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纪

第34章


虽然这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在她的身边我觉得自己更像绿叶,更是自惭形愧。
洞房这天我侍奉他们睡下,然后坐在水晶宫的台阶上泪如雨下。我是封寒的妻子,在宫里最受尊敬的女眷,从此以后要被潋嫱的光芒掩盖了。我听到屋子里传来他们的嬉笑声,感觉是那么的刺耳。
这天晚上我听到潋嫱说,能抓住潋嫱全靠我家族传下来的宝贝,一个被我们称为“眸澈”的蓝玉石,我把它放到了无雪的身边,遮住了它的仙气,你千万不要拿开它,否则它会咆哮着出来,从明天起谁都不能进入水晶宫的最底层,连你都不行,那是我们的禁地。
潋嫱还说,此玉只传女不传男,男人拥有了它欲望会无限的膨胀,但是从我这一代起这个规矩也要打破了,它只能尘封在那里。
其实我很清楚,潋嫱这么做,是因为她不想让蓝玉石再出现在世间了,有一个可怖的人费尽心机想得到它。
过了一会,封寒来找我了,他看我的眼神很幽怨,他问我,现在繁华已经落尽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没有回答他,只觉得今晚的海水寒的让我发冷。
封寒靠着我坐了下来,他说,你若不想走我就在这里陪你。我说,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明天你还得出使碧波湾。
他说,我带你一起去。
本以为去碧波湾是一件轻松而又欢快的事情,可是去了不如不去,去了更让我心寒。我和封寒给那里的龙主送去了礼物,高傲的碧波湾主人只扫了我们一眼,冷冷地说,你们水晶宫里没有人才了吗,怎么派了两个带壳的东西来?
我手一松,礼物撒了一地,我踩着它们跑了出去,我身后的珍珠不停地弹跳。
封寒追了上来,问我,你怎么了?
我说,他对我们不敬,我要去告诉龙王。
不必了吧,你以为你是龙后吗,就让他少操点心吧。
是啊,我算什么,龙主凭什么要帮我,他的心里现在只有潋嫱,而我只不过充当一个被人耻笑的角色,我真恨老天的不公。回到水晶宫后我就闭门不出,一心想把背壳揭掉,封寒说,那样你会受到很大的痛苦。我宁愿身体上的痛苦也不想精神上的耻辱。
等到我真正做到的那一天,我才知道封寒话的正确性。为了忍受痛苦我每天都要弯着身子,我那姣好的容颜也渐渐失去,变得很是丑陋,所以我每天都要靠补妆来装饰自己,我的容颜越来越不协调。
后来我听朋友说,龙主那里有个叫归容丹的灵药,可以恢复容貌。我听了以后很高兴,跑去龙主那里讨要,他很轻慢地看了我一眼,说还没有生成,就去陪潋嫱去了。
失望笼罩着我,但我什么也没有说。
直到有一天我去给龙后也就是潋嫱请安,看见她的女儿冰若在玩一种球状的东西,这时候,冰若还很幼小。
我问潋嫱,这是什么。
一种破药丸而已,我随手拿来给她玩了,好像叫什么归容丹。
潋嫱笑嘻嘻地看着她的女儿,脸上洋溢着幸福。我的眼泪委屈的流了下来,虽然在海底,我仍能清楚地感觉到它的存在。有种又苦又咸的感觉在我的五脏六腑里穿梭,我的口中已经有了腥味。但我当着潋嫱的面没有把血液吐出来,我不想听到她的嘲讽。
我突然发现我恨痛恨潋嫱,如果没有她的存在,一切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冰若跑了过来问我,婆婆,你的眼睛里怎么冒泡啊?
我说,公主,我没事,我的眼睛里进了水虫。
潋嫱对冰若说,婆婆那里有一面镜子,你想看到什么就能看到什么,让婆婆拿来给你玩好吗?
