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祭

第282章


云野却也当真没有还手,然而长剑兜转之间,却是一步步将他引向院外。一转过照壁,云野便似没了顾忌。他习“天山雪”也有些火候了,此时全力施展开来,顿令墨欤为之一震,求战之意大胜。两人斗到酣处,一时竟谁也没顾得上再想院子里扭打的隋刃和唐伤。这时只听一人愕然道:“你们俩怎么打起来了?”却是轩辕止杀。他还未及多说,身边的苍寒便是一声长笑:“云野,你好没义气,竟不叫我,是不是你们俩都输怕了。”开弓出箭,势若奔雷,三个身影顿时交杂在一起。
  剑气呼啸,箭影如雷,逼得轩辕止杀和同来的云帆思危都是一退。轩辕止杀喜阵前冲杀的快意,亦喜比武争胜的振奋,但此刻心中有事,竟是忍住了没去掺和云野三人的比武,一扭头就往院子里钻。唐思危将他一拦,道:“首领在内和公子叙话,你待会儿再去。”
  轩辕止杀瞧着他正经八百的模样忍不住骂道:“你他妈跟我扯什么淡,小爷我大老远跑来就是要揪那姓隋的小子出来问话。他、他肯定是胡扯的。那个死老头子怎么可能见他不见我!他肯定胡扯、肯定胡扯。有本事……有本事就把那老头子抓出来对峙啊!”
  他这边怒目横眉,云帆思危两人却是分毫不惧。唐云帆甚至还极和气的笑开了,道:“轩辕将军还是稍后再进去吧。”
  轩辕止杀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若在往日早跳起来了,可今天不知为什么,竟像是泄了气,极懊恼地嘟囔道:“这他妈的都怎么了?君侯这样,隋刃唐伤两个小子也这样,小长歌和夏侯先生更好,干脆一拍屁股领着媳妇走人了……真是!都、都怪那死老头子!”再一句“死老头子”骂出来,他顿时火气又大起来,转身边走边骂道:“肯定都是这老头儿搞得鬼,白胡子一大把了还没事从东海跑出来折腾。居然见别人不见我,让我逮着了非揪他几把胡子下来……”骂着骂着便又顿住步子,冲唐思危叫道:“思危,你少在我面前穷横,我今天不进去是给你面子。小爷今天心情不好,你得陪我喝酒!还不快去把你偷藏的酒都给我搬出来。”
  唐思危笑道:“折本儿的买卖我可不做,你想喝我们唐家‘满江红’,拿什么来换?”
  轩辕止杀瞪眼道:“你骑我儿子骑了个够,还敢跟我讨价还价!”
  云帆思危闻言不由相视而笑。初见时轩辕止杀便说马是他儿子,枪是他老婆,虽是戏谑话,却可见他对枪马的喜爱珍视,将他那匹“小轩辕”借了给唐思危骑也真算是“割爱”。唐思危道:“算了算了,算我还你情,跟我来吧。”他临行回头与唐云帆对了一眼,唐云帆便知他想多探些消息回来,点了点头,目送二人离去。
  这时院中两人也似厮打得脱了力,相互的攻击渐渐都缓下来,粘在身上的雪都被疲惫的汗水融化了。只是唐伤是一身湿漉漉的模样,隋刃虽也是大汗淋漓,刚融了雪却只片刻便又结成薄冰凝在身上,更衬得他整个人寒气森森。他恶狠狠与唐伤对视着,掐着唐伤肩胛的手还不曾放开,感觉到唐伤力气渐渐弱了,他心中的狂躁之意却越发炽烈起来,已酸软的手臂再度聚力,一只手扣着唐伤,另一手狠狠就是几拳。唐伤起初还挣扎,这时不知为何就任他打了,撑了一会儿大概真是撑不住了,抹着鼻血苦笑道:“臭小子,你还真想打死我啊。”
  隋刃看着他那一脸狼藉,忽就一呆,颓然松手,这一退,便跌倒在地上,枕着雪仰面向天,大口呼着粗气。原以为,数年来沉浮于险恶江湖的浪尖,熟知了风起萍末,见惯了存亡生死,在剑与血的乱世中磨练,自己对于成败以外的事情早已漠然,可原来、不是这样的。
  “唐伤,你还有力气吗?”他木然问出这一句,唐伤就笑,也仰面跌下去,喘气道:“没了,打不动了。怎么,想让我补你几拳?”
  隋刃是依旧木然地笑了一声,再无言语。唐伤侧头看他,道:“喂,你哑巴了?”
  隋刃猛地坐起来,因为起势太猛,全身血液一阵上涌,他眼前有短暂一黑,但他竟似不觉,只是道:“刚才那几拳,没把你肋骨打断吧?”
  唐伤也坐起来,冷不丁儿踹了他一脚,骂道:“你他妈能不能转过脸来。”
  隋刃依言转过了头,撑着地的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弄得脸上雪白血红的一片花,笑道:“你不恨我。”
  唐伤嗤之以鼻:“恨得牙痒痒。”
  隋刃又笑:“那还故意找架打,给我找痛快?”
  唐伤翻个白眼道:“我那是找你出气,你小子真他妈的不是人!”
