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日戒

第6章


老者袖下甩出铁鞭,状如竹根节,杀气浓烈,不容对方占得半点先机。义兴身形如魅,雪亮的刀光白龙般蹿向老者的胸口。老者手中铁鞭劲气翻转,将他的刀裹在其间。义兴长啸一声。刀身破出包围,原方向径直刺下!老者心头一惊,急忙收鞭护体,却是为时已晚,此刻刀锋离他心脏只有一寸之距。
    不料义兴却突然垂下刀,单膝跪地,嘴角流出一行细细鲜血。
    他再次中了十年前的那三把梅花针!针身准确插在他的肩井穴、身柱穴和肺俞穴,又在每处穴位分刺五点,状如梅花五瓣。
    “这一招,叫做‘梅花三弄’。我苦练多年,却始终因真气有限,无法达至最高境界。否则,此刻你早已毙命。”凌雪峰幽幽道,分不清是得意还是遗憾。
    “不过,再补一招也无妨。”他脸色一变,当下铁鞭化剑,直刺义兴心脏!
    “住手!”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宅院上空蓦地响起一声娇喝,四个身影从围墙外跃进来,当中的少女被两名武士押在刀下,明艳动人,正是凌灵。雅子站在一旁,厉声喝道:“放下兵器!”
    凌雪峰大惊失色。他怎么也没有料到,爱女竟会被对方劫持去!
    “你们想怎么样?”他颓然道。
    义兴拄刀站起,一字字道:“只要交出飞日戒,我发誓决不伤你父女二人。”
    凌雪峰望着被架在刀下的女儿,无奈道:“我拿给你。”言罢转身进屋。义兴恐其使诈,视线紧盯他背影。雅子轻轻抚摸着他背上的伤痕,心痛不已,忙不迭从腰中取出一瓶药膏来,帮他涂抹。
    不多时,凌雪峰捧着一只檀木盒子步出:“戒指这就奉上,只要放过小女。”
    话音方落,一缕幽香无声无息闯入他的鼻孔,他一惊,却已感觉双腿酸软,直要站立不住。
    “你……”凌雪峰扶住椅背,怒目指向雅子。
    雅子站在义兴身旁,浑若无事地继续帮他擦药。
    “你放心,夺魂香不会夺命。只要拿到戒指,我绝不食言。”义兴阔袖一挥,将那盒收入手中,只见优质的檀木上雕刻着蛟龙飞天的图案,果然是十年前的那只盒子。
    这瞬间,突然无限感慨涌至心头:当年犯下滔天罪孽才得来的东西,自己连盒子都未来得及打开,便被他人夺了去。这一战,便是十年。
    盒里面垫着柔软的白绸,上面安然躺着一枚别致的金指环,别致在于它的顶部并非嵌着常见的宝石珍珠等,而是一枚指甲大的金属小球,且球身两侧各有一细孔。他迫不及待地将戒指戴上食指,却毫无动静,陆续换戴其余手指,均不见反应,他重又翻看盒内,这才发现白绸下刻着一些奇异字符。
    难道飞日戒的神力需要激活?那么这些字符……就是法门么?如何破解呢?他暗自思忖着,脑海里蓦地浮现出一个熟悉的紫色倩影。纳兰安语!这些字符定然是纳兰安语!
    念及此处,他的眼神倏地暗淡下去。
    他不可能请紫月来辨认,尽管这世上,她极有可能是唯一认识这些字符的人。但他不能那样做,那样太过残忍。何况,他怎能去冒险?一旦她知道,那个害她家破人亡的元凶就是足利义兴,她会怎样对他呢?他又将如何面对?
    一切,他不敢想。
    凌雪峰察觉到义兴脸上的阴晴不定,恐其对凌灵不利,谎道:“某家诚意交还宝物,只要阁下放了小女,某家即可道破字符含义。”
    足利义兴抬起头,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不要和我讲条件,知道就快说。”
    凌雪峰顿了顿,沉声道:“我只能先告诉你,这些字符是纳兰安语。当年你屠杀那一族时,自以为天衣无缝,但事实上自有漏网之鱼。”
    漏网之鱼?难道他是指紫月?他不露声色,厉声道:“如果你说出字符含义,我立刻放人。否则,休怪我伤人!”
    凌雪峰一时无语,暗自焦灼地思量对策。其实他何从得知这些字符含义,否则仗着飞日戒神力,今日的他又何必受制于人!
    “不说是吗?”义兴顺手操起雅子手中的膏药瓶,利落地砸向凌灵颈下的刀柄,凌雪峰大惊失色,却是如何也赶不及拦下那把刀了。眼见刀锋割喉,空中疾速飞来一颗石子,体积微小,力道却强劲。那武士还没回过神,弯刀呛啷落地。
    月光下,一袭青衫猎猎飞舞,长剑闪闪发光。
    “卓玛!”凌灵见莫隐风在这危急时刻及时出现,不禁喜极而泣。
    莫隐风却死盯着义兴,眼眸红得可怖:“原来是你,灭我全族的原来就是你。”
    义兴稍一愣,疑道:“你是纳兰安族人?”
