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才当道

第42章


孔光、王舜、甄丰三人均“畴其爵邑”,每人赐宅第1区。
  所谓“区”,是西汉时住宅的量词,相当于今天所说的“套”。但是,他们三人获赐的“一套”住宅,显然不可能是“几室几厅”的概念。
  相传上古的帝王都有四位最高级别的辅臣,王莽便也设“四辅”之职,即太师、太傅、太保、少傅;同时,又为太子设置相应的“四官”,即师疑、傅承、阿辅、保弼,虽然这个时候,平帝本人都还是个不到10岁的小儿。
  四人受了封赏之后,就在王莽将起未起之时,朝臣们便又给王太后上书说:王莽自己虽然谦让,但朝廷有朝廷的规矩,该封赏的还是要照章封赏,否则全国的干部群众们都会失望的。
  多么默契的配合!
  于是王太后便再次下诏,任命王莽为大司马兼太傅,赐予“安汉公”的封号;按照当年赏赐开国元勋萧何的规格,把召陵(今河南深河市东北)和新息(今河南息县)两县的2万8千户增封给王莽,不但“畴其爵邑”,还“复其后嗣”。
  所谓“复其后嗣”,便是免除其孙子后代的劳役和赋税。
  不仅如此,王太后还把萧何当年的住宅赏赐给王莽,并以法律的形式固定下来,让他的子子孙孙都能世代享用这个象征人臣最高荣誉的豪宅。
  原本想稍稍向后退入“安全地带”的孔光,再一次被狡猾的王莽推到了更加举世瞩目的显要位置上。在“四辅”班子中,他的地位在王莽之上。王莽等于把这位老奸巨猾的孔圣人十四代孙,牢牢地捆绑在自己的船上,逼着他和自己肝胆相照,一荣俱荣,一毁俱毁。
  一切预定目标实现之后,王莽便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假装迫不得已接受赐封。但他只接受了“安汉公”的名分,却把增赐的封邑及其相应的优惠政策,如“畴其爵邑”和“复其后嗣”等内容一概退还朝廷,说是等到天下百姓都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后,再接受也不迟。
  公卿大夫们自然不会同意。王太后便又再次下诏相劝。
  王莽非但不接受,而且还趁势提出了“新政七条”,提请王太后下诏颁布施行:
  其一,封宣帝后人刘信等36人为列侯(最高级别的侯爵)。
  其二,封太仆王恽、右将军孙建等25人为关内侯,分别赏赐相应的封邑。
  其三,以前的诸侯王、列侯、关内侯,自己没有儿子而过继兄弟儿子的,都可以继承养父的爵位(以前则不能)。
  其四,刘氏宗室中,因罪被取消爵位而又有后人的,免除其家属劳役赋税。
  其五,各宗室成员为官者,以廉吏而升任佐吏的,每人增加四百石俸禄。
  其六,派谏议大夫到京师“三辅”地区普查人口和土地状况,把因哀帝驾崩而征收的特种赋税全额退还。
  永始元年(公元前16年),邛成王太后驾崩后,由于国库空虚,一时无法承担巨额丧葬费用,朝廷便向三辅地区临时征收特种赋税,专款专用于邛成王太后的后事。正是从那时起,每有皇帝或太后驾崩,均照此例执行。
  其七,俸禄在二百石以上的官员,试用期内享全俸。
  按照此前的制度,官员第一次任职,必须经过1年的试用期(时称“试守”);试用期满,经考核合格才能转正(时称“真”)。试用期内所享之俸禄,仅为转正后的40%左右。
  王莽同时提出的原本有还有几条,但这些内容要么是依惯例而行,要么是前朝制度之重申,要么影响面太小,故,本书仅以其中七条,合称为“新政七条”。
  在“新政七条”中,没有一条涉及王莽本人的利益。
  “新政七条”一颁布,举国上下吏民齐欢腾;王莽风光无限;王太后定然也颇感飘飘然。
  这时的王莽,仿佛一位新官上任的国有企业总经理,不是想到如何开源节流,开拓市场,改进管理,增加企业价值,而是一味给干部职工发奖金、涨工资、晋级晋职;还把上级领导及其七大姑八大姨都聘为只拿钱不办事的“终身顾问”。这样的做法虽然会赢得“人心”,但过不了多久就会把企业的家底掏空。身为“董事长”或“法人代表”的王政君,非但不制止这种慷公家之慨,邀个人之名的混账做法,反而沾沾自喜。
  王莽这种好拿国家财政做大礼来讨好别的人毛病,这才刚刚开始暴露出来,以后陆续还有更多“精彩”表现。但是,正是这种的“大度”和“风光“,为“王氏帝国”的最后坍塌埋下了伏笔。
  不过,王莽称帝之后,当天下成了他一人的天下,从臣子变成了天子,他便又突然来了一个180度大掉头,把钱袋子捂得严严实实的,一个铜板儿都舍不得给别人,吝啬得像个守财奴;还常常言而无信,挖空心思克扣官员们的薪水。这是后话。
