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开的身子微微震了震,连指尖都颤抖起来。
萧天的话就像在他心上插了一把刀,他的心也开始滴血。
他不敢看秋羽裳的目光,他羞愧、无地自容,他的人格和自尊已被击得粉碎。
秋羽裳却突然笑了,笑容说不出的凄绝,“我哪里还有心可以伤,我的心早已死了,早已死了……”
“羽裳,我……”韦开似乎想说什么,秋羽裳冷冷截断他的话,“你什么也不用说,我也不想知道。”她的目光从他面上扫过,冷冷地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她的声音也冷得像冰,“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说完这句话,她从他身边一步步走过去。
韦开忍不住伸手想拉住她,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她的衣袖,她突然反手一掌掴在他的脸上,几近疯狂地嘶声吼道:“不要碰我!”
她的目光凶得可怕,像一只负了伤的野兽爆发出的最后的挣扎,韦开怔怔地站在那里,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却又苦又涩。
他看着她一步步走了出去,没有人再敢阻止她,她的身影孤单而瘦弱,她的手里紧紧握着剑。
剑冰冷,她的心更冷,黑暗终于将她完全吞没。
韦开黯然,长长叹息了一声,然后就看见了慕容飞。
慕容飞的目光鄙夷而讥诮,就像流星剑发出的光,他的声音也像流星剑一样冰冷尖锐,“你记住,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韦开沉默。
他顿了顿,脸上掠过一丝嘲笑,又似自嘲,“我真的很看不起你,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朋友。”
韦开居然也笑了笑,“连我都开始看不起我自己了。”
“不过,有一件事你还是值得庆幸。”
“什么事?”
“如果我是她,一定亲手杀了你!”说完这句话,他一眼也不看韦开,大步从他身边走出去。
韦开没有说话,目光呆呆凝视着眼前无边的黑暗,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林祖儿美丽的大眼睛里已盈满了泪,幽幽说:“我知道我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你一定很生我气。”
韦开仍一动不动。
“就算你和爹爹都怪我,我也不在乎。”
韦开还是不说话,她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无论我做什么,全都是为了你。”
韦开看着她,良久,才说:“我知道。”
风吹过一阵雨雾,不知什么时候,天开始下雨。
冰冷的雨水打在秋羽裳的脸上,她脸上只有雨水,没有泪水。
她没有哭,她已没有眼泪可以流。
她一直向前走,她已没有方向。
风中突然有一缕琴声飘来,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凄凉委婉,如泣如诉。
是什么人在雨夜抚琴?
如此寒夜,如此风雨,如此琴声,天涯总有断肠人!
琴声虚无飘渺,却声声扣人心弦,秋羽裳的思想已麻木,不知不觉,循着琴声而去。
烟雨凄迷,一座长亭危立。
亭檐下悬着一盏孤灯,随风摇摆,灯光昏暗,在风雨中显得更加微弱。
亭中一几,几上有琴,一白发老者羽衣星冠,盘膝而坐,以手抚琴,神情肃穆。
老者身后一人垂手而立,白面微须,神态安详,似在凝神倾听。
秋羽裳一直走到长亭前,琴声不绝,声声入耳。
这琴声,恍如隔世,这老者,似曾相识。
她就站在长亭前,风雨中,一动不动——这里似乎就是路的尽头,生命的尽头。
就在她如痴如醉,浑然忘我时,琴声却嘎然而止。
白面微须的中年人轻轻拊了拊掌,“可喜可贺,琴老,你又多了一位知音。”
老者喟然长叹,“千金易得,知音难寻,她连心都已经死了,又怎能知音?”
中年人也叹了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真是何苦?何苦?”
“多情自古空余恨,错,只错在她太多情。”
“可她本不是个多情的人?”
“正所谓无情有情,外表看起来越无情的人,其实内心的感情比任何人都更丰富,也更执着。”
“这么说,她现在是真的很痛苦?”
“情魔入心,不死不休。”
“难道除了死,真的再也没有法子能解脱吗?”
