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帮惨败,上下众员皆低沉丧气。于行童自是心痛。梁解淦、梁志承见兄弟死了,誓要报仇雪恨,手刃李平度,请允于行童,他们兄弟要亲征同盟。行童不依,认为全帮还须整顿,养复元气。梁解淦不免有愠急之意。行童见梁解淦似怀不满,心中且烦,骂道:“你懂什么?整日只知斗武斗狠,不改死性,你这一去恐还会输!”解淦道:“帮主不信我兄弟二人么?纵然我无谋虑,而我兄弟莫非也似庸人一般?”行童怒道:“我意已决,休再罗嗦,你二弟之仇迟早会报,我岂非有与他作主之理?”解淦逼迫道:“你怎知我做兄弟的心情?”行童火道:“混帐东西!帮中大业就不如你兄弟情义不成?下去!”解淦还待要说,行童只是喝骂。解淦愤懑难忍,拍案离去。行童气得眼目圆瞪,盯着解淦远去不止。这边同盟却心花怒放,如重见天日,个个鼓舞。因李平度、杨静建功最大,大家皆称颂贺赞,奉维英雄。有诗说李平度:素日无露锋,心胸自远高。一旦困事临,方知是天骄!
这日,李天曼来到李平度房间,不见李平度,只有一封书信,道是去夏口,过一段日子后回来。十日后,李平度果然回来。天曼问李平度有甚收获。李平度道:“梁解淦要打过来了,须告知大空方丈准备迎战。”天曼问道:“你有无对付之策?还像上次留雁谷烧他一般?”李平度道:“他们吃了亏,岂会再上当?想必路上防备,这次不能在路上打他们主意了。”天曼道:“我知道有你在,红日帮奈何不了我们!兄弟们都个个把你当天神了。”李平度笑道:“他们不知我有神葫芦在身!若知道,岂不大失所望?素日敬畏的英雄竟靠外物成名的!”天曼亦笑道:“不可那么说,事实你杀了两位首士,难道也靠那葫芦不成?况且持它上虎山,入虎穴,也是你的胆量!”李平度忽大笑。天曼蹙眉问道:“弟弟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么?”李平度摇头道:“不为这个。我想起一计对付于行童了。”天曼催他快讲。李平度道:“所谓假戏真做,无中生有。”天曼饶有兴致,叫他说来。李平度近天曼道:“这次我到夏口,听说了一件可笑事,不知你也信否?”天曼又催他讲。李平度道:“我在红日帮时,曾偷听于行童手下私讲,不是他帮中正事,是于行童的家事。于行童的小儿子很像梁解淦,竟怀疑那小儿子系梁解淦与于夫人的私生子,不知是真是假。”天曼道:“他们又没亲见过,只是无聊生事罢了,说说风流话,解解嘴痒也是有的。”李平度道:“岂不闻无风不起浪?我看他们俩倒挺有缘的。”天曼问道:“你是说梁解淦和于行童的妻子?”李平度道:“不是么?于行童之妻名黄阜西,你想想他们二人名字有何奇妙之处?”天曼细思,忽抿嘴而笑,骂李平度道:“偏你在他们名字上弄主意,什么歪点子想不出?”李平度道:“人家名字可是知者能喊的,现摆在眼前,不算是想在细歪之处。一东一西,一夫一妇,何等配缘!而今我想起一计,编成一句话,‘东西夫妇,黄粱一梦’,让我弟兄们去叫喊,传讹于行童的小儿子是黄阜西和梁解淦的杂种,教红日帮中人知晓,传进于行童耳中,到时他与梁解淦必过不去。大男人最怕自己的女人跟别人好,况他妻子又是个美妇。”天曼道:“此计能成么?”李平度道:“此本非我一人私造,他红日帮中正有火星,只等我们去吹燃。正谓空穴来风,木本水源。”两人说话,宋露晖过来道:“信儿,你父亲找你。”李平度问:“可知甚事?”宋露晖道:“你父亲说,几位方丈和他商议,要你统率武林弟兄,任管训之事。”李平度遂同宋露晖来李善稚处。果正此意。即始,李平度每日教习兵士,兼有几位前辈指点,军风较前大变,灵便指挥。一日,李平度要领人去夏口,与红日帮交战。大空问他原故。李平度道:“此去并非真战,醉翁之意不在酒,攻心为上,若能使红日帮人心涣散,再好不过!而今一去,正为此意。”大空道:“所作所为,遵李公子便!”李平度答应下去,领数万人奔赴夏口。安顿妥必,向红日帮叫嚣,挑衅较量武艺。李平度深不露形,知梁氏兄弟恨他入骨,怕真战起来!李平度又安置一些弟兄旁边叫骂,说说笑笑,无所不谈。并羞辱上次梁江冠之死,梁解淦等遭受火困!后让武士讲原先教说之言,什么于行童的小儿是黄阜西与梁解淦的私生子,东西夫妇,黄粱一梦,梁解淦有越主之心。那些红日勇士一听此话,亦觉惊异,原本也说梁解淦与黄阜西的艳事,同盟缘何会说?莫非此事不假,千准万确,人人都能看出?勇士们一窝蜂的说开了。行童亦听到同盟的污言秽语,真是火冒三丈、怒发冲冠。同盟武士眼前并无多少人,李平度早将大部人马安顿在后,不过是护卫安全逃离,有恐红日帮因仇而狂,肆意杀人。红日帮众人都认为同盟胜后狂妄,有意来羞辱红日帮,不知李平度险计。行童听同盟后又羞辱自己,遂命人追杀那些武士。同盟武士见兵马压来,早逃之夭夭。妙计既成,李平度领人回栾城。后望红日帮那边好戏就是。
却说同盟在红日帮中一闹,使于行童一直不乐,心中醋意大盛,疑神疑鬼。偶听底下勇士也私说那事,更是坐卧不安,寝食不宁。默念自己以前忙于帮中大事,不曾留意家事,疏忽大意。越想越不是滋味,遂找到小儿子,捧在面前看了又看,瞧了又瞧。打量时不禁皱起眉头,那脸蛋儿倒有七分像梁解淦。又暗骂自己,以前为何没曾留意到!若这孩子真是梁解淦的,当即会一掌劈死这小杂种。行童放下儿子,欲去找黄阜西,当面问问她,要她口吐真言。找到黄阜西时,于夫人正和几位妇人洗衣服。于是躲在一边,听她们讲话。只听说论梁解淦,道他如何高大,如何勇武,如何出众。于行童未听多久,忍耐不住,气急败坏地回房,一肚子怨恨,专候黄阜西回来。行童让人备好酒菜,摆列停当,坐在桌旁,一面喝酒,一面等人。时黄阜西回来,行童满脸堆笑,唤道:“夫人歇歇,哪儿去了?”黄阜西道:“河边洗衣裳!”行童道:“何用你去操心?只叫丫鬟做罢了。”黄阜西道:“闲着没事,自己干干活,倒可消遣消遣,不像你整日忙个不停,缺使用丫鬟伙计不成的。”行童一听,却颇不悦。让黄氏坐对面,沉吟片时,问道:“我与夫人相处二十多年,你说我待你如何?”阜西且惊,反问道:“夫君何出此言?自我随了你,你哪日不对我爱护有加?”行童又问:“夫人认为我对手下若何呢?”黄阜西道:“手下得宠,全在夫君培植之劳。”行童冷笑道:“恐则有人欲壑难填、得陇望蜀,有越主之心啊!”黄阜西又惊讶,且问:“莫非有谁对夫君不忠?”行童不答,只道:“我爱夫人至于未纳姬妾,一片赤心,不敢有过不敬之处,夫人可知?”黄阜西道:“奴家怎不明白?只是你今日说话蹊跷,好生教我不解!夫君有隐言之处,不妨直说?”于行童笑道:“哪有甚事?不过偶感人生短促,难免有消兴之言,夫人不要见怪。”黄阜西认为他为帮中之事操心,过于劳累。劝道:“你太累了,想得太多,吃完酒,好生在床上歇着罢!须注重好自己的身体才是。”于行童不答,只顾喝酒,酒毕自顾睡去。
已几日,梁解淦及几位首士领着红日兵,正待捣往栾城。大军未到栾城,于行童传信来,让梁解淦回去。帮主有事叫他,且是在惊乡楼等着。梁解淦只好回去。来到惊乡楼时,行童早已摆好了酒宴等待。梁解淦见了于行童,问有何事。行童道:“而今我红日帮直赴栾城,与同盟一决雌雄之际,全靠你几位定夺。再则我想及过去骂你之言,悔之不迭。故安下酒宴,特让你回来,一则向你谢罪,二则把我托祝之言带给几位兄弟,好让他们旗开得胜。”说着,拿起一杯酒要敬解淦,解淦毫无疑虑,捧杯而饮。及吃了一些菜,猛觉腹中作痛,遂捂着肚子大声叫嚷。行童遂让几位旁人捂住其口,以免让人觉晓。解淦方才明白于行童想害他,不由满心委屈。恼怒之下,将人打走,责问行童:“帮主为何害我?”于行童道:“我且问你,你做过何事?对我是否忠心?”解淦道:“我一片赤心跟着帮主,帮主却疑我心怀不轨!莫非何人进谗,与我过不去?此乃帮中不幸事啊……”话未完,软在地上,一命呜呼。正是:人中吕布陷奸毒,昔负天挺一载伏。赢得英声广众传,短身换来事刀俎。行童叹了一声,让人把梁解淦装入布袋,离了惊乡楼。可怜梁解淦,死得不明不白,在阎王殿下做了个冤鬼。却说杨荔湾、梁志承、张效霏等人已到栾城,总不见梁解淦回来,皆感急虑,大军在外,不可耽误时日,梁解淦原乃此战总头,只须他来方可定夺战事,现一个信儿未到,故只得安顿全军,等候消息。此时同盟已知红日帮来至栾城,大战在即,让人心焚。大空等人正商议应战。李平度也想不出万全之策,回来想得胡乱,随意拿几本书翻阅,忽看到田单火牛破燕一章,心里一亮,何不依样画葫芦,而今也来个火牛破敌,难说牛到功成,再现前古奇观。想到做到,李平度命人城外购牛。半日,数百牛已买到。李平度又遣人打听红日帮驻所。没费多少功夫,探者归,将红日帮驻留情景,明明白白地回李平度。李平度筹算已定,即向大空等人说明,众人皆不反对,只由着李平度做。当日李平度安排战情,只等夜幕来临。
