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奋想,等自己老了之后或许会去打理那一亩三分地,现在就要他种地的话,像他那么懒,种杂草还差不多,等别人的田里有收成时自己种的那几亩地里只适合放牛。
余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上乌黑的油垢很是刺眼,这样继续下去就算真的能学精一门手艺,学成后还是那么脏,每天还是要继续摸着冰冷的机器,像厂里的胡师傅,做了十几年的车工,还在做,每个月也就拿两千多。在余奋看来这些都是很神奇的,十几年,不是十几个月,现在他不到三个月就觉得没什么味道了,该学的学会了,就差火候而已,真的要这样一直做下去?做了几年后够年龄了,回家相亲,讨个不熟悉的女子做老婆,生儿育女,为了养家糊口,继续与冰冷的机器打交道,直到儿女长大成人。余奋这样想着,觉得人生无趣。
世人大多想知道自己的命运,于是有了算命先生。算命的看相、摸骨、批八字,亦有请神灵附体说是开天眼观未来者,无一而足。余奋认为自己是个唯物主义者,自是不信命,不过现在他很想去算算命,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命运就是自己想的那样。
余奋四处看了看,没看见算命的,却在身后见到一个感觉到熟悉的人。又仔细看了两眼,终于确定这个女孩子从没见过,只是穿着和那个求路费的人很像。于是余奋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续埋头继续走他的路。这个时候的余奋谁也不想去搭理。
走着走着,余奋总觉得很不自在,被人偷窥了一般。回头转身一看,又看见了那女孩子,让他很是愕然。那女子见他停步转身,也停下了脚步,东张西望,装作很悠闲的样子,可就是不看余奋一眼。
平时遇到有人跟踪的话余奋一定会很兴奋的,小说里经常上演这样的剧情;现在他只觉得很烦,她要做什么都由得她,别当面惹上就可以了。
又走了很长一段路,行人渐少,快要走到余奋打工的工厂了,余奋忍不住回过头去看看那个女孩子到底跟上来没。走了那么长的一段路,他的好奇心已经被勾了起来,余奋决定问问她为什么要跟踪他。
余奋很是郁闷,那个女孩子不见了。搞什么嘛?她怎么就不继续跟踪呢?简直就是始乱终弃!余奋却没有想起一开始还在烦那个女孩子跟踪他呢。
余奋今天的情绪实在低落,该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调节一下,这两天放假,宿舍里没人,还是回宿舍静静吧。
一走到厂门口,余奋很气愤,因为他又看见了那个女的。那女孩不知何时跑到他前头去了,现在正倚在厂卫室的门框上笑吟吟地望着他。
余奋走上前去,没好气地问道:“你为什么跟踪我?”
那女孩很是得意,道:“哼!你以为你是谁呀?是你跟踪我才对吧,明明是我先到这里的。”
余奋想想也是,事实摆在眼前,还真让人百口莫辩,只好悻悻道:“你没有就最好了,我也没心情跟踪谁。”
余奋没再看那女孩,径直要进厂门;这时闻得一阵香风刮起,那女孩窜了过来,伸开双手挡在门口。因为放假,大门关着,只开了道小门,那女孩一人就挡住了余奋去路。
余奋看了看值班的门卫老伯,见他正以暧昧的眼光看着自己,估计以为余奋和那女的是小两口在打闹。余奋很是无奈,张了张口想让那门卫开一下大门,终于还是没说出口。整个工厂的人不多,余奋和门卫都知道彼此的存在,也就仅仅知道而已,两人从没打过一次招呼,现在余奋也不知道叫他什么好,只好不出声了。
余奋无语地看着那个女孩,现在他实在没心情废话,惟有在心里感叹着,人心不古,小人当道,并且还是个兼职女子的小人,若是孔夫子见到了一定会再升一次天。
没办法,对方是个女的,打不得骂不得,惟有躲了,于是余奋转身又走上了大路,不时还回头看看。这次那个女孩没有跟上来,只见她一直站在厂门口,直到余奋走过拐角之前都没见她动一动,这让余奋很是意外,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工厂接近郊区,周围还算安静,余奋在一个无人处静静坐了许久,思绪万千,理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知道岳芸不是蓄意要伤害他的,两人之间向来口无禁忌,再说岳芸这人还算不错的,不记仇,尽管经常被余奋气得厉害,还是坚持着要帮余奋,当了余奋三年的班长就坚持了三年,害得余奋见到她都有点罪恶感了。至于今天再见了华一面,终于硬生生扯断了最后一丝绮念,和华的这种距离再不是时间与空间的距离,这是在余奋心中的距离,这距离还在不断拉大,也不知道何时会形同陌路。
早上没吃,到了十一点就饿了,于是余奋在路边的大排挡里吃了个快餐,吃得很饱,睡意袭来,晕乎乎的只想回宿舍睡觉。真的很晕,到了工厂的门口余奋差点昏倒了!那个女孩子竟然还没离去,现在正与门卫老伯聊得起劲!
