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蒲松龄

李雷张开眼睛的时候，一只脚的毕文跳着过来，明明长的像仙鹤，可惜一点儿都不白，全身青毛儿，却又带着红色的斑纹，嘴偏偏又是白的，李雷感慨的摸摸它的头：“这孩子，长成这样也不容易。”
    于是起来，梳洗一下，准备去医院。
    路上下楼梯的时候，看见角落站着一个矮矮小小的老太婆。全身黑衣，手上提着个垃圾袋，嘴里正在说：“谁有不要的垃圾…谁又不要的垃圾…”
    上下的人都没人搭理他，李雷过去：“我客厅茶几上有好几个啤酒罐，昨天看书看的晚了，来不及收拾，您要是不介意，自己进去拿吧。”
    老婆婆抬起头来说谢谢，黑风衣下面没有脸。
    李雷见怪不怪，继续往下走。鵸余趴在他的肩膀上嘿嘿笑：“你不要这麽善心，有的鬼很坏的。”
    李雷转头看看它的黑毛儿：“她是长得不好看，其实我就没看见她长甚麽样儿…但是你看看你吧，长得跟乌鸦似的，但是你身上有五采赤文，而且三个脑袋六个尾巴。关键是你还喜欢笑。我记得书上说吃了你可以使人不厌，食之不疽，又可以御凶。怎麽样，我收留你这麽久，是不是该报答我一下？让我吃了你？”
    “…得了得了，我走就是。反正仇家也跑了。”鵸余拍拍翅膀，“其实吧，我们都挺喜欢你，不过你以前一见我们就吐啊跑的，真是伤害我们脆弱的心灵。”
    “没办法啊，我以前不习惯。”李雷低头笑笑，出了楼梯往公车站走，“现在习惯了，倒是觉得这样很方便。很多时候看到以前看不见的东西，也不见得就是坏事儿。”
    鵸余又咯咯一笑：“好的呀，那我走了，你多保重。”
    李雷冲它挥挥手，身后有人扑上来搂紧他：“这麽早在这里和谁两两相望啊？”
    李雷眨眨眼睛：“刘东健，你早啊。”
    “你也早啊，终于舍得从故纸堆里爬出来了？”刘小帅依旧潇洒风流，帅气逼人。
    李雷笑笑，歪头打量他：“红光满面，气宇轩昂，怎麽着，看来和刘小美同学好事近了？”
    刘小帅难得的脸上一红：“其实也没甚麽…但是遇到一个天大难题。”
    “怎麽？”
    “她是基督徒，如果和她结婚，她要求我信基督教。”刘小帅似乎很为难。
    “这有甚麽？”李雷哈哈一笑，“现在宗教信仰自由，你可以信的嘛，等结了婚，再不信就完了呗。”
    “哪里能这样随便。”刘小帅苦笑。
    “好吧，那你就不要犹豫，离开她。”李雷斜他一眼。
    刘小帅差点儿吐血，但随即沉默：“是，我爱她，不能没有她。”
    “这不就完了。”李雷吹声口哨，耸肩往前走。
    刘小帅跟上来：“你最近真的气色好很多，看来去韩医生那里真的有用。”
    “不要客气了，分明是你越去越神清气爽，不要扯上我。”李雷耸耸肩。
    “是麽…”刘小帅若有所思停下脚步，“看来，你知道了甚麽？”
    “是你知道了甚麽没有告诉我吧？”李雷回头看他一眼。
    “其实吧，我暗中调查，得知其实韩梅梅不是普通的心理医生，她似乎还秘密兼职在做一些甚麽收鬼捉妖的工作，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你还是不是我好友刘小帅？”李雷突然打断他，停住脚步。
    刘小帅一愣，随即打个哈哈：“看你说的，我自然是刘小帅…”
    “少来。”李雷冷下来脸来，“刘小帅只不过是个凡人，一心求医，偶尔花心风流。怎麽可能为了这些去利用刘小美套问情报？”
    刘小帅脸部抽搐一下：“你在说甚麽？”
    “就算是为了朋友，刘小帅也不可能看得见那些妖怪。就算他研究脑科自己发了神经，也不可能接受真有妖怪这种事情！”李雷目光炯炯，“你到底是谁？为甚麽侵占刘小帅的身体？！”
    “唔…”刘小帅突然耸耸肩笑了，“谁叫这个家伙的身体这麽好用，我也不过借来使使。你放心，我所做的一切他都知道，而且我是征得他的同意才这麽做的。更何况，很多涉及他隐私的事情我都会自动退出来，诸如他洗澡啊，和刘小美约会等等。至于任务完成之后，我自然会离开，而他不会有任何不适。”
    李雷仍不放心，警惕的退后一步：“你到底是谁？”