    “不错!”莫隐风恨恨道,“我妹妹呢?你把我妹妹怎么样了?”
    义兴知其指的是紫月,心中不由生出苦涩:原来她日夜挂怀的人,竟是她的亲生兄长。倘若她知道了,不知会如何。
    “她会圣月楼了。”义兴惆怅道。
    他说的是实话,但莫隐风哪里能信,当下大喝,真气灌注剑尖,幻出点点寒星,猛然刺向义兴。
    义兴站在原地,毫无闪避之意。
    倘若当真一对一动起手来,此刻重伤的义兴,绝对敌不过莫隐风。他的剑术造诣甚高,那日在海上,若不是因为紫月分心,义兴自知难以取胜。
    不过此刻,义兴确实不用动手。
    “放下剑,否则我杀了她!”雅子在背后脆生生喊道。
    莫隐风如梦初醒,这才想起凌灵还在对方手中,转头惊道:“不要伤她!”
    却听凌灵喊道:“投降了我们还是会死,你只管报仇,不要管我!”
    莫隐风鼻子一酸,目光触及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郑重道:“不,我不能看着你死!”言罢竟洒脱弃剑,对义兴道,“我可以不报仇,也可以千刀万剐任你处置,只求你放过她。”
    凌灵听闻这番话,顿时泪雨如下,那泪中又似开出一朵笑颜来。
    雅子冷哼一声,素手轻挥,莫隐风立时在夺魂香的幽香中倒下去。
    义兴却陷入恍惚,他们令他想起一个人,曾几何时,他也有这样的情怀,想好好照顾一个人,疼惜她,保护她,甚至为她而死。可惜宿命弄人,到最后他才发现,天各一方,永生不见,已经是他们之间最温和的结局。
    他默然了许久,幽幽道:“好,我只杀你。”言罢提刀。
    这时,镖局大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名清丽绝世的紫衣女子直立于门外,妙目通红,泪痕满面。脚下,有一堆木棒铁环般的碎物。
    义兴呼吸一窒,持刀的手瞬间垂下。
    直到此刻他才了然,许多事实早已注定的。乌云过后比降暴雨,他与她之间,既然有那般惨烈的最开端,结局注定无法温和。
    紫月缓慢踏进,朝义兴与莫隐风一步步走来。莫隐风惊喜难抑,连连叫道:“依娜!依娜!”
    她望了他一眼,声音淡如云烟:“不用叫了,我知道你是哥哥卓玛。”
    莫隐风被她的冷淡几乎冻住,怔在那儿不知所措。
    事实上,她的内心远不如外表平淡,当凌灵大声唤“卓玛”的那刻,她内心痛极!
    命运给她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让她那些暗生的情愫,隐隐的失意,统统变得莫名其妙,可笑无比!
    “你都知道了。”义兴努力沉住声音,一股无法抑制的凄怆却从心底袭来,塞满整个胸腔:她果真对着少年动了情,所以得知他是自己的亲生兄长,才会这般介意!
    “是。我住在天然居的八号房,听到隔壁响起你的声音。那日在崖顶,我忘了与你道谢,次日又走得甚是突然,我想,还是应当与你说声谢谢的,便握着你给我做的萨巴依跟来,在门外,默默听了一会儿,全知道了。”紫月声音颤抖,吃力说完时,泪已千行。
    义兴心头大热,嘴唇翕动,却只字难发。
    紫月哽咽道:“那戒指真的如此重要吗?”
    义兴仰望夜空,眼神缥缈:“十年前,我听说了一个故事。传说,在西域有一个隐秘的纳兰安族,族长有一枚充满神力的戒指,可以让死去多时的少女复活。”
    莫隐风一愣,直觉这故事好生熟悉。
    “原因就在于,这戒指可以释放出人体所有隐藏的力量。所以,它不仅能够起死回生,也能让任何武学平凡之人一飞从天,拥有强大的威力。”义兴低下头,“而我精英阁人数有限,若硬拼织田信长的千军万马,必定全军覆没。要复兴足利幕府,唯一的希望便是夺得飞日戒,增强武士威力,以一敌十,甚至以一敌百!”
    紫月深吸一口气道:“即使你要夺戒,也无须灭我全族。你可知道,杀了那么多人,是要以死赎罪的。”
    义兴蓦地笑出声来,持续不止。
    那笑声凉薄无比,回荡在清冽的夜风中,冻得在场每一个人都生出寒意来。
    “谁都不许插手,否则我足利义兴必定断其手臂!”他大喝一声,同时疾趋疾退,弯刀大开大阖,巧妙钻入锦缎缝隙,轻柔游走其中,浑然不似对敌应有姿态,而仿佛一叶徜徉于海洋的扁舟。紫月一怔,猛然高高跃起,身形倒挂于夜空,紫色长缎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缠住义兴的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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