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祭

第289章


哼。”睥睨一笑,倏然便自阵前消失,没于战阵。
  这一下隋刃倒当真没有料到,回眼见他抽身离开,聚宝门守军却仍是进退有度,这才知道他早有安排,这一去……隋刃面色一变,带着马便向起火的中军大营冲去。
  ※※※“妈的,还真是一帮不要命的主儿!”唐思危刚才没躲得及,脸上被突然扬起的火苗熏出两大坨黑来,一抬头见马上的荆子煜瞪着他猛笑,不由骂道:“荆子煜,你少得了便宜卖乖,要不是我们拦了石磬,你想报仇雪耻,下辈子吧!”
  荆子煜“切”的一声,道:“你是奉伤首领之命行事,爷可不欠你的情!”话如是说,心中却是明白这些深埋地下的霹雳雷火若由石磬等人亲自引爆,威力必远不止此。虽然情报上说石磬等人近来一直都是负责盯紧韩策和高敛之,但唐伤暗中嘱咐他们临战之时须留个心眼儿,莫要一门心思往韩策那边钻,他们便也记下了。霹雳雷火的事,唐伤当是早有所觉,只是一直得不到确切情报。他暗中部署,公子也一概不问,只当不知道罢了。事实上这一年多来,很多事情都是如此。以往雪轻寒任令使时青龙一系便是刃脉四个派系中的龙首,唐伤继任,更是如此。这年余以来凡唐伤的命令,只要公子不出声,他们便要全数无条件服从,不能有半分怠慢。没有人说,可谁都知道,纵然唐家在朝中根基较弱,却无疑将成为执武林牛耳者。
  只是石磬等人一击不中,这会儿又窜到哪里去了?
  荆子煜带着马在一片狼藉的大营中穿行,大声问唐思危道:“还好意思说,你拦的人都哪儿去了?”
  唐思危大笑道:“如今盯着韩殿帅的人可也是我们唐门的老相好了,爷赶着去会他,你要找人,自己解决吧。回见啊!”笑嘻嘻倏然不见了踪影,荆子煜顿时气结。但这时却无论如何没有斗气的闲心,只因大营东侧的激斗声让他骤然将战意提至巅峰,“对妇孺下手,真他妈的没种!”打马领人冲了过去。
  大营东侧,那是潇湘夫人静养的居所。自年前为宋燎远的婚事南下襄阳,夫人便一直伴在君侯身侧,数月后有孕,着实让君侯高兴了好一阵子。之前君侯的两位夫人诞下的皆是男孩,君侯是极希望得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儿的,因而这些日子虽是征伐不断,却对此极为留意。原本之前君侯是让夫人留在后方将养,只是夫人坚持带着女眷劳军,又说昔日君侯未起兵时,她在金陵朝中也与不少官家贵妇交情不错,有她在营中,君侯要行攻心之策怕也方便些,兼有蓝焰小姐在旁照顾,料来也无大碍。君侯想想便也同意了,谁能料这小家伙不迟不早,偏就在今日有了胎动的迹象,可当真让人哭笑不得。
  这次虽是有了防备,没给薛暮衍的霹雳雷火炸个七荤八素,但夫人可是断不能受惊的。荆子煜念及于此,不禁连连加催马力,不一刻便赶到大营东边,喊道:“石磬,有胆的过来受死——”猛一顿,惊讶发现,被雍宁王府的铁卫困在正中的,竟是蓝翦。蓝焰小姐不在,想是在帐中护卫夫人,而凌飞卿等人竟也被一众覆面武士阻隔在外,不得援手。
  荆子煜一震,霎时间心中雪亮。原来他们雍宁王府的人是要不惜一切代价置君侯于死地。暗伏雷火,阴养死士,虽没能完全瞒过唐门的密谍和水宗的暗探,到底还是给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四面八方的士兵都在涌过来,可是似乎赶不及了,因为那些霹雳雷火不仅地下埋着,石磬他们身上也带着。果真是死士啊!
  一片混乱。
  又有巨响传来,然而不是霹雳雷火爆炸的声音,竟是哗哗的水声。荆子煜还未回神,却见身后的秦昔一拍马就向那数条水龙冲去,大笑道:“你这家伙好不厚道,来了也不知应我一声,该罚!”
  水龙后沐燃露齿一笑,向着西侧行礼:“公子安好。”
  “阿伤安排的好生妥当。”隋刃静静笑一笑,丝毫没有要多问的意思,只是看着沐燃,恍然间想到:“沐燃来了,长歌那小子……算了。”虽略有些失神,可当那一缕剑光划过的时候,他仍然准确无误地挡在了蓝翦身前,微笑:“令主若要行刺,在襄阳便不该任性离去。如今却嫌晚了。”薛暮衍要趁他们破了石磬的霹雳火阵后提防之心短暂的降低时重创蓝翦,他又岂能想不到?但此时仍旧极安然的笑,平举佩剑指着薛暮衍道:“你更不该忘了,你的对手,只有我。”
  蓝翦似乎从来就不会因为这样的变故有分毫变色,便是方才困于霹雳火阵的中心时也只像个在帐外等候妻子生产的丈夫。石磬等人被沐燃的水龙浇得好似落汤鸡,身上的雷火毁得干干净净,被荆子煜等人阻在另一侧。一众人等皆在潇湘夫人帐前这般静静对峙,没一个动手的,一时间情景怪异到了极点。
