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祭

第267章


  唐凤镜摇头道:“不是没给,是公子没有让先生写。”随后容色略黯,道:“来之前,公子已料首领和少主不会答应。凤镜曾问公子,不答应怎么办,公子没有答我,只问我想不想回家。”
  唐思危一怔:“什么意思?”
  唐凤镜仍是摇头,道:“公子好像唤了慕家的人去交待什么,我……我不知道……”
  秦昔忽想起一事,道:“首领,少主,我……有件事情有点儿怪。肃明王抽调水师援襄,由汉水往大小北门助战,一直不曾参战的苗越也派人随行。但肃明王不知为何先潜入了城中,大队由谢昂总领。我们得报雪轻寒与谢昂在一起,公子便似乎有意与他们一会,子煜请战随行,被公子驳了……最后,是怀悲公子出来说话,还叫了刀链他们,他今天……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这些都是岳长歌应召到得大营之前的事,他并不知道,听秦昔说起不由失笑:“怀悲大哥?这还真是少见。刀链他们不是一直被君侯看着,几次想出营回百夷都没成么,没君侯的命令,刃哥怎么能放他们出来?”
  唐伤的神情有点儿怪,但似乎并没在顾虑这个。隋刃已传书天下,言明他与岳长歌出任令使,但他的亲随见了他们该叫少主的叫少主,该称首领的称首领,一如往昔,或许个中因由,并不似他们所想。
  不远处战事正酣。野战争锋乃是靖北军的强项,轩辕止杀这时已甩掉了鞍旁的攻城斧,只提着长枪冲杀。城头上的防守明显疏漏许多,他的中军已占了上风,他似有所觉,更无顾忌,然而以汉水为护城河的襄阳城,到底不能尽如人愿。原来与轩辕止杀野战的只是石磬,余人已由水门出,扬帆南下。轩辕止杀十分恼怒,但那石磬的战力竟然颇为强悍,知道轩辕止杀是军心所在,便只缠死了他不放。轩辕止杀虽也有准备,防着襄阳守军自水上突围,但水门一开,旌旗招展的百余艘战船还是令他吃了一惊。如今他的战力一部分被拖在城头,另一部分被石磬缠住,水上军士纵然死战,但襄阳守军把船连成方阵,每艘船上都安装了火器,以强弩机开道,大斧接弦战,委实令人难以招架。
  岳长歌看得一吐舌头,道:“这会儿轩辕怕是被气着了,我们就是用绳子绑了他,他也能把绳子挣断了。”
  暗夜中,一骑翩然而至,轻叹:“公子料两位不愿听命。”
  唐伤微震:“远遥总管,有何贵干?”
  慕远遥将倒插在腰后的令旗当空一展,落雪无声,令旗挥动却是凛凛作响,雪锻之上的沧海明月图纵在夜中也是异常打眼。他道:“踏月令旗在此,两位令使,执行命令吧。”
  岳长歌反射性地道:“你叫谁令使?”
  慕远遥淡淡道:“两位不过奉命行事,君侯但有责罚,也勿需担心。”没有明说,可谁都听得出,但有责罚,也是罚下令的护法,没有旁人的事。岳长歌心中一热,激声道:“我知道刃哥是好意,可我不愿总是糊里糊涂的,我去找他问清楚!”拨转马头便要北去,不料唐伤却一拦,摇了摇头。他看了看唐凤镜和秦昔,似有所悟,对慕远遥道:“远遥总管不必为难,我愿听命。”岳长歌看着他,终于,也点了点头。
  ※※※
  “唐伤,你、你……长歌你他妈吃错药了,竟敢下我的兵器……你们两个臭小子,放开!”轩辕止杀气得大叫,却是当不起唐伤和岳长歌的联手围攻,眼睁睁看着一众亲随和自己的兵器被唐伤等人拿走。今夜一战,城门是破了,可竟让襄阳城主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追击路上碰上百夷的伏击,居然刚待组织还击便被唐伤等人堵个正着,他不窝火才叫怪了。一众部下虽然也是群情激奋,但没有主帅的命令,哪有人敢妄动,只得班师。
  唐伤看着轩辕止杀叫骂,叹了一声,道:“轩辕将军,得罪了。”一出手,封了他穴道。轩辕止杀一脸抓狂模样,岳长歌纵然明知道他将自己骂个半死,却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唐伤面色却是凝重,问唐思危道:“宜城义军的去向探明了吗?”
  唐思危也是一脸肃然,道:“回首领,刚有弟子回报,他们顺江北上,往北门方向去了。”
  岳长歌愣了愣:“到嘴的肥肉不吃,跑那儿去干什么?”
  轩辕止杀骂道:“笨蛋!是襄阳城主带出来的物资多,还是樊城里储备的物资多?这叫贪得无厌!这帮孙子那是穷怕了不要命!你们都杵这里干什么,兵贵神速,再不快追,人家就是爬也爬到樊城了。”
  ——到底是统军之人,战场上反应远过常人!宜城义军会打襄阳逃军的主意大家都能想得到,而去捋蓝翦的虎须却是难料。襄阳战事正酣,又有水师援襄消耗靖北军一部分战力,樊城空虚,此时偷袭确然出其不意。
  唐伤断然道:“思危,传讯示警!凤镜跟我走!”
