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色雪

隔天。逸雪居。
    “逸雪。这是我为你新增派的护卫，行云。以后他会和凖一起负责你的安全。”千夜领着行云去见逸雪。不等她从见到行云的惊愕中回神便如是说到。
    “……多谢主上。”逸雪回神后立刻敛衽行礼，又不禁担忧地询问，“主上，凖还好么？”那天她唤来医师将他带走之后便再没见过他。也不知他现在状况如何，伤势可有大碍？
    “这你大可放心。他再休息几日便可痊愈了。”千夜回答。
    “如此甚好。”她稍稍放心下来。
    千夜与她说了一会儿话之后离开，他日理万机，整个妖界都需要他费心掌控，闲暇的时间着实少得很。
    行云理所当然地留了下来。
    逸雪目送千夜离开后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未出声的行云身上。
    她朝他微笑，温柔有礼，“以后有劳了。行云。”
    行云点点头，看着她笑靥浅淡，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似乎已经有很久没看见她这么笑了。
    逸雪眨眼，示意他入座，并动手为他沏茶。
    茶香袅袅，雾气腾腾，相对而坐的两人安静地品茗，茶的雾气迷住了彼此的视线，令他们的容颜也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这茶是你自己泡制的？”
    “是的。我在逸雪居的后头种了茶树，每每都会去采摘。”说起自己十分喜欢的茶，逸雪的话明显多了起来，“我采用了秋茶，就是秋季八月中旬以后采制的茶叶。因为秋天的气候介于春夏之间，茶树经由春夏两季的生长，叶片大小不一，叶底发脆，夜色逐渐发黄，滋味与香气也因此而显得较为平和。这种茶叶佐以安神的草药做出的安神茶效果是最好的。”她说完，对上了行云的眼眸，不由地红了脸，“抱歉，我似乎多言了……”
    “不，你让我长了些见识。”他从不知她竟有如此高超的诧异，他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她。总以为，她就是那么一个与世无争，安静而恬淡的女子，毫无出彩之处，唯一的技艺，便是那无人可比的占卜术。但显然，自己错了。
    逸雪羞涩地笑了笑，微微低着头。
    行云注视着她，心中满满是喜悦之情。
    为何会是喜悦？她已经将一切都彻底遗忘，他现在……是为了什么而感到喜悦？
    是否是为了——能够再一次接近她，能够再一次这般仔细地注视她，听她说话，看她温柔的微笑……
    夜里，灯光昏黄，逸雪正准备就寝，忽而看见了站在门外的身影。那似乎是行云的背影，颀长而优雅，月光如水，将他的身影投在了门上、房间的地上，清晰而遥远。
    逸雪突然便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不知从何而来。她闭上眼，慢慢进入了梦乡。
    她现在只是在只是一个梦，她很清楚。但那种置身其中的真实感，又让她有了恍惚的错觉。仿佛……那曾经发生过。
    梦里，她看见了一名极美的女子。怀抱着她，脸色苍白，神情复杂。她看见那女子伸出了纤白的手，掐住了自己的颈。缓缓地，颤抖着收紧。
    她开始挣扎哭泣。女子似是触及火焰一般，飞快地收回了手，继而低泣，“孩子，原谅母亲。我也是没有办法……你不可以活下来的，为什么我要把你生下来？若是当初我没有那么做的话，也许就……上天是不会允许的啊……孩子，母亲对不起你，我下不了手，对不起……我只有让你背负罪孽活下去……”女子将她扔了下去。她可以感觉到身下是深谷，有阴冷的风吹了上来，然后，她的视线里，女子的容颜逐渐模糊，最后，消失不见。
    她打了一个寒颤，一下子便惊醒了过来。已是二更天，她却发现自己冷汗涔涔。
    完全失了睡意。她披衣而起，推门而出。
    外面，没有人。静得令她心寒。
    她怔在了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儿。
    一声低低的叹息打破了寂静，她往外头走了几步，抬头看向了声源处。屋顶上正坐着一个人，白衣碧眸，纤尘不染。
    “行云……“她轻声唤着。风将她的声音吹散了开来，几不可闻。
    正抬头望月的男子闻声低头，一双碧眸幽亮绮丽，“逸雪，这么晚了还没睡么？”
    “我只是方才……”她半侧开头去，勉强笑了一下，“不，没什么，只是睡不着了。”
    感觉有一道阴影遮住了自己，抬头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碧眸，她不禁后退一步却被对方拉住了手。
    行云冲她笑了笑，“上来坐一会儿罢。反正都睡不着，今晚的月色不错。”未等她反应过来，一阵风声，她人已在屋檐之上。高处不胜寒，夜风吹拂过脸庞，有着清晰的寒意。
    他是个随性的人，虽然也是主上派来的护卫，却不像凖那般一板一眼。
    若是凖见着她出了屋子，一定会告诉她时辰不早，该早些歇息了。
    而他……反而将自己带上了屋顶赏月……
    忽然，有什么温暖的物体从天而降。
    逸雪侧头，看见了披在自己肩上的，原本属于行云的白色外袍。
    做工精致，柔软的布料上绣着银色的祥云暗纹，并不怎么华丽的衣饰，却与他十分相配，带着独属于他的气息和温度，包裹住了她的身体。
    “夜深露重，小心着凉。”他为她系好衣带，虚扶着她坐了下来，“会害怕么？这儿也有些高度。”
    “不会，很奇怪，一点都不会呢。”她坐稳，环顾四周，很少站在高处，现在将周遭的景物尽收眼底，她不由地赞叹，“真美。”
    此刻，月色如纱，将一切都朦胧成了素雅的景色，寂静而温柔。
    逸雪闭上眼，几乎可以感觉到时间流过的细微声响。
    往日登上高塔占卜，她总是心慌不已，今日却分外安心。因为有他在，所以，她竟然丝毫不感到害怕。
    毫无理由的信任着对方。她的直觉告诉她，眼前这碧眸的男子，可以让她安心地去倚仗。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为何你会突然醒来，是否是做了噩梦？”行云的声音安然而平淡，在月色之下透着温柔的意味。
    逸雪的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过了许久她才开口：“不是噩梦，也许是我年幼时的记忆。可又似乎不是……我没有见过我的母亲。”她有一种奇怪的直觉。梦里那名极美的女子，正是她的生母。那种直觉，强烈得令她无法忽视。
    “而我的父亲，仅陪伴了我两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