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祭

第286章


  敢情他是为这个皱眉头,隋刃听了顿时傻眼,哭笑不得道:“得了,我这不是拿出来唬人的么,哪能那么认真。你的九天箭舞修得比我这招偷来得精深,可也别冲你家公子卖弄,等回去了你倒是赢了苍寒让我看看啊。”
  墨欤看着他认真说道:“我答应了公子要赢他,就一定会赢!”
  隋刃一笑,回头对众人道:“虽说他们大军不会轻动,可保不齐半路就能杀出个程咬金来。这里还是人家的地盘,咱们折本儿的买卖可不能做,事办完了,现在就一个字——”
  “逃!”三十余人随他一起带着笑吼了一声,如来时一般,奔腾如虎,凛然生威。
  远处江面的帆影下,唐伤微微一笑,对身边的侍从吩咐道:“思危,咱们的人也撤了吧。”
  唐思危领了命,边走边嘟囔道:“这个凤镜,又杀了个痛快,真他妈的好命!”
  唐云帆摇首而笑,一抬眼,却见隋刃等人奔了一程竟是候在了江边,好像等着什么人去接一般。
  “首领,这——公子莫非知道我们暗中跟来?”
  唐伤“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道:“这臭小子,比猴子还精,亏本的买卖他能做?我要不带人跟来,他敢跑那么远!这次回去不灌他个人仰马翻,我这唐字就倒着写。——得了,把船开过去,接他们上来吧。”
  唐云帆听着这几句骂,不知怎的,心中剧震——肝胆相照、这就是所谓肝胆相照吗?公子走时不曾知会首领,首领来时也没有通报公子,但、竟默契至此,原来这就是真正的知己!
  这时,却见唐伤望着江岸上身影渐渐清晰的挚友,微笑着,露出些许感怀之色,不知是在自语,还是在跟身旁的侍从解释:“他……这是在给自己鼓劲儿,也是在给我鼓劲儿……”
  ——不错,破而后立,乱离只是暂时,山河本当锦绣,人世理应太平。人生一世,纵有诸般不如意事,可这人世终究还是美好的,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该绝望。日后,纵使一别永不能见,他唐伤也会记得,年轻的时候,曾有一个肝胆相照的知己这样纵马飞驰着鼓励他,蓝衫白骑、怒马鲜衣……与君今世为兄弟,更结他生、未了因。
  
