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恍惚起来。
毒烟迅速漫延开来,雁心月冲天而起,穿破屋顶直掠出去。
他人刚一掠出,一道凛厉的刀光迎头劈下,他连想都未想,迎着刀光冲了过去。
然后,剑光一闪。
刀光立刻断成两截,分飞而出,雁心月剑势未停,那个人的头颅突然就变成了两半。
他几乎连痛苦都没有感觉到,身子就直直坠落下去,洒过一片血珠。
雁心月丝毫不敢停顿,飞身一掠,已掠上大殿屋顶。
但他足尖刚刚踏上屋顶,屋顶的瓦片立刻塌陷下去。他一脚踩空,腋下还挟着秋羽裳,两个人一齐坠了下去,立刻笼罩在一片烟雾中。
他立刻屏住呼吸,几乎同时,六件兵器挟着厉风已喂到了他的面前。
每一个都是一流的高手,每一招都是夺命的杀招,六件兵器风雨不透的配合,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但他手中还有剑——百炼精钢,经过诸天神魔诅咒过的剑。
剑光匹练般一转,一片惨呼惊叫声,“叮叮”兵器散落了一地。
雁心月手中这柄剑似已化身鬼神,所向披糜,烟雾弥漫中,六个人的咽喉都流着血,眼睛死死瞪着雁心月,身子慢慢地倒下。
雁心月看着他们,心却比剑锋更冷。
那二十几个和尚依然个个正襟端坐,神情庄严肃穆,但他们的生命却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夺走。
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不杀伯仁,伯仁却为他而死!
神佛无语。
大殿外,突然有人冷笑:“雁心月,不出三日,你必死无疑,好自为之吧。”话声未落时,人已在遥遥之外。
雁心月的眉头皱了皱,他发现自己虽然屏住了呼吸,但毒气却还是从皮肤毛孔中渗了进去。
他一刻也不敢耽搁,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座古刹。
天地间一片苍茫,风云却又在天际涌起。
秋羽裳再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像在摇篮里,四周的景物摇晃着,向后退去。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伏在父亲的脊背上。
青青的草地,和暖的春风,父亲宽厚坚实的脊背。
一只斑斓的彩蝶飞过来,她伸出手去扑。
忽然一下扑空了,她从背上摔了下来——她陡然惊醒,一身都是冷汗。
四周的景物依然摇晃着向后退去,她没有摔下去,依然是在父亲坚实的脊背上。
不,不是她父亲,是雁心月。
她惊觉过来,想挣扎,却没有动,然后竟轻轻闭上眼睛。
雁心月似乎一点也没有查觉,他迈着大步,坚定地向前走着,一段段曲折的山路,一片片灰黑的山脊,都从他的脚下,抛到了身后。
秋羽裳静静伏在他的背上,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剧烈的心跳和微微的喘息。
天边夕阳黯淡,变成一种苍白的惨灰色,她悄悄睁开眼睛,雁心月莫非已背着她走了一整天?
她的眼睛突然有些湿润,她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感动。
雁心月始终是她的仇人,她宁可和别人保持着仇恨,也不愿再和任何人拉近距离。
至少,她不会再因为任何人受到伤害。
但凝在眼眶的泪水偏偏滴落下来,滴在他的脖子上。
她立刻又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雁心月仍大步向前走着,他知道她醒了,但她不说话,他也不说。
他继续向前走,远处,群山延绵,一望无际。
风更大了,吹送着初冬的气息,突然,风中隐隐飘来一股烈酒的醇香。
荒山野岭,怎么会有酒?
他停下脚步,然后,就看见前面一棵大树下坐着一个人,人手里提着一壶酒。
这个人白面长髯,身上的长衫素雅而不失华丽,面容温文随和,竟有儒者之风。
酒是陈年佳酿,芳香醇烈,他满满斟了一杯,一饮而尽,才对雁心月说:“长途跋涉,一定很辛苦,喝一口如何?“
雁心月冷冷说:“多谢了,我不喝酒。”
“兄长,难道你看不出他中了毒,哪里还敢喝酒。”树下又走出一个妩媚的女子,凤眼丹唇,微笑着看着他。
“哦?”中年儒士故作惊奇。
“若不然,他怎么会明知有人追踪,却不得一步一步地走。”
“他是怕运行真气,毒性会发作的更快?”
“不错,他只要敢运行真气,毒性就会侵入经脉,如果毒气攻心,纵是华佗再世,也难转乾坤。”
中年儒士笑了,看着雁心月,“她说的话你相信吗?”
“相信。”
他笑得更愉快,“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不想知道。”
“哦?”