老者没有回答,黯然长叹一声,琴声又起。
中年人也不再说话,凝神倾听。
秋羽裳轻轻闭上眼睛,思想和灵魂似乎都已脱离了躯体,进入另一个极乐世界。
那里没有仇恨,没有痛苦,也没有欺诈。
琴声突然一变,有如金戈铁马,杀气腾腾,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她仍然一动不动,甚至开始期待,期待死亡的降临。
——只有死,才能解除她心里的痛苦。
——只有死,才能让她得到彻底的解脱,所有的仇恨和痛苦都将彻底的结束。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微笑,一种幸福的满足,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中年人微笑着,慢慢举起了手。
韦开轻轻掸了掸身上的雨水,他脸上已经恢复了昔日的从容和自信。
林祖儿倚在他怀中,身子却还是微微地颤抖。
韦开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柔声问:“你冷不冷?”
“不,不冷。”
“我们回家去,好吗?”
林祖儿点了点头,“好。我好想爹爹,我要回家。”
萧中玉终于忍不住说:“韦开,你好像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韦开微微笑了笑,“当然没有,我正想跟你们告辞。”他的双眸带着一种奇异的雾气,似乎隐藏着太多的危险和秘密。
萧天盯着他,“我揭穿了你的秘密,破坏了你的计划,难道你不想杀了我?”
“我不但不想杀你,还应该好好谢谢你。”
“哦?”
“刚才你若不揭穿我,而以林祖儿相挟,或许还有机会生擒我和秋羽裳。”
“现在我也一样有机会。”
“你若真的想试一试,我绝不反对。”
“你很自信?”
“绝对自信。”
萧天的手扶上了剑柄,冷笑着说:“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是不是因为有这位大小姐在身边,你有顾虑?”
“当然不是,我只是在想我若是杀了你,诸葛擎天会不会感激我?”
“这个问题对我并不重要。”
“那你就赶快动手杀了我吧,最好连林大小姐也一齐杀了灭口。”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萧天皱了皱眉。
“你当然敢,但莫忘了将秋羽裳、慕容飞每一个知道你的丑事的人统统杀干净。”
“该死的人一定要死。”
“那么最后一个就是萧堂主自己了。”韦开悠悠地看着他,“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他会让你多活这十年?”
“无论什么人想要我这条命,都没有那么容易。”
“别人或许做不到,但他一定能。”
萧天不屑地冷笑。
“一个连朋友都可以出卖的人,还有什么不能出卖的?”
萧天盯着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是个聪明人,但有一个道理你却始终想不通。”
“什么道理?”
“这十年,你不但稳坐紫微堂,还能侠名天下,名利双收,高枕无忧,只因为一个人。”
“什么人?”
“秋羽裳。”
“秋羽裳?”
“不错,若十年前秋家无一个人幸存,萧堂主恐怕立刻就要步他们的后尘了。”
萧天额头上隐隐有冷汗沁出。
“记得我小时候做错事,心里总是很害怕,但这件事若是我和祖儿一起做的,即使受责罚,也是两个人,心里就没有这么害怕了。”韦开笑了笑,“这虽是小孩子的心理,但道理是一样的,他不杀你,就是因为他知道姓秋的总有一天要来讨这笔债,多一个人就多一个替死鬼。”
萧天手心里全是冷汗,却突然笑了,“韦开,你的意思我全都明白了。”
“哦?”
“现在我不但不会杀你,也不会杀秋羽裳。”
“哦?”
“我什么都不用做,因为你们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出卖了正气山庄。”
“你真的很聪明。”
“而你不但绝不能杀我,还要保证别人也不能杀我。”
韦开苦笑,“好像是这样。”
“秋羽裳一天不死,大家都相安无事。”
“所以,如果我是你,现在最好就是叫人准备一辆舒适的马车,送我们回去。”
“这个主意不错,我甚至还可以亲自送你们。”
“多谢,多谢。”
萧天看着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你,佩服你跟我一样,够卑鄙,够无情。”
韦开脸色一沉,冷冷说:“你记住,我跟你绝对不是一种人。”
萧天笑了笑,没有说话,眼中却连一点笑意也没有。
秦不讳突然走到萧天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萧天眉头紧蹙,眼中隐隐现出忧虑和不安。
“萧堂主是不是改变主意了?”
“韦公子和林姑娘要回洛阳,在下本应以礼相送,不过,”萧天皱着眉,“现在恐怕还要请两位小留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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