子时,李平度带人,将牛拉出城外。牛头绑尖刀,牛尾及牛身拖芦苇。及队伍将近红日帮,李平度又命人将后面武士招来。少时,数千武士赶至。又有人回去拉兵马来,作援战之备。李平度等人将芦苇浇上油,放火点燃。众牛惊吓,往前乱窜。似火牛一般,在红日帮阵营中窜来跳去。火烧在众人身上,红日勇士大乱,营阵被冲得七零八散,到处有火球闪动,夹杂哭叫嘶吼,好不惊心动魄!直至火牛渐息,牛儿伤亡,李平度号令众武士掩杀,红日帮乱上添乱,武士砍伐无阻。此时同盟兵马过来,打得红日帮溃不成军,仓惶而逃。因梁解淦未回,大家已商议,推杨荔湾代指挥,杨荔湾见红日帮已败,遂令全军奋力逃脱。红日帮让同盟追杀一阵,总算逃至夏口。于行童见见杨荔湾大败而归,满腔怒火,苛责半日。责怪没有尽早定出指挥,贻误战机。又骂杨荔湾饭桶一个,不该逃跑,本应与同盟一决生死。大家问怎么不见梁解淦,于行童骗道:“梁兄弟并未回来,我猜有意外事,莫不是让同盟知晓?半路暗杀他?”于行童最厌杨荔湾,认为他给红日帮丢尽了脸,损失不可估量,一恼之下,弹去了他首士职位。因此全帮非但为败战恐慌,更为梁解淦踪影不见而惊奇。梁志承前些日子死了二哥,而今又“走”了大哥,心中更是悲痛,整日委琐不振,丧魂落魄。
这晚,于行童灯下闷坐。发呆时,见门外有几人走来。原来是两个丫鬟扶着赵来义来见于行童。行童一见来义,非常高兴,慌忙叫座。又问:“兄弟近日病体可有好转?”来义坐下,回道:“有劳帮主悬心,恐怕我这病是没法好了。”于行童道:“兄弟莫说消兴话,要相信自己能挺过去才是。平日须注重身体,不可太过操劳,有兄弟这等人,实我红日帮之幸。”来义道:“帮主过奖!帮主说这些话,原该是说自己的。”行童长叹一声道:“与我最相亲人,莫过于兄弟你啊!”赵来义道:“卧塌之际,忽闻兵马败归,犹腊月寒冰侵心,耐不住要见帮主耳!”行童听了此言,肝火又来,切齿道:“都是杨荔湾那些饭桶葬送的,他们简直毁了红日帮!”来义道:“帮主莫生气,若论起来,他们也无大错……”行童听了,忽站起身,打断其言,叫吼道:“无大错?一群懦夫。临阵逃脱,鼠辈之徒耳!我红日帮不该有这样的人。”一串雷鸣,吓得两个丫鬟颤抖不已。来义领教惯了于行童这副脾性,见怪不怪,道:“若不是梁解淦几日音讯不知,耽误时日,也不致落成这个败局……唉!好端端的一个人,如何一下子不见了?”来义性命垂危之人,留世不长,说道此处,难免伤感,不禁眼中出泪。行童瞅了瞅来义,将话岔开道:“今时红日帮,不比当时之红日帮也!我须得改变势局,要亲自去打同盟,红日帮是不会输的!”来义道:“打是迟早要打,但帮主宜该暂歇,养足锐气才是。”行童道:“一月之后,若何?”来义道:“不宜,至少三月。”行童不悦,低头沉思。来义道:“此值红日帮用人之际,帮主宜复杨荔湾之职,挽回当日责骂梁志承、张效霏、易可文之言,向他们赔礼,方可不失士气。”行童听罢,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赵来义复劝,于行童不肯认错。谈至夜深,方才散去。行童送毕来义,回家室来,路上见几人搂着酒坛,边说边笑,又喝又骂。行童细听讲话,原来都是红日帮的人。于是走到面前喝道:“深更半夜,不好好歇着,跑到街上胡闹什么?明日有无精力做事?”几人见是行童,吓得丢下酒坛,一溜烟跑了。于行童颇恼,红日帮一向纪律肃严,如今却有人不守法纪、人心涣散?岂是败战干系?他们不再相信红日帮神威?一时又觉心凉,意气灰沉,入家在床胡思,又不曾入眠。
翌日,行童招来红日帮首、大士道:“大家在此说说部下纪律如何?”一时无人答言。行童道:“首士高高在上,不会知道的。且问做大士的,卿等身居高位,不知对底下事注意否?”行童点了一位大士,让他说情况,那大士只回一切如故。行童又点了一位。其言依然。行童听毕,微笑道:“卿等要说实话,不要骗我!”便又点一位,也说很好。行童忽变脸,起身拍桌,吼道:“别臊人!都是号令千军万马之人,一句实话也不敢说?想不通你们怎样打赢取胜!”众人猜他或遇到帮中不景气事,其心不满,故今日相问。张效霏见瞒他不过,说道:“帮主既知,我们也不再隐瞒了,不是我们不知道,只怕让你知道不高兴。帮中纪律、人气大不如前了。”行童听罢,长叹一气,坐下问道:“他们是让同盟吓怕了?”张效霏道:“帮中数万勇士以前跟着我们南征北战,从未吃过败仗,如今让同盟狠创数次,不相信红日帮所向无敌了。灰心丧气,自我放任。”行童瞪了他一眼。张效霏低头,不敢再言。行童问易可文。易可文道:“张首士说的有理。”行童道:“若我带他们征伐同盟,他们会跟我去么?”易可文道:“人从而心不愿。”行童道:“此话何意?难道他们也不相信我?”易可文道:“不是不相信帮主能胜,他们暂无胆气出战。上次好些人让火烧死,惨不可睹。大家常想到烧死的友伴,做梦都叫友伴的名字。他们说兄弟烧死的时候,还大喊他们救命,想起来都害怕。两次火烧得实在太凶了。”说罢不住叹气。于行童道:“听说两次火都是李平度放的,那李平度是何等人物?”易可文道:“好厉害呢!”行童一听,十分不悦。易可文慌改口道:“哦,李平度虽厉害,若和帮主你比起来,那是星星比月亮,没的比。”行童才高兴。易可文见于行童不生气了,续道:“那李平度正是李善稚的儿子!”行童道:“这我知道。我是说李平度年纪轻轻,做来的事难让人相信!”张效霏道:“并不奇怪。李平度自幼在子隐帮长大,酷好武艺,好武者好斗。他父亲也是有识之人,又常在他面前劝导,时势造人,李平度是从小让斗伐影响来的。”行童道:“昨夜我与赵首士谈话,我说要亲自征伐同盟,他说打是要打,却需养复锐气,我想一月之后出征,你们意下如何?”一些人本认为合情合理,即刻赞同。一些人心无主见随着附和。一些虽不满意,出于不作违逆,同样说好。因此多数人应合于行童之言,那些认为延长时日的,见许多人同意于行童,无趣出口反对。一月后出征同盟之事就此定下,准备与同盟一决生死。却说当日李平度火牛破杨荔湾后,同盟大胜,不少人要乘胜再战,直捣夏口,又有人认为红日帮余力尚存,不可轻易出动,否则前功尽弃。马原金求问陈修全。修全之意是于行童必不甘失败,只须等他来战,无须去找他。
正值于行童筹划谋虑出征一事,忽闻听赵来义已逝,犹觉闷天霹雳,不胜悲戚。原来赵来义勤劳,不分昼夜理事,偶受小疾而不觉,如此质体渐垮,积疾成多,终因劳累过度,卧床不起。行童素爱赵来义,两人默契,情感笃深,如今赵来义撒手去了,行童如丧手足,兼红日帮几次战败,心里本抑有创痛,这无疑是雪上加霜,不禁虎目含泪、哀天怨地、意气灰沉。在来义灵前坐了三日,犹哭犹笑,咕嘟私语。是时众人以为他疯了,至他离了灵堂,恢复神志,众才放心。行童命人将来义厚葬,全帮节哀数日,当即讨伐同盟,再无耐心等一个月。红日帮将至栾城,早有同盟兄弟获知,告诉李平度,李平度传话各路兵士准备应战。这里李平度、大空、齐然、马原金等人在商讨,几位传令兵回来,有说遵应行事的,有说仍在沉迷声色,不甚慌急的。传令兵陆续回来相报,竟有好些战头不听号令、我行我素。李平度着急,命将各战头喊来,杨静、马原金等人自觉丢脸。那些战头不过是一些华山、天柱山的堂主、总队,他们见同盟数次打败红日帮,醉迷于战绩,认为胜券在握,击垮红日帮事在早晚,若红日帮再来,也无用担心。李平度道:“红日帮将至栾城,必得作好准备。”一堂主道:“我们不是大意,实无须惊慌害怕,明日料理也可,李公子何必小题大作?”李平度压抑恼怒道:“这如何小题大作了?大战在即,非彼亡就我亡,万万细心谨慎,不可大意。”另一堂主不齿道:“李公子高看于行童了,要相信自己才是。惮怕敌人而贬低自己,非男子气魄!”杨掌门怒喝道:“闭嘴!有你这样对指挥说话的?你们懂甚?尽给我丢脸!还不下去准备?快滚!”几人才闷气下了。杨静叹道:“竖子不足与谋!”李平度无奈,也不想理喻。马原金见李平度缄默,慰道:“公子勿虑,你只管将战事安排妥,我和杨掌门自会说服他们,我们都听你调遣的!”马原金、杨静下去,召集众属,一番周折,说骂之下,且劝且威,总算伏齐了众人。诸位各自安顿下去,领兵各处。少时,红日兵马至栾城,遇人相阻,一语不谈,见面就打。红日帮来势凶猛,同盟渐觉不敌,遂报信与李平度等人。回令是不懈抗击,拼搏死守。那边正激战,李平度、大空、齐然等人急于商讨退敌之策。李平度道:“这样下去,始终不是个办法,纵使我们赢,也得不到便宜,还望长辈们有良机妙策来解救战危!”众人也都闷着死葫芦,半日不言语,哪有甚好计策!急了李平度,不住桌旁踱步,好生苦恼!之后霍分开口:“听闻城外山间有连环洞,进出贯通,我正想利用此洞破于行童。”李平度道:“一个连环洞又如何破于行童?”大空道:“自然在‘连环’二字上作文章,如何破法还看各位高见。”李善稚问:“那连环洞能有多大?若区区小洞,怎能作出文章来?”霍分道:“帮主勿虑,足够为备战之需。”杨静道:“我等只要诱其入洞,将洞口逐个堵死,只留一个洞口,在洞口处放大火,保证将于行童的人都熏死。”李平度道:“妙,只是怎样可将洞口堵死?”
