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彼岸是流年

43 Leave out the rest(1)


    半夜的时候流年无缘无故发起烧来,程灏觉得像抱了一个大火炉在怀里。流年烧得糊里糊涂,喃喃呓语:“阿婆,我难受。”
    程灏将她放平,才发现流年面色不正常的酡红。她的刘海完全乱了,脑后的长发铺散在枕边。白皙的手臂上步着可怕的五指红痕,想是他抓她时太用力了。程灏轻轻去推她:“流年,流年,你怎么了?”
    她双目紧闭,只知道摇着头一个劲念叨:“阿婆,我难受。”程灏贴着她的额头量了半天,也不确定她是不是发烧,因为他出了一身汗,现在身上也热热的。
    他一个人住,这些方面不是很注意,因为他本身很少生病。但程灏记得有一回葛希平来看他带了一个温度计,水银的。程灏还奚落过那种老式温度计,葛希平说越古老的反而越有效。程灏找了半天才从角落里把那根水银温度计抽出来,小心翼翼地塞在她的腋下。
    流年真的烧得不轻,对于程灏这种健康宝宝,到了三十八度五就已经是很高了。他翻出感冒药喂她吞下,流年被他托着半个身子极不舒服,本能地抗拒。而且水也有些烫,程灏心急如焚自然没有发觉,流年只喝了一小口就吐了出来,他急忙用睡衣去替她擦水渍。
    生了病的流年极能折腾人,卷着被子将自己盖得严实,让程灏无处下手。最后他只好打电话给小区里的诊所找人来给她打点滴,又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从被窝里挖出来穿衣服。
    尖细的针头扎进流年的血管时,她拼命挣扎:“不要,不要给我打针……阿婆,救我啊……我不要打针,徐景平……我会乖的,我再也不了……”
    程灏很想凑过去问一句再不什么了,流年还在呓语:“我会听话的……我不想死了……”
    连医生推注射液的手都怔了一下,程灏尴尬的朝他笑了一下。他突然就想起了徐景平说的话,他真的从没对得起流年过。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子,心身皆疲,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像谁倾诉痛苦。不仅如此,人言可畏,被邻里戳着脊梁骨妄加猜测,实在不是他能想象的痛苦。所以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回去过。
    点滴打过了,流年的烧开始退,出了满头满身的汗,思维更是混乱起来,头重脚轻,浑身酸痛。程灏撸了一把她的额头,摸了一手心汗,在左额角还有异样的凸起。程灏拨开她的刘海,一条可怖的疤盘踞着,他有一瞬间的晃神。
    他的大衬衫也都黏在了她身上,越发有透明化的趋势。流年扯着胸前的纽扣扇风,程灏捉着她的手问:“是不是很难受?”
    流年胡乱地点头,在床上四处游动,浑身的燥热无法驱赶。程灏的手心已经凉了下来,贴在额上十分舒服。
    他想到发烧的病人用热水擦拭身体会舒服一点,起身去洗手间放了一盆水,绞了毛巾替流年拭颈窝。她纤细的锁骨煞是好看,程灏抖着手解她汗湿的衬衫,一点一点细致的用温烫的水给她擦汗,秀气圆润的脚趾都没有放过。
    前后他换了好几盆水总算是完工,又替她换了一件干净的棉质T恤,好让她穿得更舒服一点。
    程灏笨手笨脚的,一看就是没做过这些事的人,从小养尊处优,虽然两年的国外生活让他历练了不少。
    晨光乍现,流年终于转醒,程灏正在厨房里煮超市里的速食粥,弄得乒乓作响。他从来不自己开火,都是吃外卖或速食品。流年能醒过来有一半原因是被他吵醒的,入眼并不是熟悉的小吊灯,巨幅的电视墙正对着她。
    真是恶俗的品味,她昨天根本没有好好参观一下这房子的构造。房间极大,大概是两间打通的,衣橱墙就站了整整一面。她忍着睡歪的脖子,掀了还略显潮湿的被子,赤脚踩上了程灏的大拖鞋。