潋嫱啊潋嫱,你什么都拥有了还想要我的东西,我能听出你话里的意思。可是我笑道,探世镜已被我封在了望世崖上,没办法拿来了。
潋嫱的脸立刻变了颜色。
这几天我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我竟然把龙主给骂了,骂他沉迷女色,龙主很生气,他问潋嫱怎么处置我,潋嫱淡淡地说,把她禁在望世崖吧。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离开过那里。
封寒有时候回来看我,我总是骂他,问他为什么不救我。他说我这是忤逆,天理不容。
我不知道什么是忤逆,也不知道什么是天理,只有恨。我要让这一家子全都痛苦,我要让他们妻离子散。
有一天,冰若跑到这里,吵着要我的魔镜,我拿给她的时候,问她,你想去凡世吗,那是一个美轮美奂的地方,比海底要美上千倍万倍,接着,镜子里出现了凡世的幻象,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冰若立刻被吸引住了。
正如我所料,正值少女怀春的冰若去了凡世以后看上了一个凡人,冰若问我,怎样才能让凡人看到真实的我。
我笑了笑,理想终于快达到了,我说,在水晶宫的最底层,有一个蓝玉石,可以遮住你身上的仙气。
冰若听完后木无表情的走了,看着她的背影我隐约的觉得她是一个悲壮的女子。第二天,冰若对我说,我打听了一下,那蓝玉石是###灵兽用的,我不能不计后果。
从这天起,冰若就知道自己跟那个凡人没有了可能性,但她心中的喜欢并没有泯灭,她很想每天都看到他,于是找到我说,来陪我。我知道她是冲探世镜来的。
这段时间她还有过快乐,脸上还有过笑容。但几十年以后,伴着那个凡人的娶妻生子,和死亡,我知道她的心已点点的裂开了,每天都不说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的母后和父王很快就看出了她的不正常,并且在这件事上产生了分歧。潋嫱心疼她,让她做喜欢做的事情。龙王的态度却很强硬,并说,你们根本不是同类,如同螃蟹和金鱼,人族和龙族在一起产生不了正统的后代,违反上天的法则。为了这个女儿,他们开始吵架。
可是他们那里知道冰若真正的痛苦,喜欢的人就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这真是一件生不如死的事情。最后冰若选择了比生不如死还要悲惨的事情,那就是永不超生。
再后来,龙主和潋嫱的裂痕越来越大,潋嫱离家出走。
这种结果我仍不能满足,我听说一个凡世的老太太说过,谁让我今儿不舒坦,我就让他一辈子不舒坦。她说的多好啊。
这时候,潋嫱的小女儿冰清已经长大了,由于我的教唆她也对凡世充满了神往,由于龙主觉得欠她的对她很纵容,她走了她姐姐的道路。她与冰若不同的是,她想都没想就拿走了蓝玉石。
灾难接二连三的发生了。
现在我已经很老了,龙主也很老了。有一天封寒对我说,如今几百年都已经过去了,龙主已经原谅了你,你跟我回家吧。我笑了,笑得诡异而凄惨。我说,他原谅我什么,他永远都原谅不了我。
接着我把我所做的全都告诉了封寒,他听了以后痛苦的快要死掉,身上的奴性也展露无疑。他替他的主子杀了我,看到我胸口飞速溅出的血液,我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解脱。
疼了我一生的男子亲手杀了我,我抚摸着他变形扭曲的脸,笑着说,封,封……
封寒,如果还有来生,我做你,你做我,我们就谁也不欠谁了。
我的眼睛居然很干涩,我努力的抽泣都没有掉出眼泪,这样的眼圈仿佛从来没有潮湿过一样。
现在真应了骆漠那句话,眼泪直至流尽,我想我现在肯定已经把眼泪流干净了,一滴都不剩了。
我用枯萎的眼睛盯着探世镜的画面,上面有一个男孩一个妇人,他们活得很快乐,只是有些时候那个男孩会无故的低着头不说话。
我也去殆龙涧,看着漆黑如墨的遗水浓的跟血一样,那里面有时候会出现姐姐的影子,她没有一点改变,还是那么的美丽。以前我和姐姐,余婆,我们三个人在这里,现在只剩下我自己,孤单一个人。
如今我的生活很简单,还有时间去侍奉那些潜罂花。
每天都一样。
我不敢肯定我能永远的撑下去,我可能也会在某一天里扎进这深不见底的遗水,就跟当年的姐姐一样。
在里面消逝。
消逝。消逝。消逝。
至于那个叫眸澈的蓝玉石,在我离开桃花坞的时候,狠狠的把它扔了下来。当它划过夜空的时候,留下了一道诡异的蓝色。
我不知道它会掉在何处。
你的背后,或者你的脚下。
(全文完)
你是过客,我是船家
你是过客,我是船家
(后记)
岁月的羽毛纷纷落下,铺天盖地,像是在使用一种障眼法。这只赤裸的飞鸟以后再也无法飞起,声音将更加迷离。你听,它说,记忆是时光的倒影。一个人的时候,会不自觉的去思考。我喜欢在一个人的时候去组织过去那断裂的花絮,一片一点地连接,等到一切贯通我已经睡过去,梦里创造出的以前无尽的茫然,自己宛如站在消散不去的雾里。 
仿佛把我带到很早以前。一个人问我,你的下一站是哪里?我想了想,然后说,天上。他顿时无语。那人的模样和名字我都记不起来了,时间更是不能触及的遥远,那时候没有阴沉的天空和太多的别离。当我再想到这件事,我会习惯性的害怕,害怕其中隐藏的无数深沉和沉重,以及失去。 
有人说,活着就应该去笑,因为死后至多是面无表情,也不会哭泣。我很赞同,也很赞叹,是啊,泪珠就像凋零的花瓣,哭的越多,鲜花就枯萎的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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