大空道:“善哉。此法不妥,太过狠毒了。上次火烧红日帮,本已过分,还得另想妙策。”杨静道:“大空大师,此乃我与红日帮你死我活之际,无毒不丈夫,哪能顾得上许多?”霍分道:“正是。我看堵是难堵的,也找不出甚好物事去堵洞口,不如在各洞口处都放火!火线越长越好。”李善稚道:“我们不熟习那个连环洞,须在城中找一位熟习连环洞之人指点,霍兄弟,你赶紧出去打听打听,找到合适的人,让他引导各位弟兄进出连环洞!他要多少银子都行。”霍分出去,这边仍在争讨。少时,外面同盟兵士退归,说抵敌不住红日帮,战头是华山堂主,曾时不顾公事,私自吃喝玩乐,轻薄使命,与李平度诸上级有争执者。此时轻易败退,衰丧军志,战罪最大。杨静愤怒已极,往那堂主脸上狠甩了几耳刮,马原金急拦住道:“事已至此,打人何益?诚再下令各战头千万抵住,退令不到,不可放懈!只要霍兄弟来,方可另作计议。”杨静骂道:“以前你不是很有把握制扼红日帮么?说什么他们大势已去,不堪一击,现在如何?是你哪根神经作氧,教你不听指令,吃喝玩乐?”李平度道:“杨掌门,您也甭骂了,我已下令各路人马死战死守,我们静静心,只等霍伯伯来,让那位兄长歇息罢,叫他自己好好反悟。”那堂主含恨含气的下了。杨静余怒未消,一旁粗喘。众人悬心未落,又有两个总队先后败归,一个天柱的,一个华山的。惊得众掌门大眼瞪小眼,好久没声色。下面两人猴样似的等待发落,冷不妨马原金和杨静气急败坏跑来破口大骂,吓得两人收头缩颈,灰溜溜的逃。众人苦笑,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惩罚。暗嘲轻易低估敌人,因人成事是无知的。那边同盟接连败退,红日帮气势大增,攻无不克,同盟被迫退入本部。此时霍分未回,红日帮就要打来,齐然道:“情况紧急,诸位务必尽早离开,至于霍施主何时回来,我与大空在此等他,卿等只可定出一个逃离方位,好让我们能寻到你们。”李平度叫人拿来地图,划出逃离路线。大空另要了一张,依然划好,放于身上。众掌门领部下逃了,大空、齐然藏了起来。顿饭时,红日帮已到,往前去追同盟。足有半时辰,霍分才领着一干人到来,大空、齐然见了,方现身相见,将同盟败退一事细细说了。霍分道:“我去过那个连环洞,当地人称谓‘群龙共舞’,我身边这些对那连环洞颇熟习,进出自如,全洞大小有二十三口,诸洞口已铺好干柴,只等红日帮入洞。”齐然道:“还是霍施主想得周到,若等到联络众兄弟后再铺设燃物,岂不贻误战机?”大空道:“极是。双方交战,争取时辰是最紧要的。霍施主此举,可谓洞明矣!”说罢,众位驰追前方人马。追到同盟时,大军已行数十里。同盟前面跑,红日帮后面苦追不舍。此值夜深,双方举着火把,犹两头火龙追逐。
同盟转向城外逃,红日帮亦跟追向城外。同盟来到连环洞时,见有好些人举着火把,洞前站列,似等待何事。霍分于众掌门道:“此些人乃我冒夜唤买来的壮丁,他们收集柴物,铺放洞间,许已做好,只等我们来。”霍分过去问道:“你们都干好了?”众人道:“回报大爷,全都铺设好了。依您吩咐,柴厚过膝,半里长线。”霍分道:“甚好。”又于大空道:“方丈,请点派一支兄弟吹灭火把,伏于此洞近,红日帮进洞后,听见箭响,此为信号,即往洞口放火箭!”大空点派了千人埋伏于洞口,其余大部举火入洞,踏过膝厚的干柴,直进洞深。里面几个支洞,大空吩咐众人分开,只留一支队伍举火,以此引诱红日帮。其余熄灭火把,于另些洞口出去,如此支洞内有支洞,同盟照样分开,始终留一支人举火。少时,红日帮入洞,盯着举火的同盟,没头没脑的就追。一大士见洞口铺有干草,又见众兄弟举着火把,忽神经过敏,大喊不好。于行童责他叫甚。那大士本是让同盟的大火烧怕的,说是若同盟又放火,那该如何?于行童听了,惊愣一会,遂又不放心上,道:“同盟都已走到里边了,怎能放火烧我?就算洞内全是燃物,他们逃到哪,我们追到哪,岂单烧着我们?同盟不也要陪了命么?许是一些农夫村民收集的柴木,遇上了雨天气,一时不便运回,丢放在此洞里,等些日子弄走也未可知。我们不管别的,快快追上同盟要紧,小心将火碰着干柴!”红日帮顺着前面的火队追,忽见了好些支洞,不免诧异惊慌,这洞穴怎会洞内有洞?一些人总觉得此洞奇怪,又有人提说于行童,离开此洞。于行童求胜心切,并未想到此是同盟诡计,没听纳这决定命运的主意,依然一意孤行,轻冒往前追着同盟。起先同盟行速较缓,红日帮似能跟上,双方相隔三里之许,红日帮却万难缩进一尺,永差那一截路途。眼看同盟出洞,他们忽掉头,往洞里射来火箭,顷刻,洞口一片火海。
这边洞口亦铺有柴物!于行童大喊不好,始知中了同盟圈套,下令全帮回撤。当时红日帮见支洞甚多,防怕难回,沿途划了许多记号。如今顺着记号便可找到回路。红日帮倒费周折,来到原处,哪知这边也是火海,急慌了于行童,吓得面如土色。又想从另处洞口逃出。众人跑来跑去,长腿跑成了短腿,来到哪处洞口,哪处都有火。于行童暗想完了,红日帮上上下下数万人,今日定死在此鬼洞里!少时,洞里浓烟滚滚,灼热难熬,红日帮众人不住掩口咳嗽。外面却有同盟人员哗声笑语,辱嘲谩骂。于行童又羞又气,又急又怕。一大士领着人,欲冲出洞口,还未出一半火线,已熬受不住,大声尖叫,身上早让火粘住了,出也不能,回也犹难,活生生被烧困在火海中,尔后叫声隐没,化为灰烬。于行童一边看傻了,其惊怖之状,平生未见,想前两次本帮遭烧时,其况类于此吧!怨不得勇士常做噩梦,不敢出战,手下的苦处,做帮主的并非体谅得到!那边同盟不住地往洞里投火,渐闻叫喊哭咳之声,皆知红日帮已是瓮中之鳖,一个个要见阎王!大空、齐然等人却安心不下,念佛不断。如此狠烧实难忍受!几位方丈一阵说议,决意放于行童一条生路,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大空暗自命人断灭一处火路,同盟兵士停下投火,大火渐灭。几位方丈领人进洞,深进腹内,渐见横七竖八的尸体,再往深处,尸身渐多,还有缩靠在墙壁的,半死不活。于行童的命算是牢硬,与其余有幸的将士依然活着!已是污头垢面,气喘如牛。红日帮众人见到同盟,以为是趁势剿杀他们,如见鬼煞,提兵相见。大空苦笑道:“现我若杀尔等,易如反掌耳。无须惊慌,我只有话与你帮主一谈。”众人方才避开。于行童走出,极是狼狈。此时大家喘气畅通,不比当时熏闷,也知同盟开了火关。于行童见大空道:“我落此境地,何有话说?要杀要剐,请遵便!”大空道:“此洞无火,引尔等逃离,实乃苍天不忍亡尔,诚入纳血训,放下屠刀。早在同盟围龙洞山时,我就告知你,不可小觑同盟,到时悔之将晚,以现今之情,果应其言。你还说我若将你击败,你愿随我出家做和尚,你真肯入佛门否?”于行童道:“事已至此,何悔之有?只求一死,就当我以前说话一文不值。你佛界中人,该知救苦救难是你分内事,我死无关,但若这些兄弟能求得性命,你功德莫大,就代红日帮谢你了!如今天要亡我,无话可说矣,唯想不通的,以前你们是如何赢我的?”齐然冷笑道:“好笑,堂堂红日帮帮主,竟会说些一文不值、出尔反尔的话,你还有脸面苟活于世?你不感到害臊?你以为同盟真的不是你对手?你说天亡红日帮不过搪塞而已,你到死都不肯认输,真可恨可悲。”大空道:“于施主,此次惨败,实乃你昔日罪因所致,恶有恶报,望你想通此话,我们不会杀你,你们都回去罢!往后不要为非作歹!”于行童万没想到同盟对他宽恕如此,转忧为喜,将信将疑,悄溜溜地带人出洞,见四周无人,方舍命逃回夏口。