  宗室及世袭功臣后裔的繁衍,历来都是封建帝国的一个包袱。帝国寿命越长,这个包袱便积累得越沉重。汉高祖刘邦初起时,父母兄弟子侄总共才32人,但到200多年以后的平帝朝元始五年(公元5年),宗室总人数便发展到了10余万人。
  为了避免此类负担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西汉王朝很早便沿用了一些“减负”的办法。比如,先人们获封的领地,每向后传承一代便减少五分之一;再如,家庭核心成员如有重大违法乱纪,轻则大幅削减封邑,重则除其封国,免为庶人,如此等等。
  但王莽此番大规模“复活”那些已经失去供俸或特权的宗室及功臣之后,无异于为衰老的帝国重新背上沉重的经济重负。但他不管这么多,现在的天下还是人家刘氏的天下,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全国人民的拥戴。
  “人心”不是王莽的终极目标,他感兴趣的是权力。
  公卿大夫们向王太后进言:现在的俸禄在二千石左右的省部级官员(列卿或郡太守)都是过去从下层官吏中逐渐提拔起来的,各州部举荐的所谓杰出人才(时称“茂才异等”)也大多徒有虚名,建议由安汉公对他们逐一考察。这样的小事情今后不应该再来烦扰太后老人家。
  在西汉王朝的人才举荐科目中,有一种称之为“秀才”;秀才中特别杰出者称之为“异等”。《汉书》作者班固为避讳光武帝刘秀的名讳,便在写史时把“秀才”改称为“茂才”。
  王太后原本对朝政就没有什么兴趣,如今垂垂老矣,有限的精力更不可能支撑繁重的政务;加之王莽“大公无私”的表现确实也打消了她的顾虑,于是便非常干脆地同意了这样的建议,只保留了对臣民赐爵封侯的最后决定权。
  人事权是一切权力的基础。这样的授权正是王莽梦寐以求的。他抓住这个机会,把中央和地方的高官们一个个找来单独谈话,私底下对他们广施恩惠;如遇不识时务者,则一纸奏书罢免之。
  从此以后,王莽便真的可以呼风唤雨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元始元年五月),出现了日食天象。
  好在中央和地方的大多数高官都已经被王莽“搞掂”,因此他似乎并不是特别担心会出现不合时宜的声音,便大大方方地要求在职高官各举荐一名敦厚能直言之士;同时宣布大赦天下。
  王莽相信刚刚经历了一番人人过关式的“洗礼”之后,不会再有重量级的人物敢拿这件事情来做文章。即使有一、两个小泥鳅,也不可能掀起什么大浪来。
  果不其然,在职的高官们都不约而同地对此事保持了高度的沉默。这种局面在帝国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王莽真正关注的问题是:平帝虽然年幼,但他毕竟是皇帝,他的七大姑八大姨早晚是个祸害。西汉王朝“外戚”辅政的传统由来已久,王莽本人就是这个传统的产物。每遇新皇帝即位,都会有母亲和舅舅们迅速介入到朝政中来。这样的传统已经被天下吏民广为接受。如果哪位新皇帝的母亲和舅舅游离于帝国权柄之外,反而让人感觉不可思议。因此,只要是皇帝的外戚,便会拥有当然的号召力和影响力。
  王莽必须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六月,他派心腹甄丰带着天子玺书去中山国,拜平帝的生母卫姬为中山孝王后(而非皇太后!);封帝舅卫宝、卫玄兄弟为关内侯。但特别强调,他们都只能留在中山王国内,不得跨入京师半步。
  转眼便到了各位高官举荐的敦厚能直言之士上奏“对策”的时间了。所谓“对策”,是指臣民们针对天子或朝廷给出的特定主题发表的意见。
  基本上还是一片虚辞赞颂或为当权者开脱的声音。但却有一位叫做申屠刚的扶风功曹,不识时务地建议在长安城内给卫氏另筑别宫,让她定期进见自己的皇帝儿子;同时还建议让两位帝舅担任近侍之职,让他们精心捍卫天子,“以抑患祸之端”。
  这位申屠刚显然并没有经过王莽人人过关式的“洗礼”,因为级别太低。所谓“扶风功曹”,便是京师“三辅之一”的右扶风所部的属吏。
  结果可想而知,申屠刚马上便因“僻经妄说,违背大义”而被罢了官。
  犀牛、马屎及其他
  总的来说,元始元年就这样顺顺当当地过去了。元始二年(公元2年)悄然而至。
  在这一年,平帝刘箕子正式更名为“刘衎”。原因是“箕子”二字是一种用于扬米去糠的农具名称,也就是今天南方地区的“簸箕”。
  刚刚在上一年从三只“野鸡”身上尝尽甜头的王莽,这回决心玩一个更大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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