余奋心想,这什么人啊?我已经够郁闷的了,再来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母的来凑热闹,让不让人活啊?
余奋见他们聊得正欢,于是蹑手蹑脚地想溜进去,殊不知女的大多可以一心二用,才接近门卫室就被发现了。那女孩子见到余奋鬼鬼祟祟的样子,咯咯直笑着迎了出来,手指着余奋,片刻间竟笑得直不起腰!
余奋恼怒不已,有什么好笑的?既然你喜欢笑,等会就让你笑个够!
那女孩终于慢慢止住了笑声,小脸上的肌肉还没有复原,急喘着气张嘴就想说话。
余奋见时候到了,在女孩说话之前那一瞬间对着她挤眉弄眼,咧嘴一笑,整一副小丑样!这动作余奋以前对华做过很多次,轻车熟路了,每次华笑得忘形时再这样逗她笑的话,保证她笑得合不上嘴,眼泪直流,手脚发软,老半天站不起来。笑后自不免粉拳绣腿交加,余奋也乐得承受。
那女的见到余奋的小丑样果然又笑了起来!笑得合不上嘴,眼泪直流,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等到笑声渐小,那女孩慢慢能控制自己的笑意时,余奋适时地“哈哈哈……”大笑几声,那女孩又止不住地大笑起来。如此笑了三次,女孩笑得肚子涨痛,明明想止住笑声却接二连三被余奋引起莫名其妙的大笑,根本就不由自主!最后还是那女孩自己用力捂住了小嘴,拼命不笑出声,这才慢慢止住了笑意,好一阵过后才直起身来。
只见女孩原本粉嫩的脸蛋胀得红红的,一双眼睛也是红红的,兀自渗出几滴泪水;好不容易擦干了泪水,狠狠瞪着余奋!张大了小嘴,喘着粗气,还是说不出话来。
经此一闹,余奋睡意全消,看着那女孩现在的样子,心里无比舒畅,真正“呵呵”笑出声。不是余奋喜欢欺负女生,在他的概念里,欺负女人的男人是最无能的;现在在他看来,刚才不算是欺负,只算是开个玩笑,无伤大雅的玩笑。如果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是不会开这个玩笑的,那么多人看着就不是玩笑了,会伤人自尊的,他就从来没有在班级上像刚才那样开岳芸的玩笑。
那女孩气不打一处出,见余奋笑她,而她自己却无法说一句完整的话,在指着余奋说了“你……你……你……”之后,终于“哇”的一声,蹲了下去埋头哭起来!
长这么大了,余奋也只见过一个女孩对着他哭,登时收起笑脸,一时手脚乱舞,拼命想要解释清楚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以前华对着他哭的时候他都静静等她哭完,然后再受华的一顿粉拳绣腿,没一会又言归于好了。
余奋实在没有哄人的经验,特别是女孩子的,还是个莫名其妙的女孩子。他看了看四周,还好没人,只有门卫老伯在笑眯眯地看戏。余奋对着门卫老伯苦笑了下,老伯咧嘴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余奋暗自嘀咕着,这女的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平时自己都不招惹女人的,也没得罪什么人,更没欠别人钱,这女的怎么就无端端跑来和我过不去呢?
大门口种有两排细叶榕,十数年树龄了,枝繁叶茂,垂下无数条细长的根须,只有星星点点的阳光漏下地面,在以往的夏日里显得很是清幽,今天却被那女孩子“呜呜”的哭声破坏殆尽,就像有只鸟掉进水里,扑棱着翅膀想要飞起来,搅碎一池碧水。
那女孩哭着哭着,大概也觉察到了周围有什么不妥,调低了音量,慢慢抬起头来。临近中午,大道上偶尔才有一辆车呼啸而过,清越的蝉鸣,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一切都那么自然、祥和,再加上没人劝她,女孩也就止住了哭声,直起身,擦干眼泪,一个深呼吸,抽了抽鼻子,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余奋暗自松了口气,总算停下来了,否则有人经过的话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余奋现在还是很头痛,女孩抿着嘴,直瞪着他,一声不响,大有要扑上来把他生吞活剥之势;余奋被她瞪得心里有些发毛,小心戒备着,一时气氛相当沉闷。
这时,“咕”的一声响起,余奋下意识地退开一步,却见那女孩垂下眼帘、腮颊生晕,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有人饿了,肚子在叫。
余奋忍住笑,小声唤道:“喂?”
“干什么?”女孩气冲冲回道。
余奋心道,只要你还会说话就好,道:“呃,那个……我们出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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