红日帮回到夏口,已是惊弓之鸟。众人皆知,如今之红日帮,不比昔日,强盛的势容一去不返。于行童思绪万千,迷葬于失败的苦海,夜晚常醒于恶梦。他并不相信同盟真会宽恕红日帮,还担心同盟再来打。而他自己也是不甘心失败的,只要可能,还要卷土重来。默念自己当年叱咤风云、所向披靡,如何一下子就败得一塌糊涂?是自己老了?才能衰减了?黄阜西倚在于行童怀里,深察到他心里的恐慌脆弱。她同情丈夫,于行童的命运便是她的命运,她何尝不像于行童一样害怕?于行童荒野迷路,黄阜西又何尝不随波逐流?她牢牢地搂着于行童,似乎能安抚他的伤痛。行童回头问道:“夫人,我是否真的老了?”黄阜西一阵迟疑,道:“人老不碍创业,常言‘老当益壮’,况且你还不老。哪能保证得常胜不败呢?你可千万顶住,相信自己才对呀!”两人静了一会。行童下床,欲出外散心。黄阜西拿了长袍,轻跟身后。屋外不住有巡夜人队往来。四周也站了许多勇士,正喝酒喧哗。巡夜的见有人不回屋歇息,便大声喝骂。未出两句,那些人即以牙还牙,争先恐后骂巡夜的。双方唇枪舌剑,性情暴烈者要出手打人,一伙人正动手动脚,好在一个伶牙俐齿的勇士跑到大人面前告状,几位小士赶来,奋力扯开,难免对他们雷鸣海啸。起先喝酒的还不言语,刚骂了几句,那些人怎又忍受得住?铁汉似的不服,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和大人犯起口角。红日帮的纪法一直肃严,少有属下与上官口角,自近来挨打,众人的厌恶初见端倪,愈演愈烈,致有今夜事情。做头领的看不惯手下无礼,便要动手揍人。那些勇士更不服,骂他们不过区区小士,芝麻大的官。一小士尤恼怒,揪住一个叫嚣的勇士,狠狠的就几耳刮。勇士还想无法无天的反抗,岂奈人家拳打脚踢?地位本不及,勇士只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弗出,眼中渗泪。行童远处看着,无非更增心酸,默叹一气,别处去了。隐又见聚众几处,倒抽一口冷气,底下如此散漫竟全然不知,好像红日帮要支离破碎。他虽知底下像自己一样丢失气魄,还认为众人忠心如故,自己在红日帮仍有威信。止今才觉悟到实在错了,大家随时随地都可能背叛他。又一支人队走过,一两个微有职责心的还说一两句。众夜客即报以忿言。另几人且劝:“老兄,可别管那么多,这样子又非一两次,你知道说也无益,何必多费心思?”假装没看见,自顾走了。
于行童靠前去。原来都在赌博,三五一伙,犹说犹笑。行童偷偷一旁走过,隐闻有人议及帮中事,不知是好话还是歹话。过去细听,不过说红日帮今不如昔,惋慨罢了。忽闻远处叫喊:“老三,你娘的又犯赌?看我明日罚你。”这边一人笑道:“哎哟,我老大,你饶了我罢!何必当真?来,小弟陪你玩一把。各弟兄,谁让我老大玩?”远处走来三人,方才那人又道:“瞎了你狗眼,看这位是谁?”一伙赌徒失惊,同声叫喊:“王大士。”老三道:“属下该死,没看出来,辱没了大士大人,望王大士见谅。”王大士佯骂道:“深更半夜的,还在聚赌?该知帮中法条不允。”另一人道:“嘻嘻!我等愚人是该遭罚,只是天气闷热,故出来透气,也无它法。下次决不敢了。”王大士及两位小士半忍半怒。此人又道:“苏小士,你们操心劳累,不如请那位小士和王大士一起来乐一乐!”众人附和道:“可不是?若我们输了,我们掏钱,若王大士输了,我们不得钱。”“不要光顾着办事,也要为自己消遣,调调神嘛!”王大士道:“胡说,哪有做大士的和手下一起赌钱的理?简直破坏纲纪、丧沦帮风。”一勇士道:“王大士的话说哪儿去了?我们哪敢说王大士带头违反帮规?嘴上不说,心里也不敢。只是小的们邀请,玩上两把,解解闷而已。”王大士不语。众赌徒再三调唆,王大士半推半就,坐了下来。众人玩得高兴,一人忽叹道:“哎!有生之年,该痛快就痛快,都什么时候,还管它帮规不帮规?”另一人回道:“你吃了豹子胆还是神经错乱?敢说这样的话,小心脑袋搬家!”那人满不在乎道:“脑袋搬家就搬家,帮主在这儿不?你叫他杀了我罢,我的命早晚都要送在于行童手里,我还有甚好怕的?有甚好避讳的?”众人见他这样说,也都说于行童的不是,说如何专横,如何暴戾,如何疯狂。王大士道:“我知道你们对红日帮早有不满,今日如此忿懑,分明心中压抑久了。其实我们这些做官的何尝不和你们一样讨厌他?是他断送了红日帮的前途,置兄弟们的生死不顾,冷了兄弟们的心。他再不是我们以前的帮主了!”大家也都对于行童失去了信心。红日帮已走到穷途末路。躲在一边听得一清二楚的于行童,心中万分消沉,欲将几人杀之而后快!只得忍住,不想再听。值无力回身之时,见黄阜西在身后,两手捧袍,眼里隐泪,月光之下,显得亮澈悲戚。行童长吁一声道:“你都听见了?”黄阜西低头,轻拭双眼道:“我们回屋去罢!何必理喻这些!”两人遂一前一后的回房歇息。
两人躺下,行童问道:“夫人,还想龙洞山么?”黄阜西道:“哪能不想?想红日帮强盛时,山上何等热闹!夫君何等雄姿!家人寄红日帮神威,荣华富贵,不在话下!至今记忆犹新。”行童自笑道:“夫人还想回去否?”黄阜西颇惊,道:“回去?夫君为何想着回去?莫非你已丧青云之志,安度余生了?你不该向同盟认输,我相信夫君若励精图治,不用时日,定东山再起!”行童问道:“你不怕同盟现在打来?”黄阜西道:“打过来?不是说过,同盟诸长老宽恕你了?”行童道:“那是他们的话而已。你如何信得?”阜西道:“难道他们诳你?你不相信?”行童哂笑道:“夫人为何不想,你都想着东山再起,不肯服输,他们缘何相信我安分守己?”阜西甚自愧,问道:“上次你困在连环洞时,他们为何不杀你,反放你生路?”行童轻哂道:“他们不是赦我,只想羞辱我一番罢了。若一时杀我,解不了心头之恨。只有看着我一败涂地、山穷水尽、无路可走,他们才高兴。同盟那一伙狐狸何等狡诈?明知我大势已去,而故意不杀我,知我奈何不了他们,却装出假仁假义的面目,想羞辱我,又想卖天下人的好。什么名门正派,实比蛇蝎可恨!”阜西道:“如此说来,你重回龙洞山,其意在躲避同盟?”行童点头。阜西叹道:“提防一些,还是好啊!”
