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色雪

白衣女子挑眉，长剑化作了鞭，信手一挥间缠上了飞舞的红镰，猫儿与她角力，不肯就此松手。
    “猫儿，猫儿，住手罢。上仙，你杀了我便是，别伤害猫儿……”逸雪惶惶地开口，声音之中带上了哭腔，“上仙，求您不要伤害猫儿……”
    “我要的，便是这猫妖的命。”白衣女子道，“她作恶太多，而你，对我来说可有可无。”
    “但她已有数百年不曾开杀戒了，难道、难道不可以抵消些许杀孽么？”
    “过便是过，永远无法抹消。”
    逸雪眼中含泪，失了平日的淡定。
    猫儿皱眉，“逸雪，别说了。”她今日是毫无退路了。但至少也要……她振臂，将白衣女子的剑夺了过来。
    白衣女子冷笑，口中默念了一句什么，诛妖剑化作的长鞭缠住了猫儿。手一招，猫儿的红镰也落入了她的手中。
    “喵呜——”猫儿嘶叫，挣扎不已。
    “便留你全尸罢……”女子似乎叹了一口气，手指一动，鞭子变回了长剑，直接刺穿了猫儿的心脏，剑自猫儿的后背心飞出，回到了她的手中。
    她信手一扬。红镰掉在了猫儿的身边。
    “猫儿！”逸雪低低地叫喊，连忙扑身上前，扶起了猫儿，“猫儿！”
    猫儿微微睁开了眼睛，“逸雪……快走……”
    “不要！”逸雪用力地摇头，丝毫没有注意到女子已手持长剑，缓步走向她。她的双手在不住地颤抖，“猫儿，猫儿，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若猫儿也走了，那么她还剩下什么？她还能够拥有谁给予的温暖，她是不是，又得是一个人了呢？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她全身发颤，心口一片冰凉。
    天色不知何时按了下里，阴沉不已，压抑的乌云慢慢拢聚起来，隐约有沉沉的雷声传来，一声声，敲击在了她的心头。
    女子举起了剑，却又有了片刻的犹疑。没有任何的杀戮气息，这……
    “苍旻上仙。”一个声音阻止了她的动作，她回头，波澜不惊。
    行云快步而来，“上仙手下留人。”
    “行云上仙。”苍旻收剑，有些诧异。
    “逸雪从不杀生，上仙应该也感觉出来了，是否可以放过她？”行云来到了逸雪的前方，袒护之色显而易见。
    苍旻看了他片刻，最终缓缓点头，“好罢。”她准备离开，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回过头来，“行云上仙，你好自为之。”她说到，倏地消失于原地。
    行云微怔，为苍旻临走前的那犀利的一瞥，她仿佛……完全看透了他……
    身后细细的低喃唤回了他的神智，他低头，看见逸雪抱着猫儿，一袭白衣尽数染红，合着猫儿的红衣，已分不清究竟是谁受了伤，“猫儿，不可以睡着的，睡着了就再也醒不了了……猫儿，猫儿，你答应过我你不会离开我的，你答应过我的！”逸雪的模样一如迷路的孩子，早已不见往日的温柔淡定。
    阴沉的天色，天空逐渐下起了细密的雨丝。世界于雨幕之中静默。
    猫儿的眼睛半合着，过了好会儿才微微睁开一些，“……逸雪……”她气若游丝地唤着。
    逸雪握住了她的手，“我在！”她抬头，看向了行云，泪水盈满了眼眶，却坚持不肯落下，“行云，我求你，救救猫儿，求你了！这是我最后的条件，救救猫儿，求求你了！”她的声音透着歇斯底里的意味，渐渐高了起来，“行云！我求你！”
    行云低头，看着明明染了一身血污却似乎依旧纯净无暇的逸雪，素来温和的面容变得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就当是最后一个条件也不行么？”她有些绝望，“行云，我求你答应我……”
    雨势在一点点增大，幸运不懂，也不施法挡雨，任由自己和逸雪一样，淋得全身湿透，他沉默着，目光之中闪动着奇异的光彩。
