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才当道

第43章


他秘密派人前往黄支国,以重金贿赂其国王,让他进献了一个庞然大物(犀牛)到朝廷来。
  黄支国和越裳氏部落在同一个方向,但距离更为遥远,大概在今天越南以南的某个群岛上。
  与此同时,朝廷接到越巂郡的官员报告说,他们发现了一条黄龙在河中游弋。
  越巂郡位于今天的四川西昌东部,是益州刺史部的辖区。越巂郡的官员们言之凿凿地说见到了真正的黄龙,大概也是受去年“野鸡”事件的启发;甚至有可能是在深谙王莽所好的益州刺史指使之下杜撰的一个故事;也有可能是以讹传讹的道听途说。
  反正所有的人都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的心态,许多官员把它当作一个向王莽表忠心的天赐良机。
  于是便有太师孔光和大司徒(丞相)马宫等人率先在朝议中说:犀牛和黄龙这两件祥瑞,足以说明王莽的功德已经远远超过了1000年前的周公,应该举行盛大的宗庙祭祀,把这两个天大的好消息郑重禀告刘氏皇统的列祖列宗。
  孔光讲这样的话,倒是情有可原,他本来就是王莽的同伙。但马宫也如此说,却另有一番渊源在里面。
  这位马宫,原来并不姓马,而是姓“马矢”。他为官之后常有人尊称他为“马矢先生”,但这个尊称听上去像“马屎先生”。
  尴尬的“马矢宫”便干脆把自己姓氏里的“矢”字去掉,改姓“马”。这样便不再有“马屎”的嫌疑了。从“马屎”到“马”,虽然还远远没有成为“人”,但已经是一个质的飞跃。
  马宫能有今天,完全得益于哀帝的老师师丹的欣赏。把他从只有六百石俸禄的小小廷尉平(廷尉属下的法官),一直提拔到青州刺史、汝南和九江两郡太守、光禄勋。但在傅太后的问题上,他没有和自己的“伯乐恩人”师丹站一个立场上,而是充当了傅氏阵营的急先锋。傅太后驾崩,他又竭力主张为她追封更尊荣的“谥号”。
  王莽掌权后,马宫便审时度势,迅速向他靠拢,于元寿二年(公元前1)升任右将军。1个月后,孔光由大司徒改任太傅,马宫便升任大司徒。
  马宫虽然因为立场转变得很及时,颇得王莽的信任,但过去的“历史污点”却是他挥之不去的一块心病。
  在此前的“野鸡”事件中,他没有很突出的表现,大概是在观风向。那时他还吃不准王莽能够在首辅位置上呆多久。经过1年多的观察,王莽的地位已经坚若磐石,他便可以放心去追随了。
  元始二年初,马宫感觉到要牢牢抓住“犀牛和黄龙”的机会,向恩人王莽表达他由衷的拥戴,于是便和孔光“领衔主演”了这一次歌功颂德的大戏。
  或许是犀牛和黄龙这两种令人恐怖的动物,在外貌上远不如野鸡那么温顺祥和,它们的出现反而激发了某些人内心深处的正义感和雄性激素。年届七十却“不识好歹”的三朝老臣、大司农(财政部长)孙宝站了出来,发出刺耳的另类声音,显然也大出王莽之所料。
  孙宝说:远在周成王的时代,周公是至高无上的圣人,召公也算得上是大贤了吧。这两位圣贤之间尚且常有意见不统一的时候,而且这些分歧也都见诸经典,也并不影响后人对他们的尊重和敬仰。但是,如今的天下,风不调雨不顺,百姓生活拮据,可是每遇一点儿小事,群臣的观点便如出一辙、异口同声。这难道是什么好现象吗?
  孙宝此言一出,“大臣皆失色”,顿时引发了不小的骚动。
  还是机敏的鄄邯及时打着皇帝的旗号,匆匆叫停了这场可能暴发的口水仗,给所有在场的人一个台阶下。否则,最尴尬的应该是王莽和他的核心党羽们。
  孙宝犯了忌讳,自然会有人来收拾他。
  正好,孙宝此前派人回老家迎接老母,但老人家因病不能成行,暂时留在其他兄弟家中,只把他的妻儿接到了长安来。于是,大司徒司直陈崇便上书弹劾孙宝不守孝道,只迎妻儿不迎老母。
  王太后下令三公对孙宝进行联合审讯。
  孙宝对答道:我这是老糊涂了,竟然只顾妻儿不顾老娘,恳请朝廷对我依法处置,以儆效尤。
  于是,孙宝被罢官。
  说起来,这位孙宝也是当时一位极富传奇色彩的名臣能吏。
  孙宝年轻的时候便深受成帝朝御史大夫张忠的欣赏;把他从一个地方小官吏,直接调到御史大夫府里来,想让他给自己的儿子当家庭教师;为此还专门把他的宿舍装修了一番,给他配上全套生活用具,以示尊师重教。
  但孙宝却不领情,非要辞职不干。张忠数番苦苦挽留,他才勉强答应留了下来。这让张忠心里很不痛快,以为他是在矫情装清高。
  后来,孙宝升任御史大夫府的主簿,相当于张忠的副官或秘书长。职位变了,宿舍自然也会跟着变。但他这次迁入新居时却显得兴奋异常,专门祭祀灶神,还请左邻右舍来吃饭喝酒,庆贺乔迁之喜。
  张忠听说了这个情况,感觉很奇怪,便找了一位和孙宝要好的人去问他:以前御史大夫亲自给你准备了一套大房子让你住,你非要辞职不干,一副清高不俗的架势;如今在丞相和御史大夫两府内,真正清高的人都愿去做主簿,你不但欣然赴任,还在搬家时表现得如此欢天喜地,前后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反差呢?
