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才当道

第45章


公卿大夫们对王莽的意见表示了强烈的反对,坚持只能选他的女儿。
  王莽于是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那好吧,你们可以去提亲了。
  狗血溅到门头上
  这个结果注定了王莽将在异常的喜庆气氛中迎来又一个新年。
  元始三年(公元3年)春天的某个黄道吉日,王太后派尚书令(皇帝秘书长)平晏等人去王莽家下聘礼。
  平晏等人回去向王太后复命时,大赞王莽的女儿天生就是一副母仪天下的皇后像。王太后大喜,下诏令由太师孔光、大司徒马宫、大司空甄丰、左将军孙建、执金吾尹赏、太中大夫刘歆(当时兼任太常,负责皇家礼仪)等人组成的高规格祭祀队伍,身着“皮弁素积”,祭祀宗庙,把即将册立皇后的消息禀告刘氏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
  “皮弁”,是用鹿皮做的帽子;“素积”则是白色的裙子。“皮弁素积”是重大祭祀活动中必备的装扮。
  孙光等人在祭祀宗庙时,还使用多种方式占卜了皇帝的这门婚事,看看帝、后二人的命相是相生还是相克。
  占卜的结果自然是大吉。
  朝臣们这回又跟事先约好的一样,一起上书说:按照《春秋》古义,对皇帝岳父的封赏应该达到方圆100里,因此,应增封王莽25600顷,凑齐这个整数。
  王莽推辞说:能够成为皇后是我们家的荣幸,至于100里的封邑就不必凑了。
  在王太后的眼里,他的这位侄儿是位轻财重义的君子,因此想都没想便同意了。但下臣们不干,硬是要朝廷按礼数给王莽下2万斤黄金外加2亿钱的聘礼。
  王莽再次推辞,最后只接受4000万钱,还把其中的3300万分给了其他11个当选嫔妃的家属,自己只留下700万。
  朝臣们便又再次上书,说安汉公这么一分,皇后的聘礼便没有办法和嫔妃们拉开档次。这成什么体统?
  于是,王太后便下诏再给王莽追加2300万,凑齐3000万的整数。
  王莽便又拿出1000万来,分给自家九族成员中的贫困者。
  这时候,大司徒司直陈崇特别想不失时机地给王莽拍一次马屁,但又嫌自己的文笔不够好。于是他便找到张竦帮忙写了一份长达数千言、措辞华丽的奏书。大意是说,陛下如今明明知道安汉公有周公的功德,却不像周成王当年封周公那样封赏他,而是一味听任他的推辞,这是对历史不负责任。因此,建议重新讨论对他的封赏。
  这位张竦是宣帝朝名臣张敞的孙子。此人博通五经,文采风流,是当时有名的才子。王太后接到陈崇的奏书,便批转公卿大夫传阅,请他们讨论出一个具体的意见来。
  但就在这个时候,王莽自己却“后院起火”了。
  前文已经提到,元始元年五月,王莽奏请王太后封平帝生母卫氏为中山孝王后,两位帝舅卫宝和卫玄为关内侯,但把他们全都限制在中山封国内,不得跨入长安城半步。
  卫太后思子心切,日夜啼哭,眼睛都快哭瞎了。
  王莽的长子王宇担心平帝长大亲政后,会反过来报复王家,于是便私下派人给卫宝送去书信,建议他让卫太后上书,请求入宫侍养年幼的小皇帝。
  王莽自然不可能答应。
  于是王宇又和他的师傅吴章、舅子吕宽等人商议对策。
  吴章想出了一个馊主意。他认为王莽这个人虽然很难听得进别人的劝告,但却好鬼神之事,不如想办法变个什么怪事儿出来吓唬他。如果真被吓住,吴章便可以给他来一番“以鬼神推演人事”,趁机建议他还政于卫氏。
  某夜,王宇特地令吕宽杀了一条狗,提了一桶狗血,趁着月黑风高洒在了安汉公府第的大门上。
  王莽有没有被吓着不得而知。很不幸的是,吕宽露出了马脚,被人识破了。他连夜潜逃,一路狂奔出了长安城。
  但事出仓促,吕宽很快便发现自己走投无路了,只好去投奔父亲的至交,广汉太守楼护。
  楼护本是齐地(山东)人,祖祖辈辈均以医术立于世,算得上是名医世家了。秦汉时期的医学有齐、秦两派之分,楼家是齐派的重要代表。
  楼护自小便天资过人,能够背诵数十万言的医经、本草和处方。他年轻时随父亲到长安行医,常常出入于王公贵戚家,备受长者们的器重。这些人都建议他习经义,走仕途,不要辜负了自己的天分。
  楼护便辞别父亲去学经义,后来在京兆尹属下为官数年,官声很不错。
  时为成帝初年,王氏外戚集团刚刚开始兴盛,蓄养了许多宾客。但“五侯”(本书前文已有交待)兄弟互相不买账,宾客们也都各归其主,不能“脚踏两只船”。
  只有楼护和谷永(本书前文已有交待)二人例外,五侯兄弟都把他们当成座上客。
  谷永以上书言事见长;楼护则善于辩论,他的演讲很有鼓动性。当时的长安城内便有这样的说法:“谷子云笔札,楼君卿唇舌”。“子云”和“君卿”分别是谷、楼二人的字。用今天的话来说便是,“谷永的笔,楼护的嘴”,堪称长安双绝。
  楼护的母亲去世,达官贵人们前往送葬的马车达二、三千辆之多。当时便有民谣传唱,说是五侯兄弟在给楼护母亲治丧。
  楼护曾在天水太守任上因故被罢官,回到长安家中。
  当时的首辅王商,曾在某日罢朝后想去楼护家拜访他。但主簿劝他说:将军以至尊之躯,不宜进入市井闾巷之内,这样做有失身分。
  王商不听,硬是要去。但楼护家实在太小了,容不下王商的随从官员。大家只好站在马车旁等候。随从们左等右等也不见王商出来,眼看天又要下雨了,主簿便对另一位随从官员抱怨道:首辅大人不听劝告,这下可好了,反让我们在这里淋雨!