    “我现在不方便现身，但请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是鬼差。”刘小帅呵呵一笑，“你们一般习惯叫我牛头。”
    “牛头马面？”李雷张大嘴巴，“你到这里干甚麽？”
    “抓人。”刘小帅摸着下巴。
    “抓我？”李雷再次后退一步。
    刘小帅摆摆手：“你是按照正常程序历经转世的，跟你没有关系。但是围绕着你有几个家伙必须抓回去。”
    李雷张张嘴：“小狐狸？”
    “当然，它屡次扰乱地府秩序，打伤鬼差，戏弄阎王，甚至为了替你恢复记忆，不惜去盗取忘川的水。这可是大罪！”
    李雷皱着眉头：“可是，不是说喝了孟婆汤就甚麽都不记得了麽？”
    “忘川也有这个作用，但是谁都不知道喝了孟婆汤再喝忘川的水会怎样…”刘小帅玩味的打量他一眼，“不过你喝了，不是麽？”
    李雷张大嘴：“韩梅梅给我喝的真是忘川的水？”
    “所以我也很奇怪，你一点儿都没有想起关于自己是蒲松林的事情，反而恢复了能见到狐仙鬼怪的能力。我正在申请阎王以你为个案，做个研究性课题，也好向玉帝要点儿银子。”
    李雷无言看他一眼：“地府也来这个麽？”
    “与时俱进，和谐社会嘛。”刘小帅笑笑。
    “然后呢？”
    “当然，任期不满私自逃出地府的孟婆也要抓回去，而且她还带出了另一个烦人的逃犯和忘川的水，这也是重罪。”刘小帅耸耸肩。
    “可是，她并没有做甚麽坏事啊。”李雷张大嘴巴。
    “她现在是没有做甚麽坏事，但是不代表她之前没有做错事。很多东西，不是只看表面的。”刘小帅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李雷正想说甚麽，突然天空飞驰过来一直蓝绒绒的东西，紧紧咬住刘小帅的手。
    “啊！”刘小帅后退一步，惊讶的看着手上的伤口，“居然敢用狐火烧我？”
    “虽然我知道这点儿火烧不死你，但是你也会疼的！”
    李雷愣在那里，看着立在自己前面蓝绒绒的小狐狸，忍不住伸出手去——
    “我说李雷，这麽久不见，你只会拉我的尾巴麽？”小狐狸很是不满，转过头来盯着他。
    李雷突然伸出手来紧紧抱住它。
    小狐狸扑腾一下：“我要窒息了…”
    “在大街上就不用这麽亲热了吧。”突然有个声音笑呵呵□□来。李雷只觉得周围一阵暗下来。
    刘小帅点点头：“很好，你们都来了，我就不用分头抓你们了。”
    韩梅梅呵呵笑着立在李雷和小狐狸前面：“牛头，你找我也很久了，我就在这里，你为甚麽不来抓我？”
    刘小帅反而退后一步：“你怎麽看穿了？”
    “因为你是牛头，不是马面，这个答案满意麽？”polly飞过来停在韩梅梅肩膀上，回头看了一眼小狐狸，“看见没有，这个才是坏人！”
    “他自然不是好人，但也不能证明你就是好人！”小狐狸弓起背来，瞪起眼睛。
    刘小帅面无表情道：“我自然不是好人，我就不是人，我是鬼差。”说着就要从身后掏甚麽。
    韩梅梅上前一步摆手：“差爷，且慢。”
    “你要说甚麽？”刘小帅摸着下巴，“你要明白，不管你说甚麽，我都是要抓你回去的。”
    “这我当然知道。”韩梅梅淡淡一笑，“只是现在我们这边有三个，你只有一个，形式对你不太有利啊。”
    “…为甚麽不是四个？”李雷很郁闷。
    Polly回头挤挤眼睛：“因为我们没算小狐狸。”
    李雷啊了一声，小狐狸龇牙咧嘴。刘小帅咳嗽一声：“虽然你们几个里面一个是千年的鹦鹉怪，一个是转世的蒲松林，还有一个是前任孟婆，但是要打倒你们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没说我们会赢，我只是说你赢的不轻松。”韩梅梅笑笑，“而且我与polly商量过，我们愿意回去。”
    “甚麽！”小狐狸跳起来，“你们两个投敌了？！”
    “他自然是敌人，但是我们也不是盟友啊。”polly挤挤眼睛。
    小狐狸缩回李雷怀里：“你就知道欺负我，唔…”
    “好了好了不哭…”李雷摸摸它的头。