翌日,于行童召集部属,迁往龙洞山。照往日情形,摆置一番。此时人人怀念昔日,感伤如今的衰败。就此暂安下来,不提。却说那日大空放于行童出洞,回来告知众人,修行之人且不多言,那华山、天柱及子隐三帮中人极不满,皆言将于行童捉来,砍了他头,千刀万剐,为伤亡的兄弟报仇雪恨,众方丈与之分辩,那些堂主、主事就是不依,要亲手杀了于行童。若放了他,对不住命丧九泉的弟兄。大空无奈,只得与李善稚、杨静、马原金商议,是否将于行童置于死地!杨静道:“于行童这厮罪恶滔天,原也该死,只是大师的主意尊贵,另有一番道理,常言‘佛法无边’,大师你宽宏大量,普度众生,教人怜悯!无奈众兄弟的心不像你们,恕我华山中人不能遂大师之愿!”马原金苦笑道:“大师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人才德浅薄,有仇必报,不用和我们一般计较。”大空合什道:“业因有业果,作孽不可活。两位掌门既不想饶恕于行童,该做该何,遵两位意愿便了!李帮主,你大概也想杀于行童吧?”李善稚道:“佛祖在上。大师,众人之愿不可违!望大师见谅!”齐然道:“既然卿等都有了主张,捉拿于行童不费力气,我们出家人无趣再留,卿等自去追穷寇罢,我少林与其它佛门弟子都该回去了。”众方丈皆答应回去。李善稚道:“走不得。大师们的苦心,我们明白。只是那于行童非大师想的听话,今朝若不擒他,他日必又来犯我。我们不可手软。我李善稚可以答应诸位大师不杀人,但决不就此罢休。你们莫急着走,别忘了盘山、具匡山还在他们手中,那里还有敌人,我们先把那两个山关收来,这些不可缺你们的人手啊!”杨静道:“不能收盘山和具匡山,若耽搁了时日,于行童逃出了夏口,往后找寻,犹大海捞针,岂不冤枉放了他?”统领刘国安道:“说得是,宜先拿住于行童要紧。”大空道:“我看这样,去夏口的去夏口,去盘山的去盘山,这干碍不了谁,岂不周全?”众人也都答应。大空续道:“事已至此,数年风雨止今平息!望江湖从此太平!让我最后分派,杨静、李善稚、马原金三位掌门可带着自己的兄弟去擒拿于行童,若抓到手,如何处置,随你们便了。少林、五台收取盘山,其余各派收取具匡山。事不宜迟,即刻起身。事成后,各掌门会聚于此,其余大伙也可安回家派,从此图享太平。”说毕,大家散去,准备起行。
且说那些出家人来至盘山、具匡山,并不见山上一兵一卒,空荡荡的一座山罢了。早在红日帮围南宫时,于行童已将北方分兵招至夏口,江南的一些分支,继南回兵马后,随之北回。于行童欲专心对付同盟,聚集兵力,不料自己会一败涂地。众人见是空山,个个屁颠儿似的乐,精心准备的恶战,到了眼前却泡了场空,不必枉送性命,岂不欢乎?于是大家相互道别,各自回去。大空、齐然、本汕、普济、释难、法均、仲安诸掌门及一些长老仍回栾城,等候李善稚、杨静、马原金三人。那三派人马来至夏口,寻不着红日帮踪影,便知于行童领全帮逃了,同盟处处打听,红日帮又此去不远,才得知其大致去向。于行童狡诈多心,出行不扬,几路人马,多向去龙洞山,以此混淆人眼。同盟打听一阵,已深知于行童用心。他逃离夏口,又不让人清晓行踪,分明野心仍在,绝无悔改之意。大家追了一程,之后并不能打听到行伍迹象,猜测红日帮又加分散,改了装束。三位掌门暂止行伍,商议如何追于行童。想来想去,哪能抠出甚鬼主意,干着急罢了。华山主事胡家曾和李平度共事,对李平度道:“李公子,你的能耐同盟中人尽知,无人不佩服你。想来曾偷入红日帮,解救武林前辈,多次从红日帮中获猎秘信,而此次能否跟得上于行童,非你不能决事啊!”华山堂主朱范道:“李公子可否先去查寻一番?谁不知你神通广大?此区区小事可难不住你呀!”李平度哂笑道:“多谢前辈夸赞咯!其实你们如此托靠我,有点过实,若旁人这么说,那是无知,你们却这样说话,则另有其意吧?如今红日帮未除,大家当协力相助,不应有何疑嫉,若内方都不能好好融通,甚有内讧,怎能去打别人?岂不让人笑话?这道理想必二位都明白。同盟中有用得着我李平度处,李平度固不推却,只不喜轻薄的口气。说这些话,原非得已,还望前辈往后多留口舌,免我口吐伤气之言。”杨静赔笑道:“李公子莫生气,我手下有不是,杨静向你赔罪了,望公子大局为重,不要理喻此等粗话便是!”马原金道:“李公子,你就先去探探罢!”李平度回笑道:“我可以重大局,只我一人也是没用!同盟中要人人以大局为重。”杨静诺诺唯是。李平度道:“红日帮无影无踪的,怎个找法?我又不是神仙,会算事不成?我看另想它法!”李善稚道:“信儿,两位掌门都开口说了,你哪能不去?就算找不到于行童,辛苦一趟,还是好的。”李平度道:“父亲,不是孩儿不想去,你看毫无头绪,谁都不知如何……”言未毕,见父亲怒目炯炯,李平度无法,只得作别众人,骑马往前瞎跑。马上胡思乱想,万难定出红日帮去向。不免泄气,心中暗骂华山派那两人。早知他们对我才华功绩深怀嫉恨,过去时常与自己违逆,此次两人如此说话,分明有意给我难堪。若不为了武林共利、兼碍父亲脸色,本公子早和那两厮翻脸了,当是本公子好得罪的?李平度越想越气,干脆不追,停马进酒家大吃大喝,酒足饭饱后睡个神仙觉,回去只说红日帮往龙洞山了,如此猜测,他们信也罢,不信也罢,反正说了我的意思,该做的已做,看他们拿我怎样?如此思量,觉得红日帮回龙洞山倒有几分可能,难说于行童左不去右不去,偏偏回老窝哩!李平度回来照般说了,李善稚问缘由,李平度胡乱编造一番。众人颇具狐疑。李善稚问大伙:“我们该否去龙洞山?”马原金道:“李公子的话,向来喜爱,李公子是不说没道理话的,龙洞山去得!”杨静道:“去龙洞山无妨!”说着,人马走向龙洞山。
于行童刚过几日安稳日子,哪知同盟又赶到龙洞山。及守山兵士上来报说,于行童惊奇默语:“怪哉!实在怪了。莫非同盟中有神人指点?似乎我每一举动都让同盟看在眼里,晓明心中。想初与同盟几次交战,都是让他们抢先知道行踪的,到底怎么一回事?”这里同盟来到山脚,果然见山上有人。众人不禁又佩服李平度,认为他所想所言不可思议。胡家和朱范只有自愧。李平度虽未料让自己胡说中了,却暗自偷笑。杨静道:“当年同盟在此吃尽苦头,成千上万弟兄命捐九泉,可谓成惊弓之鸟。此同盟复来,今非昔比!我们打败于行童是吹灰举手之劳,大家快能报仇雪恨了!”登时万人呼应,声彻九霄,惊天动地。山上红日帮听见呼吼,容颜骤变,不寒而栗,都知道只有拼死一搏,再无它路。敌众我寡,欲想逃来生路,却是万难。
向来不怕死的首、大士不免也害怕,想来让同盟擒住,不知是千刀万剐还是抛入油锅!夏东海壮胆对于行童道:“帮主,事已至此,我帮弟兄不足两万,他们却有六、七万人,我们怎能再打?不如趁早归降……”行童断喝道:“降?前些日子他们还说放你生路,而今来战,岂会放过我们?投降只有送死。”说了,默不作声。夏东海又道:“帮主,不投降诚可。还有一法,不知可行?当年朝廷剿我们龙洞山时,我帮兄弟边打边退,神鬼不觉地从后山逃了,如今我们为何不逃得?”夏东海说毕,待于行童回复。哪知行童怒目横眉,暴跳如雷道:“丈夫生无惧,死无憾,不靠天畏地,哪有这般絮絮叨叨、怯弱怕事的?莫说山下有六、七万人,就算他们再来六、七万,我于行童也要血战到底。我红日帮中人,都是些热血豪胆、无坚不摧的好汉!你休罗嗦,我意已定,准备迎战,他们何时上山,我们就何时奉陪!”夏东海让行童训了一顿,强忍怨恨侧在一旁。首士听了于行童这番话,原感惊喜,好似见了往日的帮主,就是这种博大气概,曾让红日帮极盛!却说一勇士捧来同盟遣来的箭信,只听里面雷鸣狮吼,吓得止立门外,及行童火消怒散,勇士才敢进门呈上书信。行童问清了,拆开念道:“日近西山危,活捉于行童。再逃追到底,江湖升太平。”行童念罢,又来无明火,将纸笺撕了粉碎,口中喋喋不休,指送信的勇士大喝:“传话同盟,红日帮就算山穷水尽,也要和他们打到底。快去,快下去……”勇士见他血眼圆睁,形容可怖,急忙退出,心中惊悸不已,连叹“疯子”,摇头下山。不时,诸头目散出,夏东海仍忿懑难平,邱冉伯却看在眼里,道:“夏老兄,挨了帮主一顿骂而已,我们手下还不是家常便饭?何苦放不开呢?”夏东海道:“邱兄弟是想得开!夏某只有佩服了。”邱冉伯道:“嗨,兄弟说笑了不是?