  很快便有人给王商打了小报告。王商听后很生气,找了个借口便把这位主簿开除了,还禁止他终身为官。
  后来,楼护出任广汉太守。
  吕宽前来投奔时并没有说实话。过了几天,楼护便接到了通缉吕宽的诏书,才知道这小子是闯下了大祸来避难的。
  楼护虽然和吕宽的父亲有深交,但私交从来抵不过利益的诱惑,更抵不过权力的威严。他把吕宽绑了,交给王莽处置。
  王莽大喜,一年后便任命他为“前辉光”。王莽曾于元始四年将原来的京师“三辅”被改为“前辉光”、“后丞烈”。前辉光的职权和辖区大概与原来的“右扶风”差不多。
  几年后,楼护在前辉光任上因故被贬为庶人。他这个人平时本来就出手阔绰,为官时的各种收入基本上转手就会花得干干净净,到头来什么积蓄也没有。再加上这次罢官归家时,原来对他呵护有加的“五侯”兄弟早已去世。没有了靠山,晚年失势的楼护门庭冷落。
  但是,王商的儿子王邑(王莽心腹)任大司空,却对父亲的这位故交分外尊重,“父事之”,不敢有丝毫怠慢。楼护也不客气,从来不把自己当成外人。
  有一回,王邑在家中大宴宾客,以“贱子”自称给楼护敬酒。“贱子”是当时的口语,是子侄辈在父辈面前的谦称。
  在座宾客们见状,大惊,全体离席,对楼护拜伏于地。楼护并没有“受宠若惊”,而是安然东向正坐(当时以东向座位为至尊),直接以王邑的“字”祝福他道:公子(王邑的字)富贵!
  话说王莽被狗血溅了门头之后,雷霆震怒。当即便把不孝之子王宇捆送到了监狱里,令他服药自尽。
  王宇的老婆吕焉当时正怀有身孕,也被一并收监。古制中有对孕妇缓刑之说,王莽便等她生下孩子后,再将她也杀了。
  王宇的师傅吴章是主谋,自然难逃一死,被腰斩,暴尸于东市门。
  吴章是当世的名儒,有弟子千余人。王莽将他们全部打入恶人之党,终身不得为官。于是弟子们纷纷投奔到其他师傅门下,不敢称自己是吴章的弟子。
  只有一位叫云敞的弟子,当时在大司徒属下为官。云敞不但公开承认自己是吴章的弟子,还为他收尸,买了口棺材把他葬于龙首山的南幕岭上。
  京师百姓,无不称赞云敞之义。车骑将军王舜敬重云敞的志节,举荐他为中郎谏大夫。此为后话。
  王莽这一次不但受了侮辱,还赔上一个亲生儿子,内心的痛与恨,可想而知。但他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既然连儿子都杀了(这已是第二个),还有什么下不去手的呢?他决心“化悲痛为力量”,以“吕宽事件”为借口,全面肃清政治对手。
  他给王太后上书说:我的儿子王宇被吕宽等人蒙蔽,流言惑众,与上古的管、蔡二人同罪,我身为天子首辅,不敢徇私枉法,便诛杀了他。
  鄄邯等人随即跟进,说服了王太后下诏:尧的儿子丹朱、周文王的儿子管和蔡,都是圣父生下的不肖之子,禀性难移;如今安汉公“居周公之位,辅成王之主,而行管蔡之诛”,不因亲情而枉国法,“朕甚嘉之”;过去周公处置了管、蔡等人,才有了周王朝的繁荣盛世,以至于民风大化,刑罚不施。安汉公只管专心致志地治理国家,不必有什么顾虑。
  诏书中提到的丹朱是尧的儿子。据说是尧认为他的才德不足以统领天下万民,才没有把天子宝座传给他,而是禅让给了舜。丹朱不服,遂作乱,被尧征服。
  但也有另一种说法,在王莽以后200多年的晋朝武帝年间,曾出土过一部《竹书纪年》(战国时期魏国史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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