他给小蛮他们地药,是不让她中毒手脚酸软,但迷药还是要中的,她应当和众人一样晕过去,而不是现在瞪着两眼看自己。
“走吧。”他淡淡说着,将她从地上拉起,扶着腰就要抱她。
小蛮急道:“连衣和耶律呢?!一起走啊!”
他还是不说话,抬手将她一把抱起,不顾她的反抗。朝前走去。
小蛮急得使劲挣扎,忽觉他地手按在了后颈上,要像以前一样把她弄昏。她急道:“你要做什么?!我不是狗随你弄醒弄昏!”
那只手犹豫了一下,小蛮奋力一挣。从他怀里跳下来。掉脸就要去找连衣和耶律。1 手机站
天权站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转身走到西雅斯身边,将她手里的地图抽了出来,放进靴子里,正要起身,忽觉背后有劲风袭来,他心中又是一惊,手在地上一撑,翻身让过,一只通体漆黑地大剑擦着他的腿边刺了过去。
他低声道:“泽秀!果然是你!”
地上跃起一个黑衣人,头脸都包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炫彩熠熠的桃花眼,果然是泽秀。他一击不中,立即反手劈了一剑,天权只得再次让过这招,这电光火石的一瞬,他早已窜到小蛮身边,将她拦腰一抱,纵身跑出了大厅。
天权立即追上,远远的只见那一抹黑影跑得极快,早已过了回廊,他眉头一皱,自知是追不上了,干脆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大厅里横七竖八都是昏死过去地人。
这样一来,武林里必然要起大乱,矛头全部指向不归山,他们纵然不死,元气也是大伤了。
天权转身便走,缓缓走过宽阔的回廊,突然吹了三声口哨,不知从哪里立即出来了四个黑衣人。拱手朝他行礼,道:“姑娘被人带走,朝山下东面的绿洲跑去。”
他点了点头,低声道:“都弄好了?”
黑衣人道:“水中都已下了十日醉,所有弟子都晕死过去,我们已将他们都送到了高楼中,没有一个遗漏。不归山中各条暗道小路也已用铜条钉死,无一遗漏。”
天权朝前走了两步,淡道:“那还不动手。”
黑衣人立即取出火把,用火石点了,朝宽阔的回廊上一插,呼啦啦,四五条巨大的火龙一瞬间窜了起来,漂亮的回廊立即被大火吞没。原来他们早就在回廊上签了几道浸过油的绳索,火把一点,立即就烧起来。这回廊全部用木头做成,遇火就着,没过一会就烧得焦黑,断塌了下去。
暗道被堵,小路被封死,这条回廊就是不归山唯一通向外界的通道,一旦被烧塌,里面的人就算插着翅膀也飞不出来了,这招叫做瓮中捉鳖,不过他并不打算捉那些鳖,他打算活活饿死他们。
天权牵了一匹马,双腿一夹,缓缓朝山下行去。
小蛮被人扛在肩上,一颠一颠飞快地跑下山,颠得都快吐了。她死死揪住那人地头巾,厉声道:“快放我下来!”一面用脚使劲踹他胸口,张口去咬他的肩膀。
那人也不理她,一直跑到绿洲的河边,才将她朝地上一丢,小蛮痛得惨叫一声。
屁股屁股!她地屁股!肯定摔碎了!
她痛得龇牙咧嘴,半天爬不起来。那人将她放下之后,便转过身,静静望着远方苍茫的沙漠。
小蛮跳起来,定定看着他地背影。
不……等等……这个背影……
她心中突然被人狠狠一刺,猛然一静,似乎是停止了跳动,紧跟着又开始狂跳。她觉得胸口几乎装不下它,它会破体而出。
“你……等等……你转过脸来……让我……看看。”她低低地,颤抖着声音说着。
那人并没转身。只是缓缓扯下头巾,粗长地辫子滑了下来。
小蛮倒抽一口气。突然反手打了自己一巴掌。她不是做梦!不是做梦!泽秀!天啊!是泽秀!他还活着!
她眼前一片模糊,颤声道:“你……你是泽秀,对不对?你是泽秀!你没死!”
他还是不动,小蛮再也忍不住,踉跄着奔过去。从后面用力抱住他的身体,哽咽道:“你没死!真地没死!”
泽秀握住她地手,缓缓拉开,退了一步,转过身低头定定看着她,半晌,低声道:“我没死,让你失望了。或许你是希望我死了比较好,这样一个傻瓜到死都不知道你的谎言。”
小蛮吸了一口气。艰难地说道:“你……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也不是……”
泽秀摇了摇头,淡淡望向天边。打断了她地话:“你今天说了很多精彩的话,没人有资格可以利用别人。你这样说别人。也应当这样告诉自己,没人应当被你利用。”
“我没有利用你!”小蛮急了。
泽秀笑了笑。又转头看着她,他地桃花眼还是那么多情妖娆,可是里面的光芒并不温柔,而是冷冽多刺的,充满了嘲讽。
“没有利用我吗?”他反问了一句,没有说更多的。
小蛮无话可说。
泽秀低声道:“我应当早些告诉你,我最恨别人欺骗我,利用我,无论他是谁。如果你是男人,我现在早已一剑捅死你了。但我不杀女人,所以,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安静到诡异,好像这个世界上原本就不存在声音这种东西。
鸦杀,三千世界鸦杀,原来是这样一种可怕到窒息的安静。
小蛮好像听见心里什么东西破碎地声音,她在某个可怕的绝望后重新建起的坚固壁垒,足以让她充满笑容和勇气活下去的信念,它们碎了。
果然现实和虚幻是不同的,她自己一厢情愿塑造出一个温柔善解的泽秀来,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他们什么都明白的,他永远照顾她,爱护她,让她幸福美满地活下去,把春天锁在心里。真正的泽秀浑身都是刺,不容许任何伤害欺骗。
他死在最恰当最甜蜜地时候,早一步,晚一步都没有错。
小蛮低下头,用近乎卑微的声音乞求他:“是我错了……求求你,原谅我……”
泽秀低声道:“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我有一个过命交情地好兄弟,我信任他,像起初我信任你一样。不过他也是骗我,利用我,你知道他的下场是什么吗?”
