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彼岸是流年

48 让我照顾你(3)


    流年安安分分住满了一个礼拜的院,不闹不嚷,对谁都是舒心的微笑。程灏胆战心惊地陪了她几天,流年不正常的可怕。葛希平安慰他:“这事也不是谁的错,说不定就是流年看开了,你看她现在哪里有难过的样子?要真是能装出来,也不是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能做得到的。”
    一个礼拜后她顺利出院,知道她的病的人甚少,周医生警告手底下一班人不准乱说。流年住的又是高级套房,保密性比较好,在医院几乎没被发现。倒是出院那天在医院门口遇见了几个同楼的人,葛希平在她身边,护地滴水不露,打马虎眼毕竟还是老手来的比较厉害。
    徐景平自然不知她住院的事,流年苍白着脸回疗养院看他,徐景平问起来,她为了掩饰,故意恶声恶气回他:“许你脸色不好不许我脸色难看?这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他点头,自认理亏:“行行,我错了,我不该问你那么多。你不说,我不会问程灏?”
    程灏急急摆手“不,徐叔,你千万别为难我,我受不起啊。”一脸严肃表情让徐景平自愧不如:“啧,没钓到手就被我家流年吃得死死的,程灏,你这辈子别想翻身了。”
    他在心里默默的说,不翻身就不翻身,流年要是肯接受我,我这辈子都听她的。
    一个礼拜未见,徐景平又老了几岁的样子,皮肤渐渐由黄转黑,手一握,那筋似乎要从皮肤里蹦出来。流年有的时候给他打点滴都受不住,饶是她水平再好,那针头一挑,血管就破掉了,鼓起一个大包。他身