  沉默被一阵啼哭惊破。
  那是初生婴儿的啼哭,稚气,但是明澈,柔嫩,却又嘹亮。
  蓝焰挑帘出来,满脸喜色:“大哥,母子平安,是个大小子。”
  蓝翦却一怔,有些无奈地“嘿”了一声,道:“怎么小九儿又是个小子!这时候钻出来,这小家伙倒会挑时候。”
  隋刃笑道:“所谓龙生九子,也算有个彩头。这坏小子这个时候出世,想必将来是个有胆的,君侯该好生取个名字才是。”
  蓝翦略一沉吟,道:“在天者莫明于日月,故明者,取日月之光芒,照临四方。空者,无一物,而有四海,能纳百川而容万象。明而空者——”
  “曌!玄曌!”蓝焰欣喜接口,一转身又进了大帐,通报嫂嫂去了。
  所有的突袭者都怔着,包括薛暮衍。这一刻,那些人似乎都沉浸在见证一个生命诞生的欣喜中,丝毫无视眼前的威胁。那哭声、那孩子的哭声——薛暮衍突然从心底里打了一个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是的,他的家族,他家族的王朝,那个盘踞在中原大地上两百余年的强大帝国没落了。这样重疾在身的一个国朝,他纵有再多的苦心孤诣,也还是无可避免的衰落下去。错了、二十年前就错了!就如那个一直拔剑对准他的剑客所言,他做什么事都不彻底。儒家大道,家国天下,苍生与江山,他有他的坚持,可惜却一生纠结,没有一样坚持到底的,结果——一误二十年!如今,那个婴儿的哭声,那么稚嫩而富有朝气,可是那希望,再也不属于他,不属于他纠结了一生的家族和王朝。那是另一个开始,河清海晏、铸剑为犁……
  蓦地挥剑斩天,他长啸,用一个剑客的锋利眼神看着对面的年轻人,傲然问:“隋刃,你可敢与我一战!”
  这时那个总是锋芒毕露的年轻剑客却只是静静一笑,笑容中带着种明净而通彻的泰然:“令主,有僭了。”他反手握剑,淡然但是郑重的行剑客之礼,然后手腕一反,长剑斜指地下,直视对手。
  薛暮衍还礼,然后抖剑,放声而笑:“好,堪为敌手,不枉你年余静修!”
  隋刃仍旧一笑:“不敢有负厚望。”语落音绽,两人骤然腾身而起,飞掠而去。不知是不是错觉,云野看着那一道蓝影,眼睛猛就被刺得剧痛,仿似那人的身影已和他身侧的剑影融在一处,化作一道绝厉无匹的剑芒闪耀在天际,剑气沛然。而在他身前疾掠的,是一道气韵无双的白影。今日那人亲身督战,虽然头上仍是高冠束发,未戴头盔,身上却饰了战甲,甲上有红缨,这一掠,缨子的鲜红笼在战甲的银光里,显出极锋利的色彩。此时的他也再非什么帝室贵胄,轩辕令主,仅是一个佩剑的剑客,为一个后辈的挑战慨然拔剑。
  云野伸手到肩后抚了下拂衣剑的剑柄,然后向身侧的唐凤镜抱拳一礼,道:“有劳。”
  唐凤镜敛容还礼:“定不辱命!”
  方才隋刃临去前的传音他们两个都听见了——风部归凤镜调派,云野,你跟我走。看仔细了!
  传承恩主,不,传承师尊的剑道,也是他云野不可推卸的责任。天山雪和易水寒,皓月冷千山和归去来兮,还有他自幼修习的风波静,都必要在此战中得到印证。
  大帐前,浑身湿透的石磬看着那道白影泠然远去,突然就失声哭出来,嘶哑喊道:“愿随我一战的,当为王爷效死!不愿的、不愿的……”话到此处,却再也说不下去,猛一横眉挥枪冲向荆子煜。荆子煜却也是一句“堪为敌手”,应着秦昔战鼓一般节奏的笛音,拔刀迎上石磬的长枪。
  
                  第四十章 男儿到死心如铁(下)
  ※※※
  古人以雄奇壮大为美,曾有凿山壮举,这朝天宫便是坐北向南,依冶山而建。此地乃春秋时吴国冶城故址,为金陵最早的城邑之一,早年即有戟门、先贤殿、飞云阁、御碑亭等名楼佳构,向为名士登临之所,只是这座最北侧的风雷殿却是少有人问津。无他,只因这朝天宫自建成日始便是重大朝会和祭祀之地,而风雷殿的旧址却是昔年吴王夫差冶铁铸剑之处。众所周知,吴王夫差为越王勾践所败,吴国覆灭,而终其一世,铸成的兵器也无一样及得上欧冶子为越王铸造的王者之剑。风雷殿的构造古朴简单,没有飞檐斗拱的奢华,然而规模宏伟,采用的石料木料皆极为巨大,竟有穷尽天下之庄严的气魄。以“风雷”为名,更是欲借天地之威,镇此处不详之气。(注:南京确有朝天宫,这里是觉得他名字好听,借来一用,用时又有附会,不必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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