小蛮捂住嘴,没有说话。
他显然也不需要等待她地答案,淡道:“我杀了他,一剑穿心,割了脑袋祭天。不过我不会杀你,因为我很欣赏你今天地表现。”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绸帕子,轻轻丢在她脚下,转身便走。
小蛮眼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只觉自己所有地气力也跟着他一起走了。她慢慢蹲下,茫然地捡起那张帕子,展开,上面正是她绣的那幅扇面子,那个少女笑得又幸福又悲哀,有一种卑微的偷生的喜悦。
旁边有人用墨水龙飞凤舞地写了一行字:象床玉手出新奇。千花万草光凝碧。裁缝衣著,春天歌舞,飞蝶语黄鹂。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撕裂开来,甚至能从一片可怕的寂静里听见被缓缓撕裂的声音。
她一下子被人从幻梦里抛进荆棘丛生的现实中,还不能适应,怔怔地无法回神。
不知怔了多久,她突然起身,轻轻叫了他一声:“泽秀。”
他的脚步微微停了一下,没有回头。小蛮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那曾是她的至宝,是她在悲痛中想象出的另一个他。
她慢慢走过去,把那个帕子递给他,低声道:“这个,给你。你可以还给你三叔,就当是我答谢他的礼物。”
她不会乞求了,也不要再自欺欺人。他没有死,那是世上最好的事,他离开她,那也是无奈的事。无论哪一件事,他都是泽秀,是她无法主宰,也无法哀求到的一个人。
是的,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利用别人,她被利用了,然后再反过来利用别人。
这是她的罪,她要自己来承受,与旁人无关。
泽秀将帕子展开看了一眼,便还给了她:“用不着,你烧了吧。告辞。”
小蛮没有接,帕子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他轻飘飘地走远了,再也没有回头。
鸦杀之卷 第十四章 鸦杀(二)
天色暗了下来,火烧云的天空,将一切都映成了红色。
如火如荼的红色。
天权骑马缓缓朝绿洲行来,他身上的白衫子也被映成了浅浅的橘色。黄沙在马蹄下簌簌流过,他四处缓缓张望着,似是在寻找什么。
突然,他勒住缰绳,翻身跳了下来。
前面站着一个布衣少女,披着一头长发,被风吹得凌乱翻卷。她像个雕像,动也不动一下。
天权慢慢走过去,有什么东西被风吹得落在了他脚面上。他弯腰捡起,展开一看,却是一幅绣品,上面的少女拈花而笑,眉目灵动,栩栩如生。绣图旁还被人写了一行字:象床玉手出新奇。千花万草光凝碧。裁缝衣著,春天歌舞,飞蝶语黄鹂。
他将帕子上的流沙轻轻抖落,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你的东西。”
她没动,好像没听见他,更没有看见他。
她眼怔怔地望着远方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眸子里像有火在烧,或许那是他的错觉,那种绝望的光辉,只是夕阳落在她眼底而已。
她脚边还丢着一团白绸,天权弯腰再捡起来,这次上面绣的却是少年时的泽秀。
“不要了吗?”他低声问着。
小蛮终于动了一下,低头看着他手上两张白绸,干涸的嘴唇微微一动,低声道:“烧了吧,不要了。”
天权将两张帕子折叠好。放进自己怀里:“那就当送给我了。”
小蛮没说话,还是愣愣的,既没有哭。也没有闹,安静地令人害怕。
天权低声道:“你要去哪里?”
小蛮眨了眨眼睛。淡道:“这里离梧桐镇不远,我回家吧。”
天权点了点头,突然抬手将她抱了起来,往马背上一放,自己也纵身而上:“我送你回去。”
小蛮靠在他怀里。静静望着夜幕下一望无际的沙漠,没有光芒,没有声音,这里像是一个死亡的世界。很奇怪,上次她来地时候,明明觉得沙漠很美很壮观,可是现在她一眼也不想多看。
所以她闭上了眼睛。
天权展开披风,将她轻轻裹住,像一片浓厚的黑夜盖住她。一切都陷入死寂。
这里去梧桐镇确实不远,天亮之前就能赶到。玉门关还是老样子,淡得几乎看不见地月牙挂在上面。它浓黑沉默的像一只睡着的怪兽。1 梧桐镇也还是老样子,矮矮的房屋。窄窄的街道。最繁华地大街也不过能让四个人并肩行走,地上的石板旧的不成样子。
骏马停在一座小小的二楼前。这是新建的一栋小楼,门前挂着两盏半旧的红灯笼,是个饭馆。
“到了。”他低声说着,以为她睡着了,轻轻拍拍她。
小蛮答应一声,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抬头看着面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店面,对了,这应当是她家的饭馆,她爹和二娘拿了一千两银子,重建了一番,和以前又小又破的模样大为不同,只是他二人节省惯了,灯笼还舍不得换,留着旧地继续用。
她抬脚要进去,回头见天权骑在马背上看着自己,便道:“谢谢你送我回来,你走吧,让我家人看见,肯定有许多废话。”
天权点了点头:“那……保重,告辞。”
他把缰绳一拉,清脆的马蹄声踏着石板路,很快就去远了。
小蛮在门口站了很久,每次抬手要去敲门,最后却又放了下来。
她真的要回去吗?就当之前这快一年地时间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还是以前那个贪财的小蛮?每天就过着无聊透顶,八面玲珑地生活,谁也不得罪,谁都喜欢她?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些人,不是他们丢了她,而是她自己丢了自己她这样回去了,连衣呢?耶律呢?天玑摇光呢?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死掉?