邱某之意是,你这样生气有何用?能换来帮主给你安慰么?”夏东海道:“如今兵临山下,却想不出万全之策来应付,怎生是好?”邱冉伯道:“还能有甚好计策?帮主不是说了要血战么?你也知道他那副脾性,从来不认输,为何不识时务在他面前说逃说降的?降是不能降,逃能脱身?山下的那些乌龟王八还不是死跟着你?没路了,听天由命罢!”夏东海长叹。邱冉伯又道:“兄弟去我家喝些酒如何?就是死,也要做个饱鬼呀!”两人同至邱冉伯家。及酒全菜齐,夏东海笑道:“邱兄弟真会享受,桌上可尽是珍肴哇!想兄弟在盘山时,过惯了皇帝般的日子不是?!”话方落,邱冉伯慌止住夏东海,看看外面,道:“你这话折煞兄弟了,若让帮主听去,如何是好?”夏东海收回话言,良久,忽甩下筷子,双手叉腰,看菜发呆。邱冉伯见状,问:“兄弟这又为何?”夏东海干脆斗胆直说:“不瞒兄弟,我早不想呆在红日帮了,如今同盟又打来,我们何苦去送死?”一串话,惊得邱冉伯直望夏东海,不动不语。夏东海又道:“邱兄弟,我们两个何不自谋生路?”良久,邱冉伯拍夏东海肩头道:“兄弟这话说到我心坎上了。兄弟我愿与你一道谋事。不知有甚好计策?”夏东海道:“若同盟今日不打,我们可趁今夜逃走。若同盟即日打来,有别的兄弟前面挡杀,我们藏后潜逃便是。”邱冉伯道:“尚好。只是手下不愿怎办?”夏东海道:“这个容易。我知道何人与我密,何人与我疏,心中自有主张。”邱冉伯道:“如此才好,我照办。”
夏东海道:“一言为定。日暮时让部下在乌龙涧悄聚。事不宜迟,我们尽早下去准备。”说毕,两人辞别,各自张罗。晌午,行童聚全员在腾日厅前。众人冒着酷日,听帮主演说。行童讲得汗流浃背,振振有词,丝毫不觉劳困,大家也让他的豪言壮语打动了,忘了天气炎热。行童这招起了效用!大家消除了顾虑,似乎为帮舍命无甚可惜处,好像又看见昔日之帮主,看到红日帮卓越精神。此际磨拳擦掌,准备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会散时,夏东海遇见效霏,夏东海想拉效霏入伙,不便直说,于是请他来家中吃酒。酒至中酣,夏东海见是时机,探问效霏对帮主、帮容帮风之看法。张效霏一向老实巴交,对于行童百般崇拜、忠贞不渝,夏东海并不知他对帮主敬若天神,可靠可信如赵来义。张效霏已半醉,趁酒兴说心话道:“如今红日帮虽不如前,我也不太相信能打败同盟的六、七万,但我跟着李帮主毫无怨言,死不足惜。很多人贬斥帮主,说他穷奢极欲,葬送了红日帮,我听见了,帮主自己必也听说过,他们伤了我的心,伤了帮主老人家的心,他们对红日帮不尽责,一个个自私自利、忘恩负义。”说着,站起身,捧杯饮酒,嘿嘿自笑,又砸杯丧脸道:“我为于帮主痛心啦!他们为何不想,没有于帮主,哪有红日帮的显赫声名?哪有敌人对我们闻风丧胆?哪有我们兄弟飞黄腾达?”又拭泪哭道:“张某今生跟了帮主,无怨无悔,帮兴我荣,帮衰我罪。有我张某一日在,保红日帮一日安宁。”夏东海见他说得心如铁石,哭哭笑笑,知奈何不了,及用完酒菜,差两人送效霏回去。效霏烂醉,路上还咕嘟私语。夏东海也不再想拉谁入伙,两人倒也干脆,免得人多手杂又费事。这里同盟早遣人放信给红日帮。听闻红日帮要打到底,此正同盟中人所望,各派都想手刃仇敌,并不满足红日帮屈降。李平度担忧,红日帮虽在栾城死伤许多,所剩截然上万,同盟三派不过两万余,就算众人再骁勇善战,也无十足把握得胜,而红日帮向来也不善,杨掌门是否过高自视了?日暮时,同盟上山,打了几阵炮。炮声连连之中,红日帮早有准备,聚集已毕,只待杀下山。于行童看帮中弟兄大有视死如归者,心中高兴,手下终甘效命!但又何尝不明白?红日帮也已无路可走!行童望了望身边人,不见夏、邱二首士,心里疑惑,遂叫了两位大士,去唤夏、邱。又见队伍似乎少些,猜是二人亲自纠合部下,随后至此。少时,两大士回来,说不在家中。若昔日,他还以为夏、邱二人抢先赴战。忽想起夏口时,有将士对他不满、反叛之情态,转念生疑,二人可能背叛,临阵逃脱!此时黄阜西跑来,见了行童,声泪俱下道:“夫君,要千万小心啊!若打不过他们,你早回来,我们等你。”行童听了,难免不悦道:“好了,夫人,你快下去!红日帮不会输,我们都是铁打男儿,哪有逃回之理?”阜西见于行童这等口气,也无可劝处,只道:“是啊!你们舍生忘死,唯怕有人目无帮主,光想自己,好像不是红日帮的人哩!”行童问道:“夫人此话何意?你说的是谁?”阜西瞅了瞅人群,不见邱冉伯,问道:“邱冉伯没来么?”行童颇奇,问道:“未来。怎么?夫人见过他?”阜西道:“之前我还撞见他,与他辨了两句呢!”于行童问何时何处。阜西遂一五一十的讲。
同盟进山前,黄阜西担忧红日帮战败,便打算好潜逃,收拾细软,找来儿女,与自己一起逃走。阜西刚叫唤了儿子永康,欲往贞玉厅,山道中忽遇见了邱冉伯。阜西见这里人迹尚少,问邱冉伯何去,邱冉伯本要去乌龙涧的,也不如实相告,随便编了谎话哄过了。阜西是个妇人家,心里记挂丈夫安危,话语又多,见了帮中栋梁,难免嘱咐些让邱冉伯保护好帮主的话。谁知邱冉伯不甚在乎道:“帮主他神通广大,用不着我们保护吧?”阜西忽感冷落,责问道:“你此话何意?你不保护帮主,什么人来保护帮主?”邱冉伯道:“不是我不愿保护他,你想他何时替我们兄弟们着想过?他注重过红日帮的未来么?”阜西骂道:“怎么没有?你一派胡言。”邱冉伯道:“你知道他枉送了多少弟兄性命?他只为了满足自己。”说罢,扬长而去。阜西气得颤动不已,自她跟了行童,做了帮主夫人以来,有谁这样与她说过话?又见过哪个手下对于行童如此不讲情义?阜西又叫喊:“邱冉伯,你回来,你把话说明白,帮主何处曾亏待过你?”哪知邱冉伯理也不理,一会便走失暮色中。黄阜西说话,只有于行童一人听见,别人并不知她说什么。行童早已明白,猜测邱冉伯并未走远,即号令全帮速往南退。邱冉伯来到乌龙涧时,夏东海早等着他。两人领数千人上路一程,忽闻后面有队伍跑动,似在追赶他们,吃惊时,于行童领万数红日弟兄赶到。梁志承喝令前方夏、邱人马停住。行童劈面问夏东海和邱冉伯:“你们临阵逃脱,知羞否?”夏东海冷笑道:“难道和你们去送死么?”行童道:“胡说,这么多兄弟都愿跟我出生入死,就你没出息!”夏东海道:“出生入死?夏某我出生入死近十年,可换来什么呢?这么多兄弟跟着你出生入死,又能换来什么?你听我一言,如今势不如敌,却当知难而退,暂收杀心,以后再图大计。”行童道:“大敌当前,能往何退?同盟都已杀上山了!只要你肯回头,与我并肩作战,不怪罪于你。”邱冉伯悄声于夏东海道:“你知道梁解淦是怎样死的?想想!”夏东海面带疑色,甚是不解。邱冉伯附耳下道:“是帮主下的毒手。”夏东海惊哦一声,明白邱冉伯之意,想自己也无退路,对于行童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行童道:“我身为一帮之主,自然说到做到。”邱冉伯对夏东海道:“不能相信他,我们设法逃离。”夏东海道:“对不住了,恕我不能在你身边。”行童叫道:“你这傻瓜,都这时候了,难道要互相残杀么?”邱冉伯道:“只要你放我们走,怎会互相残杀?”与夏东海一交拍合,两人心领神会,猛向一角杀去。行童又下令首、大、小、勇士拦住他们。双方皆是共处数年的弟兄,各有相识的,如今反目成仇,取对方性命,心中多不甘,大多眼里噙泪,咬牙关,忍哭声,厮杀一起。场面甚是悲壮!此时同盟已至乌龙涧,红日帮内讧仍未休止,三方混战,何等热闹,前古少有!交战未久,结局可知,红日帮只得离退,招架不住。行童知道红日帮完全无望,就因方才己内互斗,众士毫无拒敌之心,致使任人宰割。行童又急中生智,认为邱冉伯、夏东海一死,红日帮将可平静,于是招呼易可文、梁志承几位首士接令,务必将夏、邱二人制伏,不管死活。几位首士应命带人围杀夏、邱二人,虽顾念多年兄弟情义,怎奈反叛有罪,帮主之命不可违,众首士不饶过二人!邱冉伯见了梁志承,向他诉明其长兄梁解淦一事,叫他脱离帮主,和自己一起。而行童绝不承认,加以反驳。梁志承却不信邱冉伯之言。此时一伙红日勇士搭弓射箭。夏、邱二人身中乱矢,继而让乱刀砍死。有诗曰:
斗胆英雄无归宿,一半恩情一半怒。
低来高去两头空,缘何一朝黄泉路!