  岳长歌回望一眼,只见慕远遥微笑抱拳,道:“少主且放心去,远遥理会得。”岳长歌一点头,招呼了秦昔追着唐伤北去。
  黎明时分,大雾迷江,然而雪犹未停,汉水两侧襄阳与樊城隔江相望,两城之间,一派肃杀。
  当时为取樊城,江上的浮桥早被戚湛出奇兵烧断,如今因襄阳之战,已然重筑。然而唐伤和岳长歌绕城而至时,却见这座浮桥犹如一条火龙,横亘与大江之上。
  大火将那一片浓雾驱得涌动不止,散而又聚,聚而复散,远看去,那火龙两侧的舟船,浓雾背后的远山,皆如海市蜃楼般浮荡着。然而,大雪之中那一袭长瀑似的白衫仍旧如此清晰,手挽的长枪,也依稀可见枪头的红缨,和枪杆之上的“莫话”二字。
  唐伤一震,霎时间心胆俱裂,大叫道:“怀悲!沈怀悲,你快躲啊!”
  岳长歌目力不及他,吓了一跳:“伤哥,你叫什么?”
  但唐伤只是木然,望着远处江上,两艘船狠狠撞在一起,加助了火势,浮桥顿时拦腰断裂,朽木落于江中,火星犹自未熄,顺着江水漂浮,犹如一盏盏孔明灯。
  樊城也在酣战。
  浮桥尽毁,一人在城下厉叫:“薛暮衍,你竟如此狠毒!”
  紧跟着,一人淡然冷笑:“南府谢昂已降了,何畏,你降是不降?”
  除了喊杀声,再无动静。
  岳长歌人已呆了,只抓着唐伤不住问:“伤哥,你刚才说什么?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唐伤仍旧还是木然。大雾中,飞雪漫天,两个身影临江而立,惨烈的战场厮杀便在眼前,那两人却显得如此凝定。
  蓝衫青年负手持剑,傲然冷笑:“令主居然也行此勾当,不嫌有失身份吗?——薛暮衍,你可敢与我一战?”
  “我为何要与你一战?”一向广袖危冠的雍宁王今日却是一身劲装,劲装之下罩了层暗甲。直面对手的诘问,他却从容而笑,道:“我为当朝亲王,皇室贵胄,为何要与你一战?”说着,不以剑斜指江上,“沈怀悲真不愧是沈清的骨血,死法儿都是一般。踏月护法,你身为本派护法,屡抗清刃令,以下犯上,其罪一。牺牲同道,助敌声势,其罪二。本王待要清理门户,如今却不是时候。这条苦肉计,你敢用,还要用得起才是!”拂袖转身,飞掠而去。
  虽然极力镇定着,可唐伤等人都听得出他语气里有难以压抑的暴躁和恼怒。但几人如今都无暇顾及这些,岳长歌呆望着江面,这时突然回头厉斥道:“秦昔!”
  秦昔一个激灵:“少主。”
  “去给我问清楚!问不清楚你就别回来!”
  “是!”秦昔凛然。唐凤镜道:“首领,我……”
  唐伤面无表情,道:“樊城的,襄阳的……浮桥上的,你和秦昔,给我问清楚,我要知道所有细节。”
  大江之上,火势熄灭,浓雾复散,天光渐开,蓝衣青年清锐的笑声破空而来:“战于不战,由得你么!”马上他衣袂带风,飞雪在身边四散涌动,蓝衫白骑,怒马鲜衣。
  ——怀悲,我能赢他,一定能!赢了,就去为你拉风箱,只耽搁这一会儿而已,你信不信我?
  寒雪割面,他睥睨而笑,胸臆间涌动的,还是夜前烈酒入喉,摔碗为誓时的豪情万丈。
  ——怒发冲冠,壮怀激烈,酒曰“满江红”。
  “嘡”的一声,酒碗落地,瓷片蹦的四散,沈怀悲横枪大笑:“不容!”刀链等人亦是大笑,摔了酒碗,齐声喝:“不容!”酒已入喉,剑已出鞘,隋刃也大笑:“不容!”几滴酒液自唇边漏下,滴在长剑之上,夕暮中,长剑如洗。马上挽枪的同伴英姿勃发,他问道:“怀悲,可有悔意?”
  白衣青年缓缓一笑:“我终于知道父亲当年为何请战。父亲一生戎马,战功无数,怀悲不及他远甚,然而一生之中有此一战,不坠父亲昔日威名,足矣。何况……河清海晏,原本是我心中所愿,何悔之有?小刃,请你将此弓献于君侯。”
  隋刃微一震:“清晏弓……终是成了……”
  柘木弓干,柔韧坚实,角青白而末丰,长二尺五寸,三色不失其理,筋以黄鱼鳔制得的鱼胶贴于弓臂,圆匀润泽,丝线将缚角被筋的弓管紧密缠绕,色如锦缎,自弓臂定型,到三年后弓成,每十日上漆一遍,从不间断……穷三年之力,成一弓,古朴大气,中正雍容。箭壶中有箭三十余支,箭竹为杆,长两尺,光滑匀称,三棱透甲锥的箭头,以寒玉剑匣中所藏精铁铸就,长约两寸,雕翎尾羽,玄黑如墨。
  见他看那箭矢,沈怀悲便叹气,说道:“可惜匣中精铁不敢多取,否则铸剑就怕不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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