心底有个邪恶地声音在和她耳语:回去吧,回去多好。梧桐镇的单纯日子最适合你,周围都是蠢货,你轻易就能将他们玩弄在股掌间。连衣?那是谁,她根本没把你当作主子,她骗了你,靠近你是有目地的。耶律?那又是什么东西,一个好色昏庸的孽障罢了,根本不值得挂心。天玑摇光?那些被迷倒的江湖豪杰们?都是路人甲,死不死与你有什么关系?就这样回去吧,回去吧……反正到最后你剩下的只有这里,江湖不是你的地盘,没人要你,你一心渴求的人头也不回,根本也不在乎你。天权的关爱更是因为要利用你,你看,利用完了他不是很利索地走了么?这世上没人会要你,你也不需要去要他们。从头到底,一个人,多么好?
小蛮捏紧拳头,牙齿深深咬进嘴唇里,尝到了一丝腥味。
她猛然转身,慢慢离开了自家的饭馆。
夜是这样安静,路上没有一个人,偶尔有只流浪狗垂头丧气地经过,和她一样,游魂一样,没有地方可去。
她飘飘荡荡,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忽然听见有人在说笑。抬头一看,正是钱自来开的那个武馆,武馆大门紧闭着,有人靠着外围的墙根说悄悄话,一边说一边笑,不用猜都知道是一对偷情的鸳鸯。
小蛮垂头走过去,忽听里面有人轻轻问了一声:“谁?”
她没说话,下一刻,一个黑影就从墙后钻了出来,冲到了她面前。这人身材高大壮硕。低头看了她一会,突然惊得跳起来!
“小蛮?!小蛮!是你?!你怎么一个人……”
是铲子,只有他才有这种夸张的腔调。小蛮淡淡看着他油汪汪长满痘子的脸。低声道:“我……”
话没说完,她就被他一把抓住了胳膊:“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游荡?!走!我送你回家!再好好给我说说这些日子你到底遇到了什么!”
小蛮被他扯着踉跄了几步,后面突然有个人怯生生地叫了一声:“铲子哥……”
是陈家姑娘的声音,原来她和铲子已经这样好了,好到三更半夜贴着墙根说悄悄话。
铲子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放开小蛮地手。摸了摸脑袋,笑道:“小蛮,我有点事,你在这里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马上就回来找你!”
他掉头跑了回去,小蛮站了一会,转身悄无声息地走了。
铲子出来再找的时候,漆黑的街道上只剩冷风呼啸,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小蛮走出了梧桐镇。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但她不想回家。她没有精力再去做一场戏,成为众人眼里地好孩子。她很累,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会。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轻轻的。又像是故意放重了一些好让她能听见。小蛮淡淡转身,入目正是一袭白衫。对上了他漆黑深邃地双眸。他静静看着她,没说话。
她低声道:“你没走?”
天权摇了摇头,她低低一笑,转身朝他走了两步,眼前突然一黑,软了下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终于能好好睡一会了。
这一睡,睡过了黄沙滚滚,冰雪漠漠,高山巍巍。
她似乎做了许多梦,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快乐有的悲哀,可是到了后来全部陷入深深深深地沉寂里。
然后,小蛮告诉自己:你应当醒过来了。
于是她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一顶水墨白绸的帐子,挂了一般在玉钩上。天色蒙蒙亮,看不出是黄昏还是清晨,床边的案上,鎏金小香炉里青烟袅袅,是青木香,甜美幽然。
这个房间她一点也不陌生,是天权的,原来她睡了这样久,久到什么时候被他带回了自己的院落都不知道。
屋子里很安静,没有一点声音,天权不在房里。她推开被子,四处看了看,然后反手敲了敲床板,果然是空的,下面也有夹层。
上次她躲在夹层里,有人找到了她,那一夜她像是破茧而出的蝴蝶,毕生难忘。
她打开夹层,抱着被子缩了进去。
她不想看到一点光亮,那种充满希望的光明此刻让她难堪。只要一点点黑暗,让她静静地再躺一会,然后她就能睁开眼,看清自己了。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有了脚步声,来人并没有一点犹豫,走到床边,很快就揭开了夹层,果然见到在里面蜷缩一团的小蛮。她像一只生病地小猫,抱着被子,两眼无神地看着他。
天权微微一笑:“是在捉迷藏吗?”