“我不想知道死人的名字。”
“谁是死人?”
“你。”
他开始笑,那妩媚的女子也开始笑,“他好像还不太明白他中的是什么毒,也不太清楚我们是什么人。”
“它的名字叫‘黯然销魂’。因为它会不知不觉销蚀人的灵魂,你就算死了,还不明白是为什么。”那女子悠悠地说。
“而且,天底下绝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解除它的药性。”中年儒士看着雁心月,笑容更甚,“而我们,就是当今江湖最擅用毒的聂氏兄妹,现在你明白了吗?”
“聂长青,聂长虹?”雁心月的瞳孔慢慢收缩。
“那你说现在谁是死人。”
“你。”雁心月连口气也没有变。
聂长青叹了口气,提起酒壶喝了一口,然后将酒壶远远抛了出去,“看来我只有亲自证实一下,看看谁会变成死人。”
聂长虹脸上带着笑,眼睛却盯着雁心月的手。
雁心月一只手托着背上的秋羽裳,另一只手握着剑。
聂长虹笑得更妩媚,“他的手搂着女人,只怕连剑都拔不出来了。”
两人都笑了,一边笑一边走过来,雁心月没有动,连姿势都没有改变。
两人笑得虽然轻松,但距雁心月还有一丈,就停下了脚步。“他好像一点也不怕咱们。”聂长青说。
聂长虹目光闪动,“莫非他还有还手之力?”
“不妨试一试。”聂长青双手扣了四枚毒棘藜,他本就是最擅长毒器的高手。
聂长虹嫣然一笑,“不错,你应该试一试。”话音未落,她突然冲了过来,手无寸铁就这样整个人向雁心月扑了过来。
她手中没有武器,身躯轻盈而娇弱,就像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女,突然倒向雁心月的怀中。
雁心月手中有剑,但他的剑怎能刺向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
聂长青眼中透出了笑意,手中四枚毒棘藜已疾射而出,他相信,聂长虹的身体绝对能够挡住雁心月的剑。
只要雁心月有一瞬间的迟疑,他就能致他于死地!
聂长虹几乎已撞在雁心月的身上,她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蛇蝎般恶毒,手上突然多了一柄短刀。
七寸长的短刀,刀刃上闪着青紫的光芒,犀利的刀锋向雁心月左肋要害插了下去。
刀光映在她眼里,她眼中已兴奋得发也红光。
忽然间,她看见剑光一闪,只觉得手上一轻,然后就看见自己的手飞了出去,飞出去的手上还紧紧抓着那柄刀。
她忍不住惊呼,而聂长青已飞扑上来,但她的惊呼声刚起,就有一股热血喷在她脸上。
刚刚扑上来的聂长青头颅突然飞了出去,一腔热血喷洒而出,没有头颅的身体却依然冲了过来,撞在她身上。
她的惊呼立刻变成惨呼,继而变成竭斯底里的嚎啕。
她整个人软成了一摊泥。
雁心月冷冷看着她,手中仍握着剑,稳定如磐石。这只手仿佛连动都未动过,但这柄剑却斩断了一只手,四枚毒棘藜,还有聂长青的头颅。
这是什么样的剑法,这根本不是属于人类的剑法。
聂长虹的嚎啕变成绝望的哭泣,雁心月没有再看他们,迈开脚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他没有回头,夕阳黯然,她的哭声终于越来越远。
他的心头却越来越沉重。
秋羽裳一直伏在他背上,一动不动,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的心是不是真的死了,对任何事都无动于衷,对任何人的生死都漠不关心。
她明明就伏在他的背上,却似乎离他很远很远。
雁心月突然觉得背上有些湿湿的,不是汗水,莫非是她的眼泪?
或许,她对什么都有感觉,只是不愿再对任何人表露出来。
正文 三十二、归途?家?
朔风又起,翻卷着满地的枯叶,扬起,落下,落下又再扬起。终于结束了它曾有的辉煌,被碾得粉碎,混在泥淖中。
韦开一个人站在花园里,整个园子一片凋零,连曾经盛放过的秋菊都已枯萎,抱在枝头。
天地间一片肃杀,看不到一点生气。
这是四季中最没有色彩的季节,秋已尽,冬将至,没有秋黄,也没有冬雪,只剩一片灰灰的苍穹。
韦开长长叹息一声,无比惆怅。
一簇枯菊迎风颤抖,枝头还有一个花蕾未曾开放,就已枯萎。他伸手轻轻摘了下来,握在手心,握得很紧,却握不碎心里那一份深深的无奈与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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