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才当道

第40章


果不出王莽所料,孔光这次还是半推半就地接受了。
  手段之三,肃清对手,拨乱反正。
  王莽首先肃清的是赵、丁、傅三族外戚势力。
  成帝晚年时,皇后赵飞燕想尽办法也没有生出孩子来,便转而把宝押在了哀帝身上。哀帝即位后,感念赵飞燕的拥立之恩,对她多有庇护。如今哀帝已逝,她便再没有了保护伞。
  王莽旧事重提,先是把她由皇太后贬为成帝皇后,接着又贬为庶人;同时被贬为庶人的还有哀帝皇后傅氏。
  赵、傅二人不久便自杀。
  傅太后已经于1年前驾崩,而丁姬驾崩的时间则更早(4年前)。王莽奏请王太后批准,把傅、丁二人从坟中挖了出来,剥去她们身上的金缕玉衣,以普通百姓的规格重新埋葬。
  据说撬开丁姬棺椁的时候,棺中突然窜出4、5丈高的火焰,掘墓的兵士们用了许多水和土才将其扑灭。入土仅仅1年多的傅太后尸首,其时正在腐烂中,棺椁里散发出来的恶臭竟然飘向数里之外。
  对待死人尚且如此,活人更不会放过。赵、丁、傅三族所有为官的子弟被全部罢免,遣归故里。傅晏全家也被流放广西合浦。
  只有傅喜赢得了分外的善待,因为他本来就是傅太后的克星。王莽以王太后的名义,下诏褒扬了傅喜,还赐他为“特进”,把他请回长安,准备重新起用他。
  傅喜却越来越看不懂王莽重新执政后的所作所为。他回到长安后,成天忧心忡忡地把自己关在家中,不与任何人来往。王莽无奈,只得把他请回封地。
  其次,清算董贤家族。
  王莽指使孔光上书,将董恭、董宽信父子及其家属流放广西合浦,遣送董母回到河北巨鹿故里;悉数罢免董贤生前举荐的官员;变卖董氏家产上交国库。
  董氏家产的变卖所得竟达43亿之巨,完全可以和大清乾隆朝的和珅相媲美。官府查抄董府当日,长安城内万民欢腾。许多人在董府前围观,甚至有人激动得痛哭流涕。局面一度险些失控,有人差一点冲入府中抢夺财物。
  对董贤家族的清算,无疑为王莽赢得了不少的人心。
  其三,为冤死的尚书仆射郑崇和中山太后冯媛平反昭雪。
  郑崇原本出身于山东高密的富豪之家。西汉王朝长期实行“迁徙郡国富豪充实关中”的国策,目的在于“内实京师,外销奸猾”。郑崇的祖父当年便曾举家迁到长安附近的平陵县。
  郑家世代与王氏外戚结为儿女姻亲;郑崇的弟弟郑立与傅喜是同门师兄弟,私交甚笃。傅喜任大司马后,举荐郑崇为尚书仆射,即尚书令的副职。
  郑崇为官后便常向哀帝直言谏诤。时间一长,他每次来找哀帝,走在殿门外,哀帝听到皮靴拖地而过的声音,便会笑着说:我就知道这是郑尚书的脚步声。
  哀帝当年想封傅太后的堂弟傅商为侯,郑崇便曾竭力谏阻,惹得傅太后大发雷霆。后来,哀帝与董贤坠入“爱河”,郑崇又数度进谏。
  哀帝逐渐开始反感他,好几次挑他的毛病,对他厉言斥责。
  郑崇大概是过于压抑愤懑的缘故,脖子上不久便长了一个大脓疮。他想以此为由提出辞职,但又不敢。正在犹犹豫豫之时,向来以巧言佞色见长的尚书令赵昌看出了哀帝对郑崇的反感,便上书诬陷他,说他私自与宗族成员交往从密,可能有什么重大阴谋(暗示谋反或篡位)。
  哀帝便郑崇找来,质问他道:先生自家门庭若市,为何反过来要限制主上?
