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祭

第264章


  金玉堂中,雪衣女子静静的坐着,风华依旧,淡定如初,仿佛那一道并不算牢固的院门就已将她与院外的战争喧嚣隔在了两个世界。唐伤是当世暗器高手,听力极佳,虽然从厅堂到院门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他仍听得出萧月的声音很是平稳,可一入别院便已惊觉——不对!
  “月儿!”断喝声中,他人已旋风般抢入。流苏三人也连忙跟上,却不料只差之毫厘,便已被一片刀网阻在院门之外。流苏实未料自己只离开这一会儿院子里便出了这等变故,忧急之下,暗恼水宗一干部众愚笨懈怠,事前竟丝毫无所察觉。
  唐伤身法奇快,绕过照壁只一瞬间便至厅堂之前,见得萧月安然坐于堂上,心下一安,旋又一凛,飞索在他抢入堂中的一刹与一道碧芒纠缠在一起。执青索者内力颇强,震得唐伤腕间臂上皆是一阵酸麻,但他身法无丝毫凝滞,片刻间已闪至萧月身前,一把将她护住。
  那青索的去势本是冲着萧月,这时似知难以建功,只得无奈放手。唐伤也不纠缠,收索之时极漂亮的向自己身后一甩,银色的风火十连弩便被交到他左手之上。他用握弩的左手护住萧月,念远索随着他斜垂的右手在他与萧月身前拖出一个弧形,看似随意,实则眼明人都能看出,索子摆成如此形状,不论他从何角度起手,对右侧敌人皆能占得先机。
  与院门处流苏、思危、云帆与众人激烈的缠斗不同,堂中这一番对峙没有发出分毫声响。无声的对抗中,唐伤感觉得到对方的高手已不止最初的执青索者,后来四人虽不比第一人功力深厚,却也绝对是江湖上的一流人物。虽说五人之中自己真正顾忌的只是第一个对手,可身边、还有一个阿月呀。
  算起来这已是第三次与她一起陷入重围。第一次金陵帝宫之变时,本是两人的刻意安排,不算得什么,可也就是那一次,两人在随意的言谈之间真真正正算有了白首之约。第二次丹霞险阵中变故丛生,重逢之喜后便是谁也不曾预料到的相互疏远,而今日——那个女子紧依着自己,纵是深陷重围,也让他心中起了一丝旖念。她是没有武功的,可是刚才她几乎凭感觉就知道是自己来了。既然还能如此心意相通,那何必还要有诸多顾忌?
  ——阿月、阿月,以前的一切,我们都不要再想了吧。
  唐伤心中做如是想,嘴角却噙出一丝冷笑,说道:“朱雀令使,好久不见。”
  “想必伤首领入襄阳,早也料到有此一会。”岳卿颜握着青索自厅堂耳房中走出来,神情冷冽。唐伤淡然道:“在下正是特意来见令使,只未料到会在此碰面。岳令使摆这么大阵势来对付一个弱质女子,未免有失身份。”
  “弱质女子?”岳卿颜微微冷笑,盯住萧月道:“萧娘娘以为唐门首领在此,你便能安然脱身了吗?”
  萧月笑道:“我不能吗?”她转过头望着唐伤道:“今日来的,可有两个是你的部下。他们如此无礼,你也不知好生管管。”
  唐伤皱眉,心道:“我的部下?”随即明白过来,后面到的四个人中,必有桓夙茗和安若素,至于另外两个,不用问,定是朱雀令使座下的楚临峰容华清夫妇。念及于此,心中没来由一阵烦躁。以萧月的冰雪聪明,难道还不明白这青龙令使他本不愿当?可她便这么自然而然的顺着隋刃的意思当他是令使了。
  这时只听岳卿颜道:“你要走可以,玉玺留下。”
  唐伤一惊:玉玺?这——他惊讶地看着萧月,萧月神情却是分毫不变,淡然道:“岳令使这话当真好笑。这玉玺我费了多少功夫才拿到手,凭你一句话便会交出来吗?何况没了此物,萧月只怕也没有命出这襄阳城了。”
  岳卿颜道:“那你尽可不说。”青索微动,发难就在顷刻。萧月却突然跨前一步道:“令使今日带足了人手来,当真为了这玉玺?”
  看着她冷笑,岳卿颜目光一瞬,握紧青索。
  传国玉玺不知何时竟到了萧月手中,唐伤心中早已惊骇非常。只怕这事非但他不知道,隋刃和夏侯瑾也是不知。萧月自入襄阳起便被雍宁王软禁,想必这玉玺是她离开金陵时便拿到了的。玉玺亦是正统,无论对江南还是江北,她这一手可太厉害了。但惊归惊,他心神分毫不乱,方才萧月跨步出去时对他一个极细微的手势他也看得清清楚楚。仿佛是担心萧月有失,他极自然地牵住萧月的手,暗中,却是将内力渡了过去。
  萧月得他相助,再开口时语声仍是不大,然而清晰非常,堂外打斗声也湮没不得:“令使今日对本宫大动干戈,本宫却知道除你之外,暮衍皇弟还暗许了尚哲叔王的人埋伏左近,他们这次行动的名字,也叫‘夺玺’!”一言出口掷地有声,话音未落,人已随唐伤风般掠向堂外。
  岳卿颜柳眉一竖,斥道:“留下了!”