他伸手将她连人带被抱了出来,放在床上,一面又道:“小时候我不听话,怕父亲打我,也经常躲在这里。”
小蛮没说话,他转身端了一碗粥,用勺子舀了送到她嘴边,柔声道:“吃点东西。”
她很乖地张开嘴,一口咬住勺子,天权抽了两下没能抽出来,不由无奈。
“不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他低声说着。
小蛮咬着勺子,抬眼看他,含含糊糊地说道:“没有……可是太烫了,不敢吃。”天权抽出勺子,有点尴尬。他这种贵公子,从来也没伺候过人,粥是刚做好的,肯定烫地要命,他也不吹吹,直接朝人嘴里送。
小蛮从他手里接过碗,自己埋头吃了起来。
天权坐在她身后,趁这个时机拿着梳子替她梳头,松松绾了个发髻:“等你身体好一点,觉得气闷,我便带你去暖和的地方走走。你喜欢江南,还是云南?”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我都没去过。”
“那先去江南,再去云南。你喜欢哪里,就在哪里多待一些日子。”
小蛮放下碗,轻道:“你对我……很好。”
天权从她手里接过碗,放在桌上,抽出自己地手绢替她擦嘴,小蛮头一偏:“别,我知道你有洁癖。”
天权笑了笑:“我不在乎。”
小蛮定定看着他,黑白分明地眼睛,有一点懒洋洋,还有点刚睡醒的茫然,像是在问他:为什么?
他只是笑,没说话,端着碗走了。
鸦杀之卷 第十五章 鸦杀(三)
窗外又开始飘起大雪,天色暗了下来。
小蛮绾着漂亮的发髻,穿着狐皮小袄,貂皮的白色小鞋子,静静坐在床上,看上去像一只精致的人偶。
她真的很安静,一直也没哭,没有说话,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让她吃饭,她就乖乖吃饭,还和以前一样,会说两句笑话,让她睡觉她就乖乖盖着被子合上眼睛,不问为什么自己要待在这里,更不问他何时放她走。
天权在鎏金香炉里放了两块香饼,过了一会,幽幽的沉水香味道便弥漫了出来。
小蛮轻道:“好香,你这里的香真多。”
天权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小蛮嗯了一声,过一会,突然道:“天权,和我说话吧,不然闷着很难受。”
他停了一下:“好,说什么?”
说什么呢?小蛮想了想,说道:“给我说说吴越国的事情吧,有什么风俗,好玩的。”
天权淡道:“抱歉,我不记得了,我开始记事起,吴越国已经不存在了。”
“那……你既然是天刹十方,为什么又去不归山做天权公子呢?”
他显然一点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转身从墙上摘下古琴,柔声道:“不要说这些没意思的话了,我弹琴给你听吧。”
小蛮立即点头:“好啊。你真厉害,会吹尺八。还会弹琴。”
天权将琴放在案上,手指轻抚,正是一曲列子御风。中正平和,令人心平气和。飘飘然犹若成仙飞起。一曲奏毕,他回头望着她。小蛮微微一笑,轻道:“你怎么还不弹?”
天权垂下眼睫:“你没听见琴的声音吗?”他的手指拨了一根弦,发出颤抖凄婉的声音。
小蛮愣了一下,赔笑道:“抱歉……我没注意。刚才……刚才没好好听,你再弹一遍好吗?”
他点了点头,又弹了一曲春晓吟,这次弹到一半,他便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她。:
小蛮立即拍手:“弹得好,真好听,你真厉害。”
天权淡道:“我没弹完。”
她又是尴尬一笑,摸了摸自己地脸。低声道:“我……不太懂这些……”
天权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道:“你不是不懂。你是根本没听见琴声,对吗?”
小蛮别过头。他说得没错。她的世界不知为何成了一片死寂。除了说话声,她什么也听不见。整个世界像是死了一样,空虚得可怕。
“你的耳朵大约有些问题,我替你看看。”他不由分说,将她一把拉起,捏住下巴将她脑袋转过去。
小蛮急道:“不!不是!我耳朵很好!”
天权抽出一根银针,淡道:“不用怕,只是有些疼而已。”
小蛮大吃一惊,眼看他捏着自己地耳朵就要用针来扎,她吓得尖声叫了起来:“别扎别扎!我耳朵没问题!”
话还没说完,耳垂上就是一痛,他真的扎下去了!
很疼,像是要把她从沉寂中咬醒抓醒地那种疼。小蛮只觉心惊肉跳,整个人像是被那种疼一下子抓醒,她的麻木迅速被扯开,好像保护色也被人戳破一样。
她捂住脸,哭了起来。
天权抽回银针,用绸布吸去她耳朵上的血珠,轻道:“疼吗?我应当轻些。”
所有声音都回来了,香炉里青烟嘶嘶的声音,窗外飒飒的风雪声,还有他轻轻地呼吸声,远处三喜和七福说笑的声音。
小蛮抹着眼泪,可是它们怎么也停不下来,她只有一边哭一边苦笑:“我的耳朵一定被你扎烂了……你一定没扎准位置……疼死了……”
真的是耳朵疼吗?她只有……她也只能这样说了。
生活怎么可以这样折磨人,不断的被打倒,再不断地站起来,站的更高。她一直觉得自己可以走到更远的地方,这次她站起来了,站得很高,她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一些重要的东西,结果她爬了多高就被拍回去多远。
她被命运玩成了球,拍来拍去,怎么也停不下来。
人活着,就一个字:累。
天权扯下左耳上的耳钉,捏着她耳朵上新扎出来地那个洞,把耳钉塞了进去,在耳后拧成一个死结,谁也摘不下它。这个动作完成之后,他似乎很满意,抬手一把抱住她,紧紧搂在怀里,低头在她左耳上轻轻一吻,低声道:“以后我来照顾你,再没有谁能伤害到你。”
小蛮倒抽一口气,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良久,她才轻道:“我不需要你来同情我,觉得我很可怜。”
他摇了摇头:“不要这么说,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在低的位置上,觉得别人是同情你。你应当不是这种人。”
小蛮轻轻挣了一下,他立即放开她。她低着头,摸着耳朵上多出来的耳钉,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她喃喃说着。
天权柔声道:“你什么也不用担心,更不用怕。来,过来坐,我弹琴。”
小蛮擦干眼泪,点了点头,坐在他身边,听他弹一曲凤求凰,缠绵婉转地调子,犹如流水一半,明明是温柔的,却令人想落泪。
小蛮不由自主将手轻轻放在琴弦上,音色顿时一乱,她急忙把手缩回来:“抱歉……我是觉得音色真地很美。”
他一把捉住她地手,轻轻捏住她的食指,扣住一根弦,轻笑:“来,我教你。琴上共有五音十二律,这是宫调。”
他握住她地手,一点一点,慢慢地将凤求凰一曲弹完。屋里沉水香令人如痴如醉,他怀里的淡淡麝香更是让她怔忡。
这样好吗?就这样下去?和这个人一起?