夏东海与邱冉伯既死,红日帮即趋稳定,但死伤有数,势单力薄,不能与同盟匹敌。红日帮败上添败时,行童在众士护送下返至家室。黄阜西及儿女早在等他。
且说梁志承与易可文抗战同盟,张效霏护送于行童逃命。战未久,红日帮尽数伤亡,易可文、洪声飞捐命黄泉。同盟中,子隐帮统领陈如君,齐天派主事侯仕源,西堂主唐念,及华山派两位主事丧生。余者头目负伤多有。行童抱必死之心,手里拿刀,在同盟阵中狂乱砍杀。同盟将兵俱瞅向行童,聚围过来。早有首士易可文、张效霏、洪声飞及杨荔湾与一帮大士护住行童,四围抗守。最前是陈如君,素想取行童性命,被易可文挡住,不防大士武胜斜刺来一枪,中腰肋,身死。侯仕源早盯住武胜。趁他转身,劈下一刀,身首分离。易可文又与仕源狠斗,忽来一冷箭,插中头颅,倒地毙亡。只见大士熊松海骑马闯来,照准仕源,刺下一戟,正穿咽喉。仕源洒了一腔血雨,毙命。唐念见仕源被杀,心中大恨,抢来一把弯刀,跑近熊松海坐骑,照马脚砍下。马脚砍落,其惊伤一跌。将熊松海摔下地,滚了数丈。唐念如飞近松海,手起刀落,将他砍为两段。时众人力护行童,趋促他逃命。行童难拗众意,且后退去。杨静与主事田光、黄俭在前紧追。洪声飞暗中引弓,发了数箭,射中田光。黄俭与杨静后觉,将飞箭拨开。声飞复回身挺来一枪,刺中杨静胸膛,幸只伤皮肉,未曾入骨。黄俭不敢多想,挥剑便往声飞头上砍,被梁志承过来挡住。忽然一枝冷箭,刺中黄俭脚踝。黄俭痛叫一声,身子一软,被志承向他腹中扎下一枪,刺死了。效霏见前面众人挡住同盟,急拽行童逃远了。又一枝冷箭,射中声飞咽喉。志承见声飞已死,其余都已死散,不敢多想,夺上一马,欲逃命去。见唐念独人一马,迎面挡住。志承猛起一枪,向他咽喉扎来。唐念急用双刀搁上。谁知那是虚招,志承飞转枪身,压下刺来,正中唐念侧腰,将他刺下马。落荒逃去了。杨荔湾也带了数人,一径冲杀,逃下山去。梁志承正逃命,后面有杨静和两位堂主追杀,梁志承颇熟山势,七弯八拐,便把三人甩开了。庆幸自己脱身时,谁知李天曼迎面过来!见到梁志承,眼疾手快,一箭射中马身。伤马受惊腾跃,梁志承掀翻在地,未及起身,李天曼早疾马过来,将枪头摔在他人头上。铁家伙碰肉家伙,顷刻,梁志承**迸射,热血喷洒,丢了性命。正是:长兄死却冤,二哥亡太辱!难脱仇人手,皆因在子隐。李天曼拾起梁志承尸身,搭在马后,报功去了。
这里于行童家室中,众人劝说于行童逃命要紧,于帮主顽固非常,宁可殉身,也不苟活。他命众士守在门外,自己反向黄阜西与子女讲起身世。于行童系贫苦之家孩儿,其父驼子,其母拐子,于行童从小就让村里的娃子冷嘲热讽惯了,还时常遭受ling辱,因家贫穷,双亲身残,亲戚又少,又无兄弟姐妹,在村里人缘极差,于行童只得忍气吞声,故时常感到孤寂。十五岁那年,毅然弃家流浪,做叫花子,帮人做工,尝尽人间辛酸。他又将自己的真名于传改为于行童,有震动青天之意。之后又做土匪,加入帮派,并卖命在头儿面前建功,终于时来运转,头儿死了,在众人簇拥之下,代取其位,以致成有红日帮,东拼西打,南征北伐,威望越高,红日帮在江湖上也越肆横。不论名门正派,还是旁门左道,对于行童日益忌惮。最终妄想称霸武林,公然与各门派为敌,才酿成今日之灾。但于行童并不后悔,他不觉得他是失败者,而是很成功,天下的人都怕他,就算朝廷,也不敢对红日帮掉以轻心,他不仅自己名利双收,也让自己的心腹弟兄功成名就,他对此引以为豪。他要黄阜西将他的事告知他双亲,要子女好好孝敬老家祖亲。二老一生受苦受穷,暮年须享尽富贵!若二老不幸已故,定修墓立碑,别具华彩,让村人羡慕。他坚信父母对他的出息有光,看到子孙满堂而欣喜。此事讲完,又以家所告知。末后对黄阜西道:“我死后,你一把火将我烧了,我的尸身不能落在同盟手里。”阜西及子女哭着不肯。行童毫不迟疑,一掌劈向胸脯。眼前一黑,喷出一口血。几人大惊。行童忽扯阜西道:“告诉我,永福到底是谁的孩子?我的?还是梁解淦的?”黄阜西莫名其妙道:“自然是你的,你什么时候怀疑永福是梁解淦的孩子?”行童道:“我都快死了,你可别骗我?”阜西道:“我心里只你一人,原来你一直对我心存猜忌。”行童点头道:“我终可放心了。快,拿柴火。”又一掌劈在脑门上。顿时一命归西。阜西命永康、儿媳、贞玉、如玉抱来柴木,架行童身上,及燃灭,一起从地道逃了。走时,看着躺在火中的于行童,阜西含泪语道:“原来在你心中,我并不是你的真爱!”张效霏等人见屋里火起,过去看时,只见于行童躺在火中,一动不动。皆放声悲哭。效霏持剑自尽,余者也饮剑身亡。如此这盛极一时、昙花一现的红日帮止今彻底消亡了。同盟如愿以偿,终于打败红日帮,换得太平。黄阜西等人从地道逃出时,李平度一伙就在不远处。有人报说李平度。李平度也看在眼里,念于行童家属无涉斗伐之事,道:“放他们去罢,穷寇莫追。”有人道:“于行童的儿子,会为他父亲报仇的!”李平度笑道:“不会再有于行童了!”那人道:“我不信此言。”李平度道:“他们若真要复仇的话,同盟等着他们!”那人道:“不如此时斩草除根!”李平度止道:“何必多伤无辜呢?你道是于行童的儿子又能创来一个红日帮么?”众人也没再追。李平度回想此次征伐真是巧运,谁料于行童的两员首士要紧时刻会背叛红日帮?实苍天有眼,特意赐胜同盟。李平度心里明白,子隐、天柱、华山三派攻此时的红日帮,人员并不差许多,只是己方士气高涨,敌方受惊之鸟,似乎显得同盟志在必得。若夏东海和邱冉伯不背叛于行童,谁胜谁负还难说定。此战实是冒险,大家还是低估红日帮了。李平度甚至在想,于行童若无内讧意外,凭他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势态,同盟可能又会败在他手上。而事情总这样出人意外,只是当时能那样想的人并没多少。
武当山,一青年拜别一老者。青年是高戚禧,老者便是高戚禧之师陈修全。高戚禧下山,一些相识甚熟的武当弟子赶来送行,高戚禧亦挥手道别。高戚禧学艺四年余,每日无不惦念水云,铭记父母屈丧之仇,转眼成血气男子,时年十九。未时上路,日夜兼行,亥时方至姜民青夫妇家。高戚禧叩响宅门。姜民青怨声怨气地掌灯出来,喊道:“谁呀?这么晚找门何事?”高戚禧听是民青之声,道:“我呀,义父!仁儿呀。”姜民青打开门,照了照来者,见是高戚禧,喜不自胜道:“哎呀呀,原来是仁儿,我还以为哪个左邻右舍有事无事地来敲门呢!”高戚禧迎笑道:“义父义母安康否?”姜民青道:“还好,勿劳记挂。”姜民青将田鲜珑叫起,高戚禧上前喊道:“义母。”田鲜珑满脸欣喜道:“这么晚还急着回来,可累着了么?”三人就坐,田鲜珑又问:“我儿何时又上山啦?”高戚禧道:“目今艺成业满,我已拜别师傅,不再回去。”二老道:“甚好。”高戚禧道:“干爹干娘可曾来信?”田鲜珑道:“上次写信给你干爹娘,说你三月前回到家里,身体很健壮。不久你干爹娘来信说,高家庄那边也很好,水云也没事,叫你放心。”高戚禧舒口气,轻点了点头。翌日,高戚禧辞别姜民青与田鲜珑,匆赶至高家庄。高戚禧寻至高凉翼家,却见大门紧锁,并无一人,高戚禧猜是出外干庄稼了,要到晌午方回来,于是坐在廊里等着。因行路劳累,不觉倒在板凳上睡了,良久,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叫喊,睁眼看时,正是干爹高凉翼在叫唤自己,其身旁是干娘秦氏,身后站了几位少年,二男一女,皆是干爹娘的亲儿女,自己的义弟妹。只听高凉翼道:“小壮士,为何在此歇着?你从哪里来,欲往何处去?”高戚禧道:“干爹,我是仁儿呀,你不认识我啦?”高凉翼细瞧,不免眼泪夺眶,指高戚禧对秦氏道:“娘子,这正是仁儿呀!”秦氏慌忙过来,细细看时,果然是自己牵肠挂肚的仁仔,哭喊道:“哎呀,我的仁儿呀,你总算回来了!”便抱高戚禧不放,高凉翼回头对子女道:“快去叫仁哥哥!”三少年遂前前后后地喊哥哥。饭后,高戚禧问高凉翼:“干爹近日去过我水云姐那边没有?”高凉翼惊愕,松落双筷,落下泪来。秦氏泣道:“仁仔呀,我们原不该骗你,只怕你学艺不专心,管抑不住自己,故不曾告诉,你水云姐她……苦命的孩儿,一年前就去啦!”高戚禧听罢,滞凝一阵,晕倒在地。高凉翼与秦氏将他唤醒时,高戚禧问:“姐姐因何而死?”高凉翼道:“还能有谁会逼死你姐?那不得好死的高贵一家,个个猪狗不如。一年前,你姐姐受不了高盛三番五次的调戏、威逼利诱,你姐竟自寻短见,以示名节。”高戚禧茫然泣道:“我苦修武艺,今次回来,意在取回姐姐。奈事不如愿,天公愚人,云姐早已弃世,比爹娘还冤,她去后三年,我竟不知!把我一人撇在世间。可怜我姐,四年间也未曾见一面,都怪我没早些回家!”高凉翼道:“你姐死前,知死后我们必取其回葬,在衣带中留有书字,我且拿来你看。”高戚禧接过高凉翼手中字念:“云顿首干爹娘!云饱受屈辱,无脸苟活,今随父母去也。唯小弟念恋难舍,时隔三年,未谋一面。若小弟无力自养,恳请干爹娘将其抚育成人,云与父母地下多感!仁弟终知我死情,必自伤,干爹娘且劝之,无须为我一薄命女多记念,及弟娶妻生子,清康安泰,在我坟前相告一声,云宽心也!此有一玉,乃我生亲所留,请转交仁弟,弟曾识它,心中自知。”高戚禧拿玉在手,想水云曾就此物跟他说过,等他们成家后,要亲佩于他身。今玉在人亡,空留幻思,悲之不胜。高戚禧握物,呜咽不止,高凉翼一家也屏息静泣。
翌晨,高戚禧及高凉翼一家来高发、杨氏、水云墓前祭拜。高戚禧祭毕死者,整理墓容,尔后起誓:“父母无辜遭害有四年!仁流落他乡,饱受苦楚,今重返故里,本欲雪清仇恨,了结余情,不料云姐冤死,哀上添悲,甚难承忍,犹索我命乎!今向苍天立誓,不杀高贵一家,仁枉为人汉!”凉翼虽忧高戚禧安危,奈亲仇不共戴天,也不阻拦高戚禧,道:“你四年学艺,满怀武技,你故亲地下保佑,兼我们相助,这仇必可报!你自己且小心,高贵的爪牙,凶悍毒辣、卑鄙寡耻,不要中其陷害,对他们不可手软!此仇报成,你父母和姐姐死也安冥了!”高戚禧道:“干爹放心,今日看我取他们狗命!”说罢,往高贵家而去。及高戚禧走了,秦氏对凉翼道:“幸好你没如实告诉,他若知真情,一辈子也不安心。”原来水云死前,高盛时常在她面前调戏,而水云始终不理睬,不肯做小妾,高盛对此深怀嫉恨,又誓不罢休,去年深夜,水云睡后,高盛偷进其房,玷辱了她,以致水云含恨自短。高凉翼与秦氏本每日去看水云,次日见她忽去,不免蹊跷,经高贵底下管家暗告,方知原委,因此心中更恨,此高戚禧回来,巴不得他杀了高贵父子。又不敢于真情相告,深知高戚禧一个男儿,受不住这个!
