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色雪

“下雨了。”逸雪轻声喃呢着，目光有些迷离。
    是不是曾在这种时候发生过什么事呢？
    她捂住心口，那里隐隐作痛起来。痛得她有些难以呼吸。
    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旁。她回头，收回了伸出去盛接雨水的手。
    “主上召您前去议事厅。”
    “好的。请稍等一下，我去换一件衣服。”她站起身来。
    “是。”
    庄重而典雅的水色长裙，绣以水妖一族独有的纹章，血红色的花纹，一如水中绽放的红莲。逸雪未束发，更没有佩戴任何的首饰，朴素清雅得犹如初绽放的雏菊。
    千夜站在议事厅的王座前，等候逸雪的到来。不久之后，他看见逸雪的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外头，她一步步走来，动作优雅而无懈可击，她立定在了王座之下，盈盈下拜，“参见主上。”
    “免礼。”千夜手一摆，“赐座。”
    “谢主上。”虽不明白千夜为何召她前来，但是逸雪也很聪明地不去询问。
    在场的众人正在讨论着何时向天界宣战。他们认为妖界现在兵力充足，已然可以与天界抗衡。而作为妖界之主的千夜只是偶尔提出一两句问话，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而逸雪，似乎也明白了千夜召她过来参加议事的原因。
    她坐在千夜左手边，安静不语。
    直到会议将要结束，千夜才正式开口：“圣女，你怎么说？”
    “回主上的话，方才我已然占了一卦，卦象是：乾上兑下，上六。”逸雪看着手中的算筹，低声道。见众人不解，微微笑了一下，解释到：“意为：无号，终有凶。”
    众人的脸色阵青阵白，千夜则很愉快地眯细了眼睛。
    无号，终有凶。直译过来便是：狗在叫，预示着终将有凶险之事发生。
    不管逸雪是否是有意的，这卦象，分明是在骂众位妖界长老是狗。
    千夜侧头，对上了逸雪带笑的眼眸，两人相视一笑。
    攻打天界一事，便这么被搁下了。
    事后，千夜问逸雪那一卦的因由，她道：“并没有偏差，同一副卦，我换了一种解法，但，仍然是凶兆。”她知晓长老们大多不服从千夜，若是没有她的占术帮助，恐怕不多日妖界就要向天界开战，到时落败的，仍是妖界。
    “逸雪，多谢了。”千夜对于她不问理由的帮助感到万分欣慰。
    坐在他对面的素衣女子闻言，露出了温柔的浅笑。
    华莲的生命似乎真的已经走到了尽头。
    这些天她不仅无法再进食任何东西，更是虚弱得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在渐渐流失。行云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什么都不说，安安静静地陪在她的身边。
    华莲似乎也放弃了恳求行云救她，只是要求他，不要离开。
    陪她走完这最后一段路就好了。
    这是她最后的要求。
    那一日，华莲忽而又奇迹般地精神了起来，失了光彩的眼眸重又亮起了昔日的光芒，她让行云带她到外头去走走。
    在客栈后头有着一个小小的花园，行云便带她去了那儿。
    华莲望着这满园的春色，露出了病后的第一个笑容，行云低头小心翼翼地扶着她。
    两人皆是心知肚明，华莲这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行云，我一直以为，这个世间，唯有我才配得上你。”华莲忽而道，“自信傲然，夺目出众。你当初站在人群之中时，我第一眼便看见了你。我以为，我可以让你接受我的……但是，我似乎是完全错了。纵使我有千般好处、万种风情，我也无法把你的视线从逸雪的身上转移到我这里来。”
    行云半抬眼，不说话。
    华莲微微苦笑，“可是，我一直都不甘心啊，为什么是逸雪而不是我呢？我想尽办法想要让你注意到我，可是，从来没有成功过。逸雪现在终于走了，你好像也失去了自己的心，我所爱的行云，不在了。”她说，眼眸之中，泪光闪动。
    “是我负了你。”行云带着些许歉意地开口，但神情却依旧平淡无比。
    “不对。”华莲摇头，“不是那样的。行云，其实……其实那一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是我一手安排了这场误会。对不起……”
    行云微微睁大了眼睛，抿抿唇。
    “我曾经听一位半仙说过，他在一本古籍之上看见过一种禁咒。司命上仙能够以自己一半的仙力救活一个人，但是，那个人，必须是他自己所爱之人。否则，一旦失去了你对那人的心意的支撑，那人便不能够完整地活下来。她会……慢慢地遗忘一切，所有的一切。”华莲低低地说到，声音为虚弱了下去。
    行云扶着她的手臂的双手骤然僵硬了起来。
    华莲轻轻地颤抖着，感觉对方的手松开了她。
    行云后退了好几步，华莲捂住嘴，泪水不断落下。她早已有了准心理备，当她向行云坦白一切之时，行云他一定会……可是，真的见他露出了那般表情，她的心依旧疼得厉害。
    “行云，原谅我，原谅我……”她哭泣着，哽咽不已。
    原来，华莲做的违逆天命的事，便是介入了他与逸雪之间。他与逸雪有着仙力的羁绊。当初他救逸雪时，便有了永远相伴于她身边的觉悟，但是没想到华莲打破了这天命之中早已注定的事，因而她现在，遭到了天谴。
    行云掉头离开。神色之中带上了一丝仓皇。
    华莲失去了行云的手臂的支撑，慢慢跪倒在地，泪水疯了似的流出，爬满她娇艳不复的脸庞。
    意识渐渐模糊之际，有人将她扶入了怀抱。
    她泪眼朦胧地侧头看去，却见是那双美丽依旧的绿眸。
    她惊讶不已，“……行云？”对方注视着她，神色平静了不少。
    华莲吃力地拉住了他的衣袖，手微颤，“行云，你原谅我了么？你原谅我了么？”她张皇地问到，眼中有着灼亮的光芒。
    行云看着她，绿眸之中闪过不忍，终于，他缓缓地开了口：“我原谅你了。”
    华莲含泪笑了起来，“谢、谢谢你。”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谢谢……”慈悲地原谅了她的所作所为，甚至愿意，最后一次将她拥入怀中。行云，谢谢你……
    她合上眼，手慢慢地放了下来。面容安详。
    行云抱起她，往客栈外走去。
    他要找一个风景美丽的地方，埋葬这个，错误地爱上了自己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