心里那个邪恶的声音又开始探头:为什么不?他是多好的人啊,这样的温柔,这样的权势,你还有什么不满足?泽秀那个死人,骄傲的像只孔雀,又不要你了,你一个人灰溜溜地像只土狗,这人却把你当作宝贝,为什么不跟着他?
小蛮心中一乱,手下的调子顿时也乱了,她猛然起身,低声道:“我……我要出去走走。”
天权正要披衣陪她下去,她却摇头:“别,我想一个人走。”
她不等回答,自己一个人噌噌跑下楼。天权坐了回去,过一会,从桌下的暗格里抽出几封信。都是守在不归山的属下传来的,有报被困在不归山的诸人试图攀崖逃脱,但至今没人成功。
他将信看完,放在火盆子里烧成了灰。
不归山高楼里的粮草大约够这些人撑两个月,时间已经很长了,山下还有辽兵驻扎,估计是耶律带来的人。他忘了这个麻烦,早知应当先将他带出来,否则辽兵牵扯进来,麻烦更多。
另外,还有个麻烦,泽秀。让他逃脱了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他抽出两张纸,提笔写了几句话,突然轻道:“赵叔。”
窗台上立即落下一个黑影,垂手等候指示,他将信塞好,递给他:“把这个送到镇州城里贵祥客栈三楼天字号房内。速去速回。”
赵叔答应了一声,眨眼便消失了。
天暗了,有点冷。天权将领口束好,抱着胳膊往楼下看。那个少女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的雪堆里乱画,忽跑忽跳,忽上忽下,没有一下安静。她的脸因为跑步而变得红润,两眼似乎也变亮了。
最后她堆了个雪人,但那其实并不能被叫做雪人,只是上下两堆,被她垛在一起。她张开手,扑地一下跳上去,把雪人给压碎了,简直活蹦乱跳到不行。
小蛮就是小蛮,她静静坐着永远想不出什么大道理,只有动起来,她才活得像自己。七福远远地在后面叫她,小蛮从雪堆上跳起来,朝他欢快地招手,七福道:“吃饭啦,你去把公子爷也叫上。”
小蛮转身便要上楼,抬头忽见天权站在栏杆前看着下面,她又开始招手,叫道:“天权!吃饭了!”
他很想笑,而且他真的笑了。
这翩跹灵动的美丽,又纤细,又坚韧,好像谁都可以摧毁她,可是谁都不能真正摧毁她。这美丽会是属于他的。
这样很好,这样多好。
鸦杀之卷 第十六章 出发吧(一)
赵叔很快就带了回信过来。
现在江湖上谣言四起,据说不归山试图控制小主的事情已经暴露,为此他们不惜使出绝招,将群雄困在不归山的高楼之中,自己却另辟捷径逃逸在外。
天权将信一合,露出一丝笑意:“做得好。通知守在不归山的人,全部撤走,一个也别留下。另外将封死的暗道打通一条,谁去救人,都别管。”
赵叔答应了一声,又消失在窗外。
天权将回信丢进火盆子里,刚刚烧着,就听窗外有人在轻轻叫他的名字,柔柔脆脆,他心中一软,不由探头出去,见小蛮在下面对他招手,瞪圆了眼睛:“我刚看到赵叔像鬼一样突然消失了!”
他微笑起来:“上来吧,下面很冷。”
小蛮点了点头,突然又歪着脑袋问:“会不会打扰到你?”
他摇了摇头。
很想说,她什么时候都不会打扰到他,无论什么事,哪怕只是说废话,只要她愿意,他都毫不在乎。
房门被人推开了,小蛮夹杂着一团冷气冲起来,脸上冻得红通通。
天权立即回手拨了拨火盆子,那封信已经烧成了灰,随着火苗上下跳跃。
“还是你这里暖和,我住的客房晚上好冷,好几次都冻醒。”小蛮脱下披风,坐在火盆子前烤手。
“那你可以住过来。”天权说得很自然。
小蛮没说话,隔了一会。见他手上抓着一本书,案上还放着纸笔,似乎是在写字。她立即凑过去看。很仔细地辨认:“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嗯。怀……”
“君子怀刑,小人怀惠。”天权替她念出来,笑着提起笔,又写了两个字,小蛮看了一会。犹豫道:“好像……是我的名字?”
他点点头:“那这个呢?”他刷刷写了四五个字,小蛮就认得“钱”,“玉”,突然灵光一动,笑道:“这是你的名字,钱……嗯,钱明熹,字见玉,对不对?”
