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化红尘

步惊云带我走近后，自己径直来到牌位前。
  “娘，以前你不是老笑我长大讨不到媳妇吗？唉，还真让你说中了呀。”
  他目光清澈，流转于此牌位四周，仿佛就像一个久别的儿子在与娘亲撒娇一样。
  “孩儿没用，让喜欢的人伤了心，现在人家也不再要我了。”他苦涩一笑，“如果你老人家真心疼儿子的话，就保佑你面前这个姑娘一生平安吧。她是儿子遇到过最善良的女人，可惜孩儿没有珍惜那个福分。”
  我怔怔地望着他，忽然感到鼻子酸酸的，不一会儿腮边就滴下冰凉的泪水。
  他看着我笑了，笑得仿如一朵带雨的梨花，孱弱、悽美。
 
［正文:第四十章 夜郞将军］
  一口鲜血猛然从他口中喷出，步惊云赶忙弯腰用手掩住。
  “云大夫！”我惊呼一声冲到他跟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这突然间是怎么回事？我从未见过云大夫这个模样。他倒身靠在我怀里努力平复着呼吸，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云大夫，你这是怎么了？”我焦急地看着他辛苦的样子，“我去找人过来。”
  “不，不行，不能让人接近这里。”他抓住我的手喘着大气，“扶我坐一会儿，我没事的。”
  我把他扶到床上躺下，忽儿一股酸楚气冲上他心坎，喉中涩涩发痒，可他却一直忍受着。
  “咳出来好受些吧。”我顺着他的背拍了拍。
  “没……”话还没说完，跟着他又咳出一口血来。
  “不行，你得让大夫瞧瞧。”我愁结起眉，“有什么事比性命还重要啊。”
  我刚起身，他便一把将我拽回床边。迎上他痛苦而坚定的眼神，我的心里又是一阵的酸楚。
  “你干嘛要为了别人付出这么多？”
  我抽泣着留在他身边，明白云大夫是担心赵昧的安全。
  “我的伤不要紧，你忘了我的医术还不算太差吧。”
  “既然这样，你为何不早些治好自己？”看他的样，这伤应该不轻。
  “会好的，我的身体我清楚。”
  “究竟是谁伤了你？”我抬手擦了擦他嘴角的血迹。
  “不知道，是个黑衣人，而且应该是个女的。”
  “黑衣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回太子府来没多久的时候。”
  什么？难道这些事又与我有关。我不愿这样去想，但是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幸运，如果没有像梵音，步惊云，长卿这些一直关心着我维护着我的人，可能我早就身首异处，或者跟布吉一个样了。虽然我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但就他行事的手断来看也绝不是个善良的小辈。
  那么这个身在黑暗中的大人物到底是谁？我一下也不想再躲避他，忽然有了想去迎接挑战的勇气。
  太阳已经沉入西山，屋里没有灯，黑黑的有些慎人。步惊云调整好了气息带着我离开这里时，我不经意地看了眼黑暗中的南越王，他嘴角微微上翘仿佛在冷笑，我忽地打了个冷颤，再注意看时，他还是一副老年痴呆的样子。
  昨夜一直没有睡好，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时我才晕晕乎乎地闭了眼，可是没睡一会儿就有人来闹床。
  “小玉，快起来。”随声而来的是一阵凉风。
  “莫娘？”我揉揉眼望了望她又望了望天。“时间还早得很，你这是干嘛哩。”
  说完，我又拉了拉被头，身子向下伸了伸。好不容易睡上一会儿，现在真不想起来。
  “你哥哥们今天邀我们出游，你不想去走走，透透气么？”
  “不想去，对了，叫二哥也别去，留给你和大哥去增进感情。”
  莫娘还不知道我与南越太子假成亲的事，也不知道我和汉朝皇帝的感情，她还是如亲姐妹一般地待我。
  “你这丫头，真不知道太子要你这么个懒汉做什么？”她没好气地往我屁股上一拍。“姐姐好不容易才进来了王城，你就这样招待我不成。”
  “莫娘，现在大哥已经升为一品带刀侍卫，你也就是一品夫人了，以后进王城不比我这丫头更容易？”我冲她翻了翻眼，“以后怕是要你来招待我啰！”
  莫娘又气又笑，随身坐到床边，抚着我的长发道：“小懒鬼，快起来。我给你穿衣服。”她脸上飞过一抹红霞。
  穿好衣，着上妆，我与莫娘简单地吃了些东西就准备出门，然而门口一如既往地站着个银铠侍卫。