  孙宝回答道:我知道时下的清高之士都不愿做主簿。但张大人认为我孙宝足以胜任,全府上下也没有人说我做此官有何不妥,那么我为什么非要去追求所谓的“清高”?以前是张大人为了自己的儿子学习方便,才让我住得离他家近一些。但是,只有弟子到师傅家里去学习的规矩,没有让师傅去弟子家去教书的道理,所以我才决心要辞职。况且,此前我没有做官,自然可以无所顾忌;但如今做了官(主簿),便不能像从前那么任性了,当然要认真敬业对待这个新职位。
  张忠听说了孙宝的这一番话,深感惭愧,便向成帝上书举荐他,说他不但有学问,而且品德高尚,建议纳为天子的近侍之臣。
  因为张忠的举荐,孙宝便被征入朝中为议郎,稍后升为谏大夫(专职言官)。
  鸿嘉四年间(公元前17年),孙宝拜为益州刺史。当时益州刺史部下辖的广汉郡(今天的四川金堂县东南)正闹匪患。广汉太守扈商是首辅王音的外甥,生性软弱,不胜其职。
  孙宝到任后,亲自前往匪贼在深山野林中的据点,明确告诉他们:给你们定的都是“非本造意”之罪。
  西汉的刑法把集体犯罪者分为“首恶”、“造意”、“非本造意”等几类。“首恶”自不必说,完全可以顾名思义;所谓“造意”,便是“主谋”或“教唆”之义,当属主犯,须严惩;而“非本造意”则是从犯,可以从轻发落。
  孙宝定下了这样的调子,匪贼们便没有了顾虑,纷纷出来自首。孙宝也没有为难他们,一番思想教育之后,包括大小头目在内,悉数打发回家继续种地,让他们重新做个遵纪守法的良民。
  匪患平息之后,孙宝便向朝廷上书,一方面检讨自己的擅自遣归匪贼之罪;另一方面,弹劾扈商,说是因为他的失职才激发出匪患,根据《春秋》之义,建议诛杀首恶(指扈商)。
  扈商也上书弹劾孙宝,说他放了不该放的匪首。于是,扈商被逮捕入狱,孙宝被免职。
  益州的官员百姓纷纷上书为孙宝鸣冤,说他这样的好官一定是受了首辅王音的排挤才会被免职的。
  民意难违,成帝便又重新起用孙宝,拜他为冀州刺史(辖区在今天的河北省境内),稍后升任丞相司直。
  此时,帝舅红阳侯王立(王莽的六叔)指使其宾客,通过南郡太守李尚私占了本属皇家的数百顷荒田,然后租给当地农民开垦为可供耕种的熟地,继而又上书说愿意卖给官府。成帝便下诏要求南郡按熟地价格收购。王立趁机勾结李尚把土地总价抬高到1亿钱以上。
  孙宝接到举报后便派人前去调查取证,上书弹劾王立和李尚二人。李尚被逮捕,死在狱中。
  王立虽然没有被追究刑事责任,但后来王家的老五、首辅王商死后,按资历本由老六王立继任首辅。因为有此过错,成帝便直接任命老七王根继任。王立与首辅一职失之交臂。
  在哀帝朝,孙宝曾任司隶(校尉),因主张重审中山太后冯媛冤案(本书前文已有交待),触怒了傅太后,被捕入狱,幸获首辅傅喜等人拼死相救,才得以官复原职。
  没过多久,尚书仆射郑崇入狱(本书前文已有交待)。孙宝上书企图营救郑崇,但却反而被免为庶人。
  哀帝驾崩后,王莽奏请王太后批准,重新任命孙宝为光禄大夫,与车骑将军王舜一起去迎接中山王刘箕子来长安即位。但孙宝却不领王莽的知遇之恩,硬是要在犀牛和黄龙的问题上给人家难堪。
  孙宝被罢官之后,大司空王崇似乎察觉到了王莽的野心,担心长此以往,早晚也会被他收拾掉,不如急流勇退,见好就收,于是便借口身体不好,申请退休。
  王崇与王氏外戚集团也有盘根错节的关系。
  王崇出身名门。他的祖父王吉曾是昭、宣二朝的名臣,父亲王骏曾做过御史大夫。更有意思的是,王莽的四叔也叫王崇(此前多年便已经去世)。王莽的四婶叫解放。王崇曾娶解放娘家的女子为妻。因此,在解家的女婿中便有一老一少两位“王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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