天权笑道:“你认识很多字。不简单。”
小蛮哈哈一笑:“钱和玉我肯定是认识的。”
他又笑又好气,把毛笔递给她:“你来写写。”
小蛮抓着笔愣了半天,不太好意思地抬头轻道:“我认得一些字。但是要我写,真是太困难了。我不会写字。”
天权握住她地手。1 ..将她的手指拨正。在纸上慢慢写了一个“米”字。
“横平竖直,撇捺自如。用手腕的力气,别动手指。写字并不困难。”他环着她纤瘦地身体,轻声近乎耳语。怀里有一种淡淡的香气,她地睫毛微微颤抖,挺翘的鼻尖,那样可怜可爱。他很想轻轻吻下去。
小蛮自己提笔写了个米字,虽然不太好看,但横平竖直,倒也端正。她笑吟吟地转头看他:“还能看吗?”
他点了点头。
小蛮在纸上胡乱写着米字,过了一会,突然轻道:“天权,你为什么不给连衣他们解药?他们中毒了,会不会死?”
他似是早想到她会这么问,淡道:“那并不是毒药,只是迷药而已,不会死人。解药只有一瓶,没办法分,只有给你。”
小蛮默然。
过一会,她又道:“那……他们都会醒过来,都会没事?”
天权笑了笑:“当然。为了不让人起疑,我只有用迷药。他们醒来自然会找不归山算账,你的心结也可以解开了。”
她点了点头:“谢谢你,帮了我很多。”
“不用谢,我要的也不是感谢。”
小蛮看着他,看了一会,才慢慢低头。
“天权,我要走了。”她低声说了一句。
他有些惊讶:“走?去哪里?”
小蛮笑道:“嗯,就是到处玩玩,看看,天下那么大,我有很多地方都没去过,趁着年轻,多见见世面,省得老了以后走不动。”
“我可以陪你一起,单身女子在外总有许多不便……”
他话没说完,小蛮就摇头打断了。她抓住他的袖子,柔声道:“你对我很好,真地很好。不过我这次想一个人出去散心,我不喜欢总是靠着谁来保护我,我觉得我可以。所以,请你别陪着我。”
天权沉默半晌,突然道:“你是要去找泽秀?”
这问题很突兀,也不太符合他一贯温雅稳重的作风,不过小蛮没生气,她摇了摇头:“不,人常说,不能因噎废食,我也不能因为外面有个泽秀就一天到晚缩在家里当乌龟。我有自己要想的事情,也有自己想完善的地方……”
天权握住她的手,很紧:“我等你。”
这个人太好,好的简直不像真实的。小蛮心中感动,低头道:“以前我打过你,对你说了很多难听话,你别放在心上……”
他没说话,只是抬手环住她的身体,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小蛮这次没有避让,低头不语。过了好一会,他突然说道:“出门在外舟车劳顿,银两必不可少,你身上没钱……”
话还没说完,她就贼忒兮兮地掏出两颗宝石,在掌心里滴溜溜打转。宝石上打磨出无数个小小棱面,正是不归山的风格。他一怔,不由好气又好笑:“你还是留了私货?”
小蛮咳了两声:“我无缘无故奔波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拿他们两颗宝石,就当作酬劳了。我很厚道地。”
他笑了起来,将她放开,看看天色。已经近黄昏了。
“明早再走吧,我替你安排马匹。”
小蛮点了点头。抓住他的袖子摇了两下,轻轻一笑,这才转身走了。
天权靠在窗前,静静看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她是一只破茧而出地蝴蝶。拥有绚烂地生命,柔韧之极地美丽。见识到这种美丽地人,都会魂为之夺,他想将它锁起来,锁在身边,但又不忍心折损她。可以将她放远一些,看不见也不要紧,她身上有根绳子,拴在他手上就好。
到最后。她还会是他地。
“来人。”他低低唤了一声,立即有两个黑衣人落在窗台上,垂手待命。
“在后面护着她。不要让她发觉。若有谁要欺辱她,杀无赦。”
那两人答应了一声。立即翻身跳进院子。很快就不见了。
天权深深吸了一口气。天色越来越暗,黑锅一样地天空盖下来。像一只漆黑巨大地茧子,他被困在茧子里,永远也不知道什么叫破茧而出。
小蛮其实蛮后悔管天权借了一匹马,她骑了一天,赶了一天的路,结果差点下不下来,腰和屁股都疼的要命。
周围是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让她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方向了。她是要去镇州的,记得那会坐马车,从镇州到天权在郊外的庄园,也不过是半天地功夫,她怎么走了一天还在山里绕?
眼看天色渐渐暗了,指望天黑前赶到镇州城是没什么指望了,小蛮艰难地跳下马,左右看看,寻找可以住宿一晚的山洞。
山林里地势复杂,地上还有积雪,她要小心观察,省得摔下坡子,天色太暗,她渐渐看不清路,只得点了一支火把,谁知她的坐骑大约是没怎么训练过,看到火就害怕,掉头就跑。
小蛮急得赶紧追上去,一把抓住缰绳,她的全副身家都在马身上的包袱里呢!
“好马乖马,要听话,来,咱们不怕,往前走……”小蛮耐着性子去哄它,它只是从鼻子里喷气,马蹄在地上不安地擦着,不管她怎么拽都不肯走。
她抱住马头,急道:“你倒是走啊!难道要在这里赖一辈子?这里可没东西给你吃,饿死了我不管啊!”
它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犟着脑袋就是不肯走,小蛮来火了,抓住缰绳就朝前面使劲拽,拖也要拖着它走。
正在僵持,忽听山上传来一阵叫声,大片火光闪闪烁烁,直朝她这里冲了过来。小蛮吓了一跳----山贼?!不会吧,她不会那么衰吧?第一天就遇到山贼?!
