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色雪

“猫妖，有事？”行云走到一楼大堂的某张桌子上坐下，问。绿眸冷冷淡淡的望着桌面，也不看猫儿的脸。
    猫儿没有一同坐下，只是站在那里盯着他看，一贯的嘻笑神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与她那张娃娃脸极不相符的阴沉，她一字一句地低声说到：“不准在逸雪面前提及她失忆的事，一个字也不准。”
    “哦？凭什么？”行云回视她，目光灼灼。
    “不凭什么，我知道你会做到的。”她笑笑，似是极有把握。又忽而，她扭头，嗅了嗅，“有鱼……”猫儿的脸上阴沉渐退，径直往厨房而去。
    行云不禁一哂，“没见过这么护主的猫妖。”他呷了一口茶，抬头见华莲走来，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行云，我先让店小二把饭菜送了上去，我们再等一会儿吧。”华莲落座于他的身边，“猫儿呢？”
    “去找鱼了。”行云的神态因为华莲的细心安排而缓和了下来，“不用管她。”
    “哦。”
    菜方上桌，行云的筷子还未拿起，便听见一声尖叫声自二楼传来。
    众人皆万分诧异地抬头望向声源处，又未闻之后有什么动静，便再度低头继续自己的事。
    行云却是目光一凝，下一刻就消失在了座位上。
    华莲望着空荡荡的位子，再看看热气腾腾的菜。神情隐约透着不甘。
    逸雪退到了角落里，手中紧紧攥着算筹，一旁是店小二倒下的尸体，她的脸色惨白却没有任何的惧怕，“我不回去。”她克制着自己的颤抖，“上一次，你们企图杀了我，已经让我失去了作为水妖的所有力量，为什么不放过我？”
    “大人，长老们需要您，妖界也需要您。所以您必须和我们回去。”此人的口吻恭敬而缓和，“上一次是属下们失职，下手重了些，但幸而您无恙。”
    行云在门外静静听着，他要知道逸雪是否是真的失忆……虽然不愿意相信逸雪会欺骗他，但是天性中的疑虑让他仍然本能地想要证实他的信任。
    但愿逸雪没有欺骗他……
    “凖，不要说了，我不回去。”逸雪退无可退，背抵墙壁，止不住地颤抖。
    “那么，主上呢？”凖问。
    被刺中了弱点，逸雪的神情僵硬了一下，“我……请代我向主上致歉，主上会明白的。”
    “该死的！”凖低咒一声，为逸雪出乎意料的固执而感到恼怒，“大人，若您不随我们回去的话，长老会……”
    “会杀了我是不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即使我做了这么多，即使我身上流有一半的水妖血统，也只是个外人，不能为其所用的时候就要杀了我，是不是？”逸雪低声问到，隐约有泪水在眼底闪动，“七百五十三年了，我被他们关了这么久，天天对着算筹，为他们占卜一切他们想知道的东西，只有主上……只有主上会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妖来看待，会真正地关心我。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外面的事啊，只有主上会常常带我在妖界之中走动，他对我那么好……可是我却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而让他再一次变成一个人，等着那个不会回应他的人……是我对不起他，但是……妖界，我是再也不会回去了……”
    行云心中一紧。
    逸雪莫非是——倾慕着那个妖界之主千夜？她明明万般不舍那个千夜，却偏偏不回去，就是因为千夜心中有人罢……
    如此想着，他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开始变得不舒服起来。
    一个身影忽而从窗口翻入，“逸雪！”尚在品尝鲜鱼的她听见逸雪的声音，连鱼都不要了，立刻赶了过来，“谁那么大胆，竟然……凖？！”看见凖的那一刻，她的声音变了调。本就是十分大的眼睛瞪得更大。
    “猫儿……”凖没想到她会出现，愣了一下。
    “你来这里干什么？带逸雪回去吗？不准！不行！不可以！”猫儿态度坚决。
    凖显然对她极为无可奈何，望望逸雪，目光中带着细微的恋慕之情，“大人应该为妖界着想一些，若是妖界失去了大人，那么，我们便再无与天界抗衡的占卜术。”
    不过，也不能否认他这么坚决的想让逸雪回妖界没有一丝出于私心。他确实想要能够像以前那般守在逸雪身边，做她的护卫，每天都能看到她。但，这份心思，又怎么能告诉逸雪？纯洁如她，定会觉得无措罢……
    猫儿仍是不退让，坚决无比，“没得商量，你还是回去吧。现在有我在，就绝对不准有人勉强逸雪做她不愿意的事。”
    凖抿唇，知道今天是无法完成任务了，只得离开，他向逸雪躬躬身，化作一道黑影消失。
    “……这位店小二怎么办？”逸雪问。凖以为店小二对她不利而在出现的那一瞬间直接挥出了利器，对方因她而无辜枉死，她心中歉然，但看看那恐怖的死状，又不免脸色发白。
    “交给我了。”猫儿轻松地扛起了那具实体，再一次从窗口跃了出去。
    逸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出声，“行云，你进来吧。”她收好了算筹，神色安静。
    “你察觉了？”行云有些吃惊，他明明把气息匿藏了起来，逸雪纵使再厉害也无可能察觉。
    “你方才有一瞬间气息乱了。行云，你一直都在，是么？”
    “嗯，我以为你会和那个人走。”他没有说谎，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她会就这么离开。
    逸雪轻轻摇头，“不会的。”即便对主上有再多的歉意，她也——不会再回去。她有她想要去往的地方，她的出生之地，她的家……
    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行云的神情轻松了不少，他轻舒一口气，“那就好……”他喃喃自语着。
    “嗯？”逸雪看着他，不太明白似的歪着头。
    “你若是回了妖界，便不能再外出了吧？到时我又如何完成你最后一个条件呢？”行云极为坦然地道。
    “你还记着呀……不过也是。”逸雪失笑，“若真得回去，那我最后的一个条件一定是让你再一次带我离开。”
    行云眯眼笑笑，绿眸盈盈，“若这是你的要求，那我定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