  “小玉，这么早就要出去？”卫青面带微笑地问候。
  “卫将军不也这么早就开始执行工务了吗？”
  我对他还是回复不到过去的态度，既而拉着一脸疑惑的莫娘越过了他的身边。
  “小玉，这小将军是谁，长得挺英俊的啊。”莫娘边走还边回头看。
  “他是汉王刘彻最喜爱的将军，卫青。”
  “啥，汉王？难道他还在王城里？”
  “嗯。”
  “哎，真想亲眼见见这天子长着什么样，你说天下那么大都被他收到自己手里，天下那么多不平的事他都能一一收拾干净，莫非这皇帝真的是长着三头六臂？”
  我轻笑一声，原来莫娘还有这可爱的一面。
  “莫娘，你真那么佩服他么？”
  “服，当然服。你不知道南越国的老百姓对汉王的崇拜不比对南越王少多少的。其实以前南越自己的国力强大的时候我们根本就没有怕过谁，敬过谁。但是现在我们的国王总是喜欢依靠汉朝皇帝来解决事情，所以现在老百姓里面有不少人都以为我们是汉王的子民呢。”
  莫娘是老实人，不懂如何回避那些隐晦的事情，她只是一个劲地把她知道的，心里想到的都告诉别人。
  “姐姐，以后别向别人说这些事情。特别是王城里，你更不要随便说，这样会给你和大哥都带来麻烦的。”我轻声提醒莫娘，不想让那种叫做政治的东西伤害一群无辜的百姓。
  “有这么严重？还是妹子好，以后姐姐多注意就是。”
  只要是对大哥有影响的事情莫娘都不会去做的。
  莫娘领着我穿过田园，草屋，泥垣，及黄土深道，我却只是坠落在自己的沉思之中。好不容易穿出小径，小西山隐隐约约露出他的峰峦林木，朝雾笼住山脚，很有元宋名画的风格。
  “姐姐，哥哥们怎么选这么远的地方来玩啊。他们不怕王城有急事找吗？”我随着莫娘向南越王城外这座不起眼的小山登去。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莫娘虽是农苦出生，但是现在也累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山顶上，没有什么可看的风景，有的只是一个破到不遮风雨的草亭，几堆假山石旁边长了棵满了叶子的杏树。另一边一棵白碧桃树正开着洁净妒雪的花，阳光照处，有几群小蝴蝶绕着飞。树底下短短的野草长了一地。
  “嘿，这两个大老粗，怎么单就选了这么个破地方呢！”莫娘有些生气。
  我四下寻了寻，没见到哥哥们的身影。随后只有陪着莫娘坐到草亭子里。我浑身不舒服地足足过了几分钟，乌鸦麻雀的飞动，我与莫娘都会站起来，心扑扑地乱跳一通，接着再无奈地坐下身来。
  “焦大！”莫娘老远就认出了来人。
  终于等到他们了，我提起的心一下放了下来。可是定睛一看，来人却又不像我那两个哥哥。他俩梳着斜髻，头上还挂着用牛骨与宝石做成的护额，身上的衣装也不像我所见过的任何一个民族，那一身的兽皮显得两人无比的强劲凶悍。
  “莫娘，小心点。”我下意识地牵起她的手。
  “怎么了？”
  “那两人不像我哥。”
  “是有些不对劲啊。”她也紧张起来。
  两人走近，的确是焦大和焦二。
  “哥，你们这身打扮是做什么？”我稍稍放了心，以为这也许是他们准备打猎或干什么时特意穿的服装。
  “丫头，原谅哥哥们吧。”大哥的眼里闪过一丝愧疚。
  “什么？”
  “我们现在必须得将你交给我们大王了。”
  他们一步步靠近，我一步步拉着莫娘向后退去。
  “焦大，你做啥？你们吓到我妹子了。”莫娘将我护在身后。
  “莫娘，这是我们的事情，你别管。如果你相信我这个人就跟我们一起走，回了夜郎我会取你为妻的。”大哥一手拉开莫娘，径直向我逼来。
  “夜郎？你们不是南越人？”我忽然觉得在这个世界信任是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小玉，请别怪我们欺骗你。我们起初并不知道你与汉朝和南越都没有关系，所以留你在身边也是有私心的。”瘦小的焦二此时看来也精神灼灼。
  “那么你们现在为何要带我去夜郎？”
  “因为你的确是刘彻与赵婴齐最在乎的女人。”焦大说着像捉小鸡一样，轻轻就将我捏在了他的大手里。“夜郎需要汉朝的封地和南越的物资，我们不能再平庸地过日子。想那懦弱的长沙也有汉王的封土，我们强大的夜郎怎么就不能得到世人的认可！”
  “可是大哥，你似乎太看得起我了，你以为那两个男人会为了我答应你们的条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