她翻身跳上马,一拍马屁股:“快跑!”说罢将手里的火把一丢,这只马终于听话了,撒开蹄子就跑,没跑两步,后面的呼喊声越来越大,火光一下子冲过来,将她团团围住,小蛮猛然一拉缰绳,坐骑前蹄扬起,差点把她掀翻下去。
山贼!小蛮僵硬地坐在马上,眼怔怔地看着那些抓着火把的人朝自己走来。她紧紧抓住缰绳,勉强笑道:“各位……各位大哥,各位好汉!我……我只是个过路的,身上一个子都没有!那个……还麻烦你们通融一下……”
一个人抓着火把凑了上来,上下打量她一番,见是个瘦伶伶地小丫头,不由叹了一口气,回头高声叫道:“穷鬼一个!没戏!”
声音又软又脆,居然是个女人。
呼啦一下,一群人都围了上来,拿着火把,有高有矮,有胖有瘦,虽然个个都包着头巾,但细眉琼鼻,胸前柔软,居然全部都是女人!
当头那个女人挥了挥手,正要招呼走人,忽听人群里一人叫道:“她有马!还有包裹!身上的衣服也挺好的!”
这话一说,众人地眼光再一次刷刷射向小蛮,她捏住领口,惊恐地看着她们。不会吧?马和包裹被拿走也算了,连衣服都要剥走?!
当头那个女人点头道:“不错!”
她将手里的火把插在雪里,抬手就把小蛮揪了下来,要去脱她地衣服。
小蛮一把抱住她地手,急道:“你们……你们把我也抢走算了!人衣服马包裹都是你们的!”
那女人点头道:“不错!把她也带上去!做个粗活丫头!”
小蛮立即被一群人抬了起来,悠悠荡荡地朝山顶奔去。
鸦杀之卷 第十七章 出发吧(二)
与其说这里是个强盗山寨,不如说是个村子。
小蛮被人七荤八素地抬上山顶,就见满村的人都跑了出来,像过年一样,大呼小叫,这个问:“这次终于捉到肥的了?”那个说:“怎么是个小丫头!不像有钱的样子啊!”
女人女人女人……村子里居然全是女人!连个男人的毛都看不见!
那个打头的女人,估计就是山寨头领,把火把一丢,叹道:“最近大雪封山,很难抓到肥的,这个丫头好歹有马,衣服也能值几两银子。她还自愿跟咱们上来,就当多了个丫鬟吧。”
众人只得把马匹牵走,将上面的包袱拿下来打开一看,里面就几件半旧的衣服,一把破琵琶,还有一些珠线可以打络子,除此之外屁都没有。
小蛮被人放在了地上,还有些惊魂未定,见众人都朝自己身上看过来,大约是看上了她身上那件狐皮大氅,她赶紧大方地脱下来,递给首领:“这个拿去,就当是我的见面礼了。如果要在当铺里当银子,起码要五十两,可别被老板骗了。”
她如此大方,众人立即被感动了,首领拍着她的肩膀,险些将她拍下去半边身体,大声道:“好!你这丫头人不错!我喜欢!来,进屋喝酒!”
她一把揽住小蛮的肩膀,将她拖进了最大的一间屋子里,里面火光明亮,地上铺着一张老虎皮。除此之外倒和普通民居没什么分别。而且可能因为这里住的都是女人,收拾的非常干净,桌子上还放着半幅没绣完地绣品。
女首领一把将那个绣品丢进里屋。把小蛮按坐在椅子上,立即有人端了一张大桌子过来。排了一圈椅子,然后几个年轻女孩子端上酒菜,也不如何丰盛。桌上坐了一圈女人,都是膀大腰圆,比男人也不怎么逊色的。估计就是山贼村里的头领人物。
小蛮被人斟了一杯酒,女首领豪爽大方,在她杯上一碰:“来!多谢你地马和衣服!五十两银子足够咱们全村过一个冬天啦!”
小蛮只得低头喝了一口,酒很辣,她被抢得眼泪都要出来,然而见这些女人们虽然粗鲁,却并没什么恶意,家里也收拾得井井有条,她稍稍放下心。柔声道:“我叫小蛮,诸位……大姐,怎么称呼?”
女首领笑道:“这里是陈家村。1 ..女人们都没什么名字,你叫我陈大姐就行了。从这里下去依次是二姐三姐。一直到十三妹。”
小蛮吃了一筷子咸鱼,和她们闲谈了一阵。渐渐地都放了开来,她也将自己的事情说了一点,说到泽秀丢下绣品转身就走地时候,陈大姐眼睛都红了,吸了一下鼻涕,哽咽道:“居然是个苦命的孩子,你男人太不仗义,下回见了他,一定要大耳刮子刷他,教训他一顿!”
小蛮笑道:“只怕是见不到了,他也不是我男人。”
陈二姐比较温柔,轻道:“有缘肯定是能相见的,女人没有男人的话,一个人总是难过日子,像我们这样,为了生计,只能甩开膀子做山贼。”
小蛮小心翼翼,低声道:“我能问问,为什么村子里没男人吗?”
陈大姐叹了一口气:“因为打仗,男人们全被拉去征兵了。村子里只剩下一些孤儿寡母,难以维持生计,如果不是迫于无奈,我们又怎会去做山贼,你见过女人做山贼的吗?都是被逼地呀!”
小蛮也叹了几声,过了一会,突然道:“你们这样打劫不是办法,一群人冲上去,没有秩序,如果遇上大队的人马,还会遇到危险。而且不是人人都可以打劫的,有时候遇上江湖高手,不但抢不到钱,反而会出人命。做山贼,关键是胆大心细,先选好可以抢的目标,然后安排人数,进退有致,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这样就算没成功,也不至于惹上官府的人来查。”
众女人都听得呆住,陈大姐犹豫道:“那……怎么选目标?”
