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色雪

“主上，怎么了？”逸雪轻唤着对方，拉回了对方的神智，“主上？”
    千夜回神，“什么？”
    “您该下子了。”她提醒道。
    “哦。”千夜心不在焉地放下一子，踟蹰了片刻之后才开口，“逸雪。”他清澈的眼眸蒙上了一层阴霾，似乎仍在犹豫。
    “是的。”她微笑。
    “猫儿她……”他忽而便说不下去了，停在了那里。
    “她可是准备回来了？”逸雪问，“上次主上说猫儿去人界了，我还真不敢相信呢。不过，最奇怪的是我都无法占卜出她现在身在何方呢。主上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千夜移开视线，“也许是因为她仍在人界的原因。”他说了谎，但是……他不知是否应该告诉逸雪，猫儿她已经死了。
    自昏迷之中醒来的逸雪已然忘记了她在人界的一切，更忘记了，猫儿的死。
    逸雪自然是看不出千夜的想法，闻言点点头，“也对，我怎么没想到呢。”
    千夜正欲落子的手一颤，一时下错了子，以致，满盘皆输。
    逸雪与他一同整理棋子，问到：“主上，我帮您准备些安神茶可好？”她觉得今天的主上透着一股子的奇怪，“我看您今天心神不定，可是有什么心事？”
    “无妨。只是些小事。”千夜摆摆手，“你先去泡茶罢。”
    整个妖界，除了猫儿之外，也只有千夜才知道逸雪泡得一手好茶，更会制作各种花草茶，功效大多是安神清心之用。
    “好的。”她转身往屋内走去。
    正在此时，凖匆匆步入，“主上。”
    千夜的表情霎时冷了下来，“那几个老家伙还不放弃劝说我下令处罚逸雪？”
    “……是的。”
    “你是一流的侍卫，我派你前来保护逸雪，逸雪应该很安全才是。”千夜侧头看他，目光幽暗，“我先去议事厅，告诉逸雪我下次再来。”
    “是。”凖低头行礼，直至他远去才抬起头来。
    逸雪端着托盘出来时，见千夜不在，似乎也并不怎么奇怪，仅是微微笑了笑，朝凖招呼道：“一块儿喝茶好么？”
    凖对于逸雪的话向来惟命是从，他拘谨地坐在逸雪对面，有些紧张地绷紧身子，“大人……”
    “什么？”她微笑，温柔动人。
    “不，没什么。”他低下头去，脸颊上有不甚明显的红晕。
    “是茶不好喝么？”
    “不，当然不是。非常、非常好喝。”
    逸雪点点头，眼眸含笑。
    喝完茶之后，逸雪又与凖对弈一局。
    这棋局如人，千夜的棋路与凖的截然相反，逸雪有些适应不过来，连连输子。
    千夜虽有王者霸气，却有些优柔寡断，下棋时总为人留余地。
    但是凖却是招招封杀，咄咄逼人。
    正在冥思苦想着下一个棋子落在何处的逸雪眼前一花，凖消失在了原地。
    在她尚未抬头之际，便听见了一声重物坠地的沉闷声响。
    她回头望去，几乎失声惊叫。
    一只夜妖倒在血泊之中，睁大的双眼之中凝固了其主人生前最后一刻的惊愕。
    有些惊惧地站起身，逸雪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凖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抱歉，属下会立刻处理的。”
    “……为什么要杀了他？”逸雪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他想要刺杀您。”凖回答。
    似乎明白了什么，逸雪垂下了眼睫，“是长老派来的对么？为了那件事——我私自去了人界的事。”
    “大人？！”凖震惊无比，莫非她……
    “我是听几个婢女聊天时说的。真的有这件事么？为什么我不记得了呢？”逸雪问。
    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低着头说：“请不要听信那些婢女的闲言碎语。”
    “……好的。”见凖如此回答，一向不会强人所难的逸雪也只好作罢。温顺地颌首。
    那个纯白如雪的女子，终究是无法留住。
    行云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在梳妆台上找到了那支碧玉簪子，绿眸在瞬间黯淡了下来。
    她什么也没有带走。一切都留在了这里。却将他的心——生生从他体内剥离，随她而去。
    目光定格在了一旁的梳子上，普普通通的沉香木制的梳子上缠绕着一缕青丝，他取下，柔软的青丝依在了他的指尖，随风飘动却缠绵不去。
    行云仔细地看着它，好似在看着一见稀世珍宝一般，绿眸微微湿润，犹如最上等的碧玉。
    为何会有如此复杂的情愫？明明只与她相处了不过数月而已。为何……
    他握紧了那一缕青丝，下巴的线条明显僵硬了不少，双唇却轻轻地颤抖了起来，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华莲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不远处那个在初见时神采飞扬的男子，在短短的一夜之间，光华尽褪，失去了一切的风采。
    她感到了一种从云端跌落到地狱的失落。她要的，不是这样的行云。
    为什么他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逸雪对他而言，如此重要么？以至于让他在失去时露出了这般怅然的表情。
    行云低低地叹息一声，转过身来，对上了华莲的目光，他怔了一下，竟是无言。
    “行云，天色不早了，我让店小二将饭菜送了上来，趁热吃了罢。”她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行云先前的举动一般，笑得像个没事人。
    行云却摇头，“不用了，我不饿。”
    “可是对身体不好……”华莲试着说服他。
    “我是仙，何来饥饱之说？华莲，你自己去用晚膳罢。”行云道。面带倦容。
    华莲咬住了下唇，转身离去。
    行云无动于衷地转回头，继续方才的思绪。
    “主上，您仍想修仙么？”逸雪坐于榻上，手中是一枚琉璃算筹。据说是主上所赐，她却没什么印象。
    “是的。”为了苍旻，他绝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但是……”她欲言又止。
    千夜抬眼，眸光潋滟，美丽不可方物。
    逸雪握紧了算筹，“可是……卦象显示是大凶之兆，不过若是……”她话未尽，千夜便示意她噤声。
    “逸雪，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主上请说。”
    “别再为我占卜了。我命非天命，不要让我预见我自己的未来。”他一字一句地说到，虽然表情语气一切如常，但那双漂亮的眸子却隐约闪现出了冰冷的光芒。
    “是的，逸雪知错。”逸雪低下头去。
    千夜却浅浅地笑了起来，“我并无责怪之意，逸雪，你是妖界之中唯一与我交心之人，我又怎会忍心责备你？”他见逸雪默默地点头，又不禁叹了一声，“大凶之兆啊……”
    “不，主上，其实是——”
    千夜再度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无妨，我不在乎。”
    逸雪垂下眼睫，不再说什么。
    也许，像主上这般人物，可以改变他自己的命运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