  郑崇竟然没大没小地回答:臣门虽若市,但臣心却如水,非常清白。
  哀帝大怒,当即下令将他逮捕入狱,非要把他的“罪行”调查个水落石出。结果,原本就身患疾病的郑崇急火攻心,死于狱中。尚书令赵昌则出任河内太守。
  当年,中山太后冯媛被犯了狂躁病的张由诬陷为谋逆之罪,傅太后趁机大做文章,将她置于死地。参与此案的“功臣”,如今都已经身居高位:御史丁玄外派为泰山郡(今山东泰安)太守;中谒者令史立升任中太仆,掌管皇太后车马;张由获封关内侯。
  王莽便将赵昌、丁玄、史立、张由等人全部罢官免爵,流放广西合浦。
  参与冯媛一案的官员中,还有一人也受牵连,自然也被一并罢官流放。此人便是当时有名的“直臣”毋将隆。
  毋将隆曾经得罪傅太后,显然并非傅氏外戚的党羽。他此番受到牵连,从道理上讲不通。《汉书》给出的解释是,王莽年轻时想巴结毋将隆,但人家却不理睬他;此次流放,纯属王莽挟私报复。
  毋将隆在哀帝朝曾任执金吾,负责巡视京师治安。哀帝曾经将武库的兵器赏赐给董贤和皇帝乳母王阿舍,前后多达10次。毋将隆上书请求朝廷收回这些兵器,惹得哀帝很不高兴。
  没过多久,傅太后派人四处以极其低廉的价钱从朝廷的各个部门收购官奴,也从执金吾官署内收购了8名。毋将隆颇为不平,上书请求朝廷出面,公平裁定官奴交易的价格。哀帝更加不爽,便给丞相和御史大夫下诏,说毋将隆目无尊长,竟然敢与太皇太后争利。于是,毋将隆被贬为沛郡(今安徽淮北)都尉,后来才升迁至南郡(今湖北江陵)太守。
  冯媛一案发生于毋将隆任执金吾之前,当时他是冀州牧,中山王国正好在他的辖区内。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审理冯媛案,但在史立、丁玄的案情报告中也签了字。
  《汉书》把毋将隆说成是王莽挟私报复的牺牲品,其实也有“为贤者讳”,并借机丑化王莽的嫌疑。因为在“毋将隆传”中,对毋将隆的生平及冯媛一案始末的交待自相矛盾,且有不实之言。如下:
  “毋将隆传”首先交待,毋将隆在成帝朝为谏大夫,曾主张立定陶王刘欣为太子。刘欣立为太子后,他便受到重用,升任冀州牧,不久又任颍川太守。刘欣即位后,改任他为京兆尹,后升为执金吾。
  但是,冯媛一案发生在哀帝即位后的第2年,即建平元年(公元前6年)。如果对毋将隆生平的前述交待无误,那么,冯媛一案发生时他不是任京兆尹,便是任执金吾。而“毋将隆传”中却分别说他 “前为冀州牧治中山冯太后狱”时,与史立、丁玄“连名奏事”。
  合理的解释应该是:毋将隆在哀帝即位时还是冀州牧,可能因为参与诬陷冯媛有功,才得以升任颍川太守,而后再任京兆尹、执金吾。
  他在史、丁二人的奏书上签名,可能有阿附傅太后之意,但后来发现傅太后太不得人心,便又借“收购官奴”事件与她划清界限。
  由此可见,王莽并没有冤枉毋将隆。
  再有,“毋将隆传”里语焉不详地说是王莽早年曾想与毋将隆交好,对方不领情,才有了后来的报复。
  但王莽与毋将隆早年的恩怨,并未生出什么事端来。既无事端,大多也只是二人之间心照不宣的一种情绪而已,除非与二人特别亲密的朋友,旁人定然难知,更不用说数十年之后的《汉书》作者。班固的父亲班彪与王莽为同时代人,虽然有可能闻知此事,但以道听途说之言入煌煌正史,不像大家所为。
  其四,罢免何武、公孙禄二人的职务。
  此举完全在常理之中。
  何武早年虽然曾受王氏家族两人(王音和王根)的举荐,但在哀帝即位之初便开始有倒向傅氏外戚集团。当时他是大司空,朝中讨论傅太后的居所时,孔光主张另筑宫殿,不想让她离哀帝太近;但何武却主张让她住在未央宫背面的“北宫”。哀帝采纳了何武的意见。
  既然何武、公孙禄已经与王莽拉开了对垒的架势,加上何武在当时也是一呼百应的人物,如果留他们下来,则无异于养虎为患,换作谁在王莽的位置上恐怕也会做出这样的决断。
  何武是四川郫县人,兄弟5人都在郡中为官;他的弟弟何显有“市籍”(即商人)身份。西汉王朝的公民户籍大致分为三类:一般公民为编户齐民籍;宗室成员为宗室籍;商人是下等公民,为市籍。
  何显仗着自家的权势,常常偷税漏税。当地的税务官(时称“市啬夫”)求商要将他依法逮捕。何显大怒,想抓住把柄报复他。何武却说:如果我们家都不带头纳税,那么人家求商做得并没有什么不对。
  事后,何武还专门找到蜀郡太守,举荐求商为太守卒史。当地官员百姓听说此事后,莫不叹服何武的气量和胸襟。
  何武曾任扬州刺史,九江太守也在其监察范围内。当时的九江太守是赫赫有名的大儒戴圣。戴圣和他的叔父戴德均以研究《礼》学见长,并形成了独立的学说体系,成为今文礼学的大师。今本《礼记》便是在戴圣的解说基础王发展起来的。戴德号称“大戴”,戴圣则称“小戴”,二人合称为“大小戴”。宣帝时,戴圣曾被立为博士,参与石渠阁议,评定五经异同。
  但这位当世名儒为官,不习惯于依法行政,对囚犯的判决也常常随心所欲。
  西汉王朝的刺史有一项基本职能,通过对囚徒的复核审录,来对辖区内的案件进行监督和检查,以便平反冤案,疏理滞狱,称之为“录囚徒”。
  何武的部属在对九江郡“录囚徒”的过程中,发现了多宗审判不实或量刑不准之处,便向戴圣下发整改通知。但戴圣却对刺史部的要求置之不理,还不屑一顾地说:何武一个后进小生懂什么?简直是给我添乱!
  戴圣能有这样的态度,大概也是前几任刺史给他惯出来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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