  
                  第四十章 男儿到死心如铁(上)
  天佑五年,七月,金陵城下。
  “几十万人打一座城,还要分主次?这么些坏小子,发起蛮劲来挤也挤进去了!都给我往死里打!”
  隋刃本是敛容坐在一旁,听得蓝翦这话,顿时失笑出声。方才那传令兵出了大帐便扯开嗓子传令去了,声音极富穿透力,更难得他这擂鼓一般的叫声不靠内功,全凭一条嗓子喊出来,便是蓝翦也自叹弗如。听得那传令兵已走远了,蓝翦才转过头来,笑骂道:“小子,你笑什么!”
  隋刃笑道:“我这可不是笑,我是在想要是轩辕听到这道命令,肯定要念叨个十几遍君侯英明。”
  蓝翦没好气地道:“本侯可不指望他规矩老实,只要他不来本侯的大帐聒噪,本侯就谢天谢地了。”说着,走到大帐正中铺着的地图前,微微一笑,“雍宁王现在必在召开军议,小刃你且猜猜,他会如何应对本侯的总攻?”
  隋刃淡淡瞟了地上的城防图一眼,道:“君侯以为他会如何应对呢?”
  蓝翦失笑道:“本侯问你,你倒又问回来了,莫不是这些日子修心养性修得会偷懒了不成。”
  隋刃一笑,道:“我知都知道了,反而顺着君侯的话装模作样的猜,那才真是偷懒。”说着自袖底摸出一个针筒递过去,“来见君侯之前,刚刚收到的情报。”
  蓝翦眉一挑,道:“这金陵城被雍宁王四处布防,守得铁桶一般,城中还有消息传出来?”
  “君侯误会了,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消息是阿月派人递出来,阿伤负责接应的。昔日博门水宗大隐于朝,很有些不为人知的秘法,加上蜀中唐门,再实成的铁桶也能钻出个缝儿来。这消息来的及时,君侯是不是该赏他们点儿什么?”
  “哼,又来替你兄弟讨赏?趁早死心,本侯这里一个大子儿也没有。”蓝翦笑骂一句,心中却是明白若不得世家之助,这年余征战断不会如此顺利。自去年正月宜城义军领袖何畏降与甄墨翎,百夷与苗越的王上也先后向奉命出剑南道东征的宜未央献降。说起来夷越的归附还多亏了唐伤。若非襄阳一战之后他与岳卿颜一会,而后岳卿颜卸任令使,南归时去见过夷越的王上,只怕武陵和红河一边还要多费功夫。然而此间薛暮衍的态度却更耐人寻味。据说岳卿颜往见夷越领袖之前曾去与薛暮衍辞行,薛暮衍也猜到了她的意愿,却并没有阻拦,只以薄酒数杯,向故友告别。
  蓝翦每每念及于此,都觉得不可思议。一度,他对这个人很有些不屑,觉得他办什么事都不彻底,闹得自己半生负累,也让一众追随他的人终生遗憾。然而如今细想,这人倒真可说得上一个真君子。二十年前帝宫之变,他的退让固然让萧覆雨明归鹤的牺牲和苦心付之东流,但为了安抚边庭放弃帝位,他也当真算守住了他心中的大义。而今二十年后家国之间他选择不惜一切守住他薛家的江山,却也是聚散由人,雪轻寒北上,他只做不知,岳卿颜南下,他也欣然相送。大约,在这人心里也不是真的完全放下那守了多年的道义,不忍真拖了这百万黎庶来为他薛氏一脉殉葬。
  只可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一份君子之气,非但曾坏了天下事,也毁了他自己。或许,也可称得上给了他蓝翦一个问鼎天下的机会。
  蓝翦一叹,目光落在那份情报上,便是轻微一震。
  ——坚守即是示弱,敌军乘胜而来,再不应战,乃长他人气焰,灭我天朝之威。本王令,帝都守军全部开出城门,列阵迎敌!
  “好!有胆!”蓝翦长眉一振,随即,兴奋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凝肃。
  ——内城十三门为帝都门户,凡守城将士,必奋勇杀敌,各门守将,如有丢失城门者,立斩!
  ——朝阳门……正阳门……通济门……三山门……石城门……清凉门……怀远门……仪凤门……钟阜门……金川门……神策门。
  看到这里,蓝翦目光一凝,隋刃似有所觉,肃然道:“聚宝门,薛暮衍!这帝都十三门中最大的一座门,也是直面君侯中军的一座门,令主亲自督战。决战之心,可见一斑。”
  蓝翦眉间竟有一丝赞赏,将余下的话振声念了出来:“大军出城之后,着殿帅韩策立闭城门。临阵将不顾军先退者,斩其将。军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他一停,连说三个“好”字,放声笑道:“雍宁王一生难得痛快,今日一道军令,倒颇有明大都督昔日风采。不过小刃,那个韩策不是早被你们收服了?”
  隋刃道:“想必雍宁王府的铁卫现在是寸步不离的护卫韩殿帅呢。令主此等铁腕,阿月在城中也只得传些消息出来,不能有太多动作。韩殿帅和高相,大概也没招儿替君侯开城门了。君侯,今日金陵城下,必是一场恶战。”
  蓝翦不置可否:“本侯遇过的恶战还少了?”随手一掌,那张薄绢便被他掌力凝在了地图上标注聚宝门的地方,“自失了西塞山,雍宁王收缩兵力,几个月来就干了筑城这么一件事。如今这些城墙多以青砖混合糯米石灰桐油砌成,比生铁还硬,瓮城、千斤闸、藏兵洞这些工事更是精心。如此坚固的城防,反而弃置不用,哼哼,有意思。”
  隋刃淡淡道:“坚壁清野虽然也算良策,不过,这点儿风骨令主还是有的。江南义军有慕岳唐三大世家的鼎力支持,声势日渐浩大,起初还颇有些不服君侯的,可是如今令主他也心知肚明,江南苛政虽由君侯促成,实际的施行者却是金陵王廷,再者靖北军渡江之后凡攻占之地皆以怀柔手段安抚,也激不起百姓什么拼死抵抗的心思。什么堂堂王者之师之类的鬼话,哪有几个人真的相信。没有强横的实力,再大的人君之量也是白饶。大势所趋,如是而已。令主到底并非常年统军之人,若是如洛阳那般,等到城中绝粮日久,要以人为食时再出城决战,令主怕是会因城中饥民的惨状愤懑愧疚不已,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了。以往背城一战,皆是不胜即死,而今令主出城迎战,却不过是为他薛氏列祖列宗尽最后一分心力罢了。说是恶战,其实结果也没什么悬念,君侯您说是吗?”
  蓝翦转过头,看着这个神情平静,目光明澈的年轻人,一时无言。襄阳一战之前,这年轻人攻击力虽然极强,于武之一道上却终究不过一个沾染了血光之气的散仙,而今,年余静修,修武道,亦修心。非但内功剑道皆已允称大家,观人见事,竟也有了多少人历尽千帆之后才能达到的明彻通达。渴慕多年的大战就在眼前,他心态竟能如此平静。乱离,真能锤炼人心。
  蓝翦深吸口气,侧耳听了听,微笑道:“轩辕在点兵了。”
  隋刃道:“君侯不要亲自督战?”
  蓝翦一身戎装,招呼他一同出了大帐,却是没有出战的意思,只道:“谁第一个攻入城中,便是头功。如先生所言,本侯与那些坏小子们争这个功劳做什么。此——其一。”
  隋刃一挑眉:“还有其二?”
  蓝翦意味悠长地笑笑,道:“攻襄阳时本侯便说过,本侯要的是这个天下,而这天下不是他雍宁王的,是以,他并非本侯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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