高戚禧跑至高贵家,踹开院门。几只看门凶犬狂吠起来。高戚禧大喊:“高贵出来,今日你阳寿已尽,地下做鬼去罢!”一伙打手听闻犬吠,又听外面有人叫喊,皆窜了出来。尔后高贵、高盛一家陆续出来。高贵见一小子对他一家漫骂不止,断喝:“你是何人?何故无理取闹?”高戚禧道:“瞎了狗眼!仔细瞧好了,我乃高发之子高戚禧,你害我全家,四年来,无日不想取你狗命!”高贵道:“原来是你,你能把我怎样?口出狂言。况且你爹之死,本是他自取,与我何干?”高戚禧道:“你休强词夺理!此次我来,本想领回云姐,要你们在我爹娘坟前磕几个头,四年之仇,就此罢休,姑且饶你性命!哪知你们又逼死我姐,置我于绝路!是你们找死,天理难容!”高盛却悠然自得,漫不经心道:“小杂种,你姐姐……”高盛还想羞辱高戚禧。哪知高戚禧飞来,钳住其项,闪至一边,瞋目道:“害死我姐姐。就是你畜生逼的。”高盛拼命叫喊求救,早让高戚禧一个喀嚓将脖子拧断,顷刻断气。高贵那边的人都看呆了,见高戚禧如此身手,想他真报仇不假,并非狂言。高贵情知大事不妙,想偷偷溜走。高戚禧看见,拾起一石,向高贵掷去。石子击中头颅,浆血外流,其痛扎一阵,动弹不了。那些高家婆媳岂见过这个?个个吓得屁滚尿流、东奔西窜。那些打手算是见过世面,凭自己能打,平常欺凌惯了别人,自不服高戚禧之下。他们还虎视高戚禧,待机还攻,心中正幸灾乐祸,高贵父子死了,难说自己若强人一等,可替做财主,此时虽一同对付高戚禧,而又各心怀鬼胎。高戚禧一见这些打手,仿佛又看到当年家里遭害一景。浓胡子抢了云姐,自己让一矮子踢了几脚,黑脸儿闪倒了父亲……眼前嘴脸,甚是可恶。怒火中烧,一声咆哮,风驰电掣般的杀来,顷刻,一伙人尽数躺在血泊,阴司做鬼去了。高戚禧一阵狂笑,闯至屋里,将高贵的家人杀个痛快!幸有一些面善的丫鬟奴仆未曾遭害!又燃起火把,将屋舍烧了起来。见烈火渐灭,财主一家败落废墟,高戚禧方提高贵、高盛人头,往亲人坟前来。高凉翼与秦氏见高戚禧手里提着血淋林的人头,仔细看视,是高贵父子,吓得泣不成声,坟前哭了又哭。皇天有眼,高贵一家恶因有报,也有今日!高凉翼问高戚禧:“那高家的管家,你曾见否?”高戚禧道:“只饶了些奴仆丫鬟,其他的都杀了。”高凉翼道:“仁儿,你糊涂呀!怪我不好,没曾告诉,正是那管家,暗自对我相告你姐之死。我们没谢他,你反把他杀了。”高戚禧听罢,已知自己错杀好人,心中懊悔不已。高戚禧杀了高贵一家,此事传遍村里村外。一些原与高发、高凉翼交好,或恨高贵一家的农人都来高凉翼家里看高戚禧,问长说短,赞叹高戚禧,此举痛快,除了大家心患,没有不说干脆的。一老者道:“小侄杀了人,恐惊动官府,来日必会擒他,宜该早些脱身方好。”
高凉翼道:“正是此意。”遂呼高戚禧道:“仁儿,你今番杀人,官府必不饶你,须尽快逃走,在外思乡时,间或来看我们就是了。”高戚禧道:“我在武当学艺,从恩师处受益于武技,还承蒙恩师教化,取义向善,让我心悦诚服。此次回来,一心取得云姐,遂平生之愿,解多年苦思。只要高家向我爹娘坟前磕头赔礼,我不害他们性命。但世事难料,人生无常!她们竟逼死云姐,重燃我仇火,才杀了高贵一家。我敢下手杀人,自然不怕官府来抓我。若县爷是个好官,我自会躲避缉捕,不去得罪他,那个姓柴的是个什么官?贪财图利,与高贵狼狈为奸,欺诈县中百姓。四年前,他对我爹之死置若罔闻,包庇高贵。干爹入公堂告发高贵,他非但不审,还将干爹你轰出公堂。我这次倒要看看,那个狗官能把我怎样?”老者道:“高贵本该死,柴县爷虽可恨,小侄你还是避一避,免再惹祸上身。”高戚禧道:“大爷、干爹放心,他奈何不了我,我也要和他把话说明白,就怕他自己不来!”刚过两日,庄里果然来了数名差役,寻到高凉翼家,欲拿高戚禧归案,高戚禧正有准备,适在廊间,气定神闲,众差役见里边有个貌藏杀机、气度不凡的青年,料是高戚禧,喊道:“足下可是高戚禧?快下来受擒!”高戚禧笑道:“我何故要受擒?”差役道:“无须赖辩,所作所为,我们尽知,正拿你归案。”高戚禧道:“你不把话说明白,怎能乱抓人呢?”差役道:“你杀了高贵一家,此是缘由。”高戚禧冷笑道:“尔等做法,恐于人不服。”差役道:“哪有不服?”高戚禧看着差役,慢条斯理的说:“四年前,这高家庄里冤死过两条人命,正是我父母,此事诸位不会不知吧?”差役道:“岂有此事?”高戚禧道:“你还叫我不要赖辩,自己却赖辩。我爹娘死后,有人上县衙告状申冤,细说了此事。自知县至衙役,无人不在公堂,你们焉能不知?那柴狗官非但不听冤辞,反诬陷我干爹乱告好人,将其打出公堂。此事如何解释?”差役道:“你爹娘之死或与旁人无关!”高戚禧怒道:“谁说与旁人无关?口气怎不放肯决一些?自露其假!”差役道:“这是知县之意,我等奉命行事。”说罢,一齐会意,上去捉拿高戚禧。高戚禧跃至屋外,差役反追,与高戚禧打起来。那些差役怎是高戚禧对手?不消时,差役已连遭恶打,伤得惨重。高戚禧道:“转诉那柴狗官,今生莫让我见到他,小心他的小命!他若再欺上头来,我既能杀高贵一家,亦能取他狗命,叫他好自为之罢!”几个差役慌忙走了。高凉翼在屋里已看得清楚,走出道:“仁儿,你打了他们,他们会就此罢休?”高戚禧道:“干爹放心,他们不敢再来,也不会来了。”高凉翼及秦氏仍半信半疑。
却说几位差役返至县衙,向姓柴的告说了此事。柴知县道:“高家庄竟有这等狂徒?他胆敢说要取我性命?”差役道:“那小子既杀高贵一家,已是亡命之徒,况且武艺非凡,他说出的话,多易从行啊!”知县听罢,想起已害高贵一家,颇是害怕,纵使拿了高戚禧,也无益处!遂将此案遮掩过去,以后不作理论。
这里高戚禧在家等了半月,不见再有人来抓,想是姓柴的让自己唬怕了。高凉翼一家渐也放心。高戚禧思忖柴知县不会来侵害亲人,对高凉翼道:“干爹,仁儿幸有干爹你和干娘,三个弟妹之外!一无所有了。我在高家庄也呆不下,这里虽有我过去难忘的事,却留给我深重的痛苦。我想出外流浪,足遍千山万水,以此安慰自己,淡忘往事。也可随心所欲,做我想做的事。”高凉翼道:“我知道你心中深藏苦楚,我们也做不到让你开开心心过日子,你出去后要懂得照看自己,记得写信回来,间或来看看我们,也就放心了。你武艺高强,家人无须担心你身家安危,只是出门、交人要小心,不要遭遇小人暗算。你宗家数代单传,高兄弟也只有你一个男儿,你若能在外面抱来几个孙儿让我瞧瞧,那再好不过了,高兄弟亦会含笑九泉。说来说去,可怜你家太不幸!”秦氏道:“仁仔呀!你爱出去只管出去,你若能出人头地,四海有名,也不枉你一个男儿身,比闷在家里强,你家人在地下也会高兴。我们只想你能给我抱几个孙儿来!”高戚禧道:“干爹干娘对仁儿的恩德,仁儿还未报答,此时远走他乡,有愧于心,只望以后偿谢了!”高凉翼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外话?让我好不高兴。”
翌晨,高戚禧打点行李,与高凉翼一家挥泪告别,去亲人坟前拜了几拜,自对空坟私说了一些话,离开了高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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