“很简单啊!”小蛮一拍胸脯:“我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不是有钱人,能不能抢到东西。你们的线要放长一点,不要总守着这片山头,朝前走走,一旦发现目标,就赶紧回来通报,这边再做好准备,效率才能上去嘛!”
陈二姐低声道:“那……有钱人的特征是什么?”
小蛮笑道:“看他的神态就知道啦,有钱人总不会是一个人赶路地,身边肯定有护卫,而且因为养尊处优惯了,脖子肯定很直,头仰得很高,气质也和普通人不同。”
她见众人都呆呆看着自己,不由一拍桌子:“算了!我来替你们抢一次!告诉你们应当怎么做山贼!”
做山贼是个体力活,小蛮深刻地发现了这一点。
她现在裹着一条大毛氅,缩着脖子一个劲张望周围,后面几个女山贼不停地问她:“看到有钱人了吗?”
小蛮叹道:“大姐们,有钱人又不是麻雀,一下子出来一群,要有耐心嘛。潜伏很长的时间,然后看准目标,大干一场!起码能过上一年的好日子,值得!”
坐了很久,她冻得手脚发麻,忍不住站起来跳了两下,后面立即有人给她递上一坛子酒:“喝点会暖和。”
“谢谢。”她接过坛子喝了一大口,眼看天色要暗了,只怕今天又是无功而返。她正要说收工回山,忽见远处细细走来一行人,约有五六个。牵着好几匹马,每匹马身上都挂着一只大箱子,看上去十分辛苦。
她立即眯起眼睛。挥手让那些女人们停止说笑。
仔细观察一下,她一眼就能看出里面谁是主子。她见识过有钱人地气派,绝不会看错,正中骑着一匹马的老头子肯定就是主子了。这种人通常未必是行商,有可能是朝廷命官告老还乡,带着大批地金银珠宝。绝对很肥。
“来了!快,咱们回去!”
小蛮扯下毛氅,掉头就跑,一口气跑回山寨,她迅速安排了一番,将这些女山贼分成好几个小组,每一组都有自己地任务。安排完毕之后,她才道:“做山贼不能做地太绝,所以那些金银珠宝咱们只取一些就好。盗贼也要取之有道,给人家主人留大头,咱们抢小头。否则把人抢光了,官府上来围剿。只有死路一条。还有。记得蒙面,千万不要说话!别让人发现你们是女人!到后面那个山路里干事。不要在自家山脚下!都记得了吗?”
女山贼们一起点头。
小蛮一挥手:“出发吧!”
她也是第一次做山贼,只觉刺激又紧张,跟着陈大姐她们顺着小路跑到后面地山路等候。
没出一会,果然那一行人被前面安排的人马给吓到了,护卫们纷纷去追捕那些到处乱跑地女山贼们,奈何山路复杂,他们不比这些在山里长大的女人,绕了半天便再也找不到,只得颓然而返。
如此这般连续骚扰了三四次,只把那个老头吓得抱着马头,只顾自己朝前逃命。小蛮低声道:“咱们上!”
呼啦啦,陈大姐她们从雪堆里钻了出来,扑向那个孤零零地老头和师爷,他俩早已吓得僵住,被陈二姐一巴掌摔下马来,众人抓起马匹背上的两个箱子就跑,眨眼就跑得没影了。
小蛮掉脸也想跟着跑上去,谁知脚下一滑,扑倒在雪地上,蒙脸的黑布也掉了下来。她匆忙中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师爷正点了火把过来要抓她,她骨碌一下跳起来,掉脸就跑,没跑几步就遇到了过来接她的陈大姐,把她抓起来扛在肩上,跑得比兔子还快,那师爷再也追不上。
众人冲回村子里,忙不迭地打开箱子查看战果,果然是大赚一笔,一个箱子里装满了白银,另一个里面则装满了各类珠宝古董字画。
全村人都沸腾了,欢喜得把小蛮抛上抛下,简直把她当作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当晚众人狂饮一番,小蛮心中又高兴又觉得好玩,也多喝了两杯,脑子有点晕晕地,只听陈大姐感慨道:“做山贼也要有这些学问,小蛮妹子,这下我们可学到啦。”
小蛮嘿嘿笑道:“大姐,听我说,这笔做了之后,还是别再做山贼比较好。这些银子足够你们生活的,养些牛羊,总比山贼来的安稳。还有,银子用了也罢,那些字画还是别流传出去,否则会查出源头。”
陈大姐点头道:“妹子说的对,咱们做贼也罢了,可不能让孩子也跟着做贼。”
她揽住小蛮的肩头,很是亲热:“妹子就留在咱们村吧,大姐很是欣赏喜欢你。”
小蛮摇了摇头:“不,我还有事,不能久留。而且我的脸被他们看到了,留下来肯定会有麻烦,还是赶紧离开比较好。”
陈大姐又挽留了几句,见她执意不肯留下,只得让人把她的马牵过来,她的包袱也一样没动栓在上面。
“东西都还给你,妹子,全村人都感激你。以后一定要来看看咱们。”
说着,她又取出一个布包,里面放了一些珠宝和银子:“这是你的份,这次行动能成功,大部分都是你地功劳,这些钱你拿去,路上做个盘缠。还有,见了你男人,耳刮子就别刷了,要他好好疼你。小蛮点了点头,甜甜一笑:“谢谢大姐。来,咱们喝酒,今晚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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