    她的衣服被扔得乱七八糟,流年刚出被窝就觉得冷了,缩着脖子套着拖鞋去捡散落一地的衣物。她头痛欲裂,披了厚厚长长的羽绒服就出了房间。她很好奇程灏到底在做什么可以弄出那么大的动静。
    程灏的浴室里有新的牙刷,她自己拆了,也不跟他客气,还翻出了新的毛巾洗脸。好在客厅的暖气开的很足,羽绒服在身上空荡荡的摆也不觉得冷。
    程灏正在为那一颗煎鸡蛋犯愁,一打进锅就全散了,油花还溅得老高,差一点飞到他眼里。他正揉着自己不幸中彩的额头,一块湿了水的抹布就甩到他脸上:“用冷水冲一冲。”
    手里的铲子也被夺走了,流年嫌恶的将焦了一面的鸡蛋捞出来,毫不犹豫的甩进垃圾桶,直直的抛物线,令人叹为观止。
    她麻利地打蛋,一个浑圆的圈就出来了,开小火,慢煎,果然不溅油了。不出五分钟两个黄澄澄的蛋出锅。
    饭桌上无比安静,程灏时不时抬眼偷偷看流年一眼。流年眼皮都不抬,一口一口喝粥,吃完了自己的所有份量,然后推碗:“你自己洗。”转身就进了程灏的房间。
    他竖着耳朵听房里悉悉索索的穿衣声,不多时流年走出来,穿戴整齐,只是羽绒服下摆少了两个纽扣。流年只找到了一个,捏在手心里,安静地开门。
    程灏飞跑过去拉住她,流年一脸不解:“还拉着我做什么?”
    他的语速很快:“流年,别这样,你这样我不习惯。”
    “我也不习惯这样的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苏年的。而且,为了万无一失,我还是要去吃一粒事后避孕药,我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流年,我知道我昨天冲动了,我不该这样的。可是,我......”
    “做了就是做了,解释有用吗?就像是那个孩子,没了就是没了。我昨天晚上又梦见他了,面目狰狞的叫我妈妈。你做过这样的梦吗,你一直顺风顺水,你从来没有过半夜睡不着觉,只能靠安眠药过日子的经历吧?你有过痛苦无处发泄,只能靠自虐解脱的日子吗?你有过看见婴儿就心生恐惧的日子吗?你了解过不能生孩子的痛苦吗?对一个女人而言,她就不完整的,她就是有罪的。好,我就当你出国是被逼无奈,可是你也要给我一个准备的机会吧。我在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我在所有人面前成了笑柄,成了一个不懂自尊自爱的人。我妈妈未婚先孕生下了我,我宫外孕被切除一侧输卵管,医生说我这种体制根本不适合再孕,我痛苦万分,可你却安然无恙。程灏,我嫉妒你,发狂的嫉妒你。凭什么你造的孽要我来担,凭什么不让你尝尝这种滋味?我知道,美佳的事你是故意的吧,你故意不向外界编排一个理由,你明知政府也在其中掺了一脚,你有意让他们查到我叔叔头上,你要让他吃牢饭,你怎么就那么见不得我好,你不折磨我会死吗?程灏我求你放过我吧,我快崩溃了。如果说今后我们还能再做朋友,就好聚好散,当是一夜情算了。可如果你这样纠缠不休,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说完她大力拉开防盗门,程灏捉住她的手臂哀求她:“流年,别,我们有话好好说,你不能就这么走了。流年我说过我会娶你的,我要对你负责。不管怎样,你在我心里都是完美的,我们可以不要孩子。”
    “哈,不要孩子?你肯,你家肯吗?你妈怎么看我的,我会不知道,你妈在我住院的时候就去看过我,知道我是因为这个住院,二话没说就警告我,离我家程灏远点。我心里在想,这就是你儿子造的孽,我那个可怜的胎儿,谁都不要你。程灏,别信誓旦旦,你的保证不值钱,你可以懦弱一次,就能懦弱两次。你家里不同意,你能怎么办?”
    流年说完最后一个字,将他的手指一个一个掰下来,毫不犹豫向外走,“砰”地一声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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