    “行云，猫儿不行了，我求你……”逸雪反复重复着这几句话，强烈的绝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努力地眨眼，不让泪水随着落在眼睫上的雨水落下。
    猫儿的手指动了动，红镰消失在了原地，飞向了某个方向。
    她最后看了一眼逸雪，见她的脸上流露出万分悲伤的表情，不由地伸手想为她拭去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但那只手才伸到一半，尚未触及到逸雪苍白的面容，便无力地垂了下来。
    ……逸雪……对不起……我没法再陪着你了……以后的路……又只有你一个人了……但所幸——
    “行云！”逸雪全身冰凉，是因为雨，也因为心头的悲伤。
    “她已经死了。”他终于开口，平淡得如同在说“下雨了”一般。
    逸雪的身子猛地一僵，她极缓极缓地低下头去，看见了猫儿完全合上的眼睛。苍白而失了生气的脸庞，还带着显而易见的稚气……
    猫儿在下一刻变回了原形。
    一只小巧玲珑的猫，冰冷而僵硬的身躯蜷缩着，躺在逸雪的怀中，柔弱娇小得仿佛一碰即碎……
    “不——！！！”逸雪不敢置信地尖叫。积蓄已久的泪水夺眶而出，混合着雨水，地落在了猫儿的身躯上。她无力地哭泣着，声音因为压在心头的悲伤而变得哽咽而颤抖，“不会的，猫儿，猫儿！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猫儿，你骗我，你骗我！你说过你不会抛下我一个人的！你骗我！”
    行云清晰地看见从她的眼眸之中不断落下的泪水，明明此刻大雨倾盆，雨水早已模糊了视线，他却已然分辨得出那自她的脸庞上滚滚落下的，更多的是她的泪水。
    妖界之主千夜睁开了璀璨的黑眸，自冥想之中脱离，他看着漂浮在自己面前红镰，神色柔和了不少，“是想带我去找逸雪么？”他低低地叹了一声，“走吧……”
    行云眨了眨眼，让自己被雨水所模糊的双眼可以看清逸雪的表情。
    只有浓烈的悲伤，她的脸上失去了一切柔和的神态，留下的，只有满满的悲伤。心，也随之产生了隐约的悲戚。
    “猫儿……”她一遍遍地重复呼唤着对方的名字，但对方已无法给予她丝毫的回应，她哭得眼角带血，声音嘶哑，模样狼狈无比。她抱紧怀中的猫儿，就像怀抱着最后的温暖。
    行云忽而想起，那只名叫猫儿的猫妖，总是活泼精神到了让人吃惊的地步。笑的时候眼眉弯弯，十分可爱。
    她总是喜欢围绕着逸雪打转，仿佛她的世界里只有逸雪的存在是最重要的。这样的她，竟会是数百年前惊动三界的红镰猫妖，着实让人惊讶。因为，待在逸雪身边的猫儿温驯而无害，所有的锋利，都为了逸雪而收敛了起来。
    逸雪忽而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行云伸手扶住她，却被她甩开了手，她怀抱猫儿，目光空洞的往前走，口中喃喃自语着，行云跟过去才听见了她在说什么。
    “猫儿，我们回去了，好不好？之前你一直嚷着要走，我不肯，现在，我们回去。……回去了，你就醒过来好不好？以后我都听你的，好不好？回去了……猫儿你就会醒过来了，你就不会生我的气，留下我一个人了……”
    行云心下一惊，“逸雪！”他拉住了她，发现她仍在不住地颤抖。
    逸雪回头，行云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挽留的理由，他启唇，却开不了口。
    正在此时，有低低的呼唤声传来，虽然冰凉，但却带着一丝丝的温度，“逸雪。”
    来者一袭玄色长袍，在灰色的雨幕之中不甚明显，袖口边幅处却绣着金色的花纹却十分亮眼，而让人真正注意到他的存在的，是那双漂亮到几近梦幻的漆黑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