  隋刃失声的笑起来,道:“是,我不是人,所以我问你还有没有力气,替怀悲他们打断我肋骨算了,或者像头回见面时那样,喂我几颗铁莲子。”
  看着他倚在照壁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唐伤眼里不知掺了什么情绪,良久,才静静道:“你为什么要怀悲死,我知道。”
  “你知道?”隋刃挑起眉毛看着他,一顿,不屑说道:“知道个屁,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心烦他老跟我犯冲。”
  “你少嘴硬。”唐伤“哼”了一声,“你那几根花花肠子我还能不知道?狗熊脾气!”
  隋刃眼睛不由瞪了起来,道:“少跟我扯淡!狗熊脾气,你能好哪儿去?”
  唐伤与他对视,目光却是沉静,过了片刻才一叹,伸出手道:“拿来吧。”
  隋刃一愣:“什么?”
  “青龙令符,我接了。”
  隋刃霍然直起身子,凝视他问:“你、真接了?”
  唐伤一笑:“你不一直都希望我接?”
  隋刃霎时撇过头去,闭了眼,眼中的波光闪烁在脸上便再看不到丝毫痕迹。这时唐伤又踹他,骂道:“你他妈的给我转过脸来。”
  隋刃转过来时却是笑了,摸出袖底的令符丢给他,道:“令旗不在身上,待会儿让云野拿给你。”
  唐伤抚着令上雕的神兽青龙,又翻过来瞧了瞧篆刻的“青龙”二字,赞叹道:“大都督到底身在高位,不然哪找这能工巧匠,做出这等好东西。”跟着抬起头道:“白虎的也给我,我要还说不通长歌,硬塞也塞到他手里去。”
  隋刃敛眸摇了摇头:“不必,我会让他接的。”
  唐伤道:“鬼话,他现在还肯听你说话?”
  隋刃颇淡漠地道:“他不愿接,让他爹接了也一样。到时候家主之位传给他,他不是一样得继任令使。”
  唐伤皱眉道:“就你拿兄弟当兄弟,我们就都是没心没肺?就不会想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干?你——还想瞒我?”他突然出手扣住隋刃的右腕,将他的手擒到两人之间,抖落了粘在他手心都不会融化的雪片。看他是一副“随你怎么说我都不答应”的模样,唐伤更怒,狠狠甩他手道:“你就这么希望长歌恨你,希望我们都恨你,希望你死了都没个人给你送葬?”
  “哪有。”隋刃失笑一下,倦了般的靠回照壁,许久才道:“阿伤,我这辈子,没有遗憾。别人几辈子做不了的事,碰不到的人,我都占了,没有什么不满足的。虽然,嘿,虽然我也不想死。”说到这句,语气里仍有些微不可察的无奈,“可是有什么法子呢?我欠阿殷的债,得做牛做马去守着她,欠怀悲的债,得去替他的铸炉拉风箱,欠龙令使的债,得任打任骂去孝顺他,欠思堂的债,得去把他的刀还他……我要老赖着不走,就像是欠钱不还了,多丢人呐。”
  唐伤也自倚着,喃喃道:“了无遗憾么?唉……”
  “所以啊,也省得长歌气闷了……他的冠礼,我去不成了。想来他和沉韵的婚礼我也、也看不见了,不过,呵呵,就是能看得见我也不能去煞风景。这儿有样东西,你到时候带给他……其实也不是我准备的,是怀悲铸的兵器。你也别说我碰过,就说是怀悲走前交给你的。想来现在我碰了的东西,他不愿拿了。”隋刃低下头,轻抚着并不夺目,然而气韵内敛的铁笛,宛如看着温润如玉的故友,一时沉默。他想了想,将笛子递给唐伤时却又道:“算了,你还是以后再挑个合适的时候给他吧……他现在见了怀悲的东西,心里难受。”
  唐伤触动机括,抽出笛中环绕的软剑,轻声念道:“沉醉、清歌……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怀悲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冒酸气。好好一把软剑,不干脆叫了‘断肠’却叫‘清歌’,唉……”
  隋刃微笑道:“笛音醉人,剑鸣如歌,这才像是怀悲取的名字。要是叫了‘断肠’,他怎么还能是咱们这群狼里的绵羊呢。”
  两年前随口一句玩笑,不想他到现在还记得,唐伤收起笛子,突然盯他一眼道:“你以为你能瞒多久?长歌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后他明白了只会更难过。便是不能明白,要他一直恨你也有他受的。当哥哥当到你这样的,也算世所罕见。”
  隋刃却是浅笑着摇摇头,道:“阿伤,其实被一个人依赖信任,是种福气。当初长歌跟在我身边,虽然我总骂他没出息,凿他暴栗,可是心里当真舒坦,总觉得有个嫡亲的弟弟得我照顾着,做什么事也就有力气,不顺利也可以给自己鼓劲儿。其实——”他忽然将目光转过来,定定地道:“其实对你,也是一般的道理。”
  唐伤却是颇无奈地笑:“可是总让我觉得自己好没义气。有时候,比如……比如唐家和岳家有误会有冲突一时解不开,或者想到日后两家并存南方的时候,我就算明知道你是有意说得绝情,好让长歌气你不气我,免得我们两家日后打架,我也不想站出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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