    小狐狸咬着他的胳膊：“我要战斗，像个男人那样战斗！”
    “还战斗呢…你没发现刘小帅早就借机在你们的饭菜里面下了控制你法力的药麽？”polly叹口气，“如果不是因为我曾经附身刘小帅，也不会觉察到他的气息有很轻微的变化的。”
    刘小帅咳嗽一声：“好吧，你们也就不要纠缠这些细节了。拖了这麽久，观众也想看大结局了，你们打算怎麽样吧？打一场？还是怎麽着？□□？也可以啊，哈哈——”
    韩梅梅无言的转过头去：“我为甚麽要和这种家伙有对手戏…导演！”
    “不要穿帮…”李雷忍着笑。
    “好吧，导演来了——”
    天上一道闪电劈过，一个英姿飒爽的…帅哥站在面前，如果他不是马脸的话。
    刘小帅，啊不，牛头马上扑过去：“你干嘛？”
    “你工作效率太低，阎王叫我来催催你。”
    “马面，不要想抢我的功劳！”
    马面温柔的用马眼看着他：“我当然不是想抢你的功劳…只是你太没用了！不仅没有抓住孟婆和逃犯，还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阎王大怒，才叫我来！”
    “…好嘛。”牛头十分可怜的眨眨眼睛，“那现在怎麽办？人家被威胁呢！”
    …
    ……
    ………
    “阎王说，孟婆在阳间做了很多好事，似乎有转圜的余地。”马面转过头去，“但是，她必须自己回去。当然，polly也可以从轻发落。”
    韩梅梅咳嗽一声才道：“刘小帅，我和polly跟你回去，反正，我没找着自己要找甚麽，但是我现在心里很平静，我想我可以回去继续这个工作了。”
    Polly拍拍翅膀：“说老实话，我本来就是个妖精，大不了剥夺了我的法力，我还是能重新修炼的。毕竟有过道行，而且我也没做甚麽大的恶事，基本上，你不能杀了我。”
    “那我呢？”小狐狸眼泪汪汪的抬起头来。
    “你，你是罪魁祸首，所以数罪并罚，法力多半是保不住了…但是小命儿嘛，就看阎王老爷那天的心情喽。”牛头耸耸肩，马面点点头。
    “你放心吧，有我在，你不会怎样。”polly突然说话，还拍拍翅膀。
    李雷就这麽看着刘小帅带着韩梅梅、polly和小狐狸走远了。忍不住一抬腿一张口，马面却突然闪身到他身边轻声道：“李雷啊，有的事儿，忘了就忘了。还有的事儿，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李雷还想说甚麽，牛头又道：“其实有的事儿，已经结束了，可是有的人恋恋不舍，以为没完，这就没完没了纠缠下去，其实忘记了，那是打上THE END的了。”
    李雷无言看看他：“鬼差也说英语？”
    “现在很多洋人也信这个，没办法啊。”牛头摆摆手，“你好好过日子吧。小狐狸呢，你就当是个好朋友来看看得了。至于以后，刘小帅还是你好朋友，这些事儿是我做的，跟他没关系。”
    “喂，走了，别磨蹭了。不然赶不上鬼差专线。”马面皱着眉头，“你还差我很多钱。”
    “最近经济不景气，能不能肉偿？”
    “...我不喜欢吃牛肉。”
    牛头不说话了，低头呵呵笑了两声，才抬头看了李雷一眼，点了点头。
    李雷也点点头，就看着一道白光闪过，不由眯眯眼睛。隔一会儿光散了，只有刘小帅躺在地上。过去拍他的脸叫醒他，刘小帅一脸茫然：“怎麽了？我为甚麽睡在这里？”
    “醒了就得了，就怕有人以为梦是真的，一直不想醒。”李雷抬头看着天。
    “突然这麽玄？”刘小帅耸耸肩，“看来我错过了甚麽？”
    “我们已经错过很多了，就不要错过还有的吧。”李雷突然笑了。
    其实到最后，他还是不知道小狐狸和他的约定到底是甚麽。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很多事情寻根究底道最后，才发现其实我们想摆脱的命运，就在我们躲避它的路上与它劈面相逢。
    性格就像一只大手，推着我们往命运早就选好的路上前进。
    一往无前，永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