  桓、安二人联手一阻,唐伤与萧月的去势顿时缓下来。唐伤冷笑道:“你二人何时成了朱雀令使的手下了!”
  桓夙茗和安若素本是青龙令使座下的祭酒,只因雪轻寒在江都被隋刃褫夺了令使之职,他们才暂归岳卿颜调遣。桓夙茗跟随雪轻寒的时日久些,乍听此言不由略怔:“以令使大人的手段,若不想交出令符任谁也难逼迫得了,可他为何……”便这一怔之间,唐伤已从他身边错了过去,安若素竟也没有多做阻拦。
  岳卿颜见状玉容一冷,却是不见责备之意,道:“缠住他!”青索复出,阻了唐伤一阻,然而一击即退,人疾向院外掠去。楚、容二人亦相随而去,堂前顿时一空。唐伤应变奇速,趁着五人交错时短暂的配合散乱,带着萧月转过了照壁。唐思危等人均是被堵在此处,见了他精神一振,齐齐唤了声“首领”。却不料唐伤一折身子,竟是追着岳卿颜去了。唐云帆微愣,却听唐思危断然道:“云帆,惊蛰!”
  ——惊蛰!唐云帆一凛。他竟是要即刻召唤潜伏于城中的弟子。唐伤为了安插襄阳城中的密谍所费心力不知凡几,不到关键时刻决计不肯动用,便是萧月入城经年,传递消息千难万难,也是宁肯以柳洛源打掩,水宗弟子暗中活动,也不动用这些人。如今思危他……然而唐思危却不容他犹豫,强行靠过来在他肘间一托,重复道:“云帆,惊蛰!”
  唐云帆再无犹疑,扣动小弩机括,弩箭带着三道紫青色的尾烟升入空中。
  前方,唐伤见了这讯号只略看了一眼便低低对萧月道:“我要救薛尚哲。”
  萧月由他带着犹如御风而行,浅笑道:“他当然不能死。阿伤,我要说话。”
  唐伤微微一笑,萧月便将手掌贴在他揽在她腰际的手上。后面桓夙茗急追不舍,萧月回望一眼,清冷一笑,扬声道:“岳令使何必走得这么急。襄阳吃紧,叔王名为援襄,实为夺玺,而你朱雀令使,名为夺玺,实则为的却是叔王项上人头!叔王死于战乱,南府精锐自由暮衍皇弟接掌。——以此一战为契机,以此一城为代价,尽掌国中军政大权,而后废君自立,以图奋起。哼,暮衍皇弟打得好算盘,只可惜我这个皇嫂在此,便由不得他胡来!”
  岳卿颜陡然停步回身,“呼”地一声青索扫将过来,带起一道劲风。唐伤的精钢索链如卷飞瀑,光影一闪而没,已将岳卿颜的攻势化解,悠然笑道:“令使这又何苦。肃王爷就死了又能怎样,夷越两族追随雍宁王至今,可捞到了半点好处吗?”他话音方落,那边楚临峰见得天上低飞的信鸽面色就是一变,急向岳卿颜传音道:“令使大人,城北分舵遇袭。”
  岳卿颜一震:“这么快?”略一盘算时间,便知唐家的人动作再快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反应,不用说,自是萧月的手笔了。
  她目光刚转过去,萧月便笑道:“你莫看我,我怎么敢碰你岳令使的分舵。”这时耳边又响起容华清的传音:“令使大人,是谢昂。他没在薛尚哲身边,但前方弟子来报,薛尚哲似有备而战,说要夺玺,却根本不往这边靠。”
  岳卿颜目光愈加深冷,看着唐萧二人道:“两位好大的度量。薛尚哲屡次追杀,两位却以怨报德,真是难得。”
  唐伤哈哈一笑,道:“我今日救他,不过是方便日后生擒了他献于君侯驾前,一个庸碌王爷,也值得令使这般大动干戈。皇家的事我等江湖闲人如何扯得清楚,令使何必如此劳心。——还是那一问,夷越两族随雍宁王至今,可捞到了半点好处吗?”
  “不曾。”岳卿颜答得出乎意料的干脆,却是不往下顺着说了,改口道:“虽然拿不到肃王爷的头,在两位身上留些东西下来却也值了。”
  唐伤淡淡道:“如此,只怕唐伤要让令使失望了。”
  岳卿颜浅浅一笑:“不知哪里来的谣言,说隋护法要将卿颜的位子也除了去。首领此来,不是为慕远遥拿令符?当真也急着走么?”
  唐伤道:“令符自然要拿,可我没说是现在。”说罢骤然回身朝赶上来的桓夙茗两人就是三箭。弩箭落处,火光陡现。烟雾稍散时,唐伤与萧月早已没了踪影。
  岳卿颜并未受火势波及,然而却是止步不追,让安若素大感讶异:“令使大人,萧月能提前把消息透出去,水宗残部必然有备,唐伤在此,唐门弟子必也会有动作,何不趁此机会一网打尽?”
  岳卿颜道:“今晚要有夜战,不必节外生枝,你们看紧了薛尚哲就是,就是杀不了他,也不能让他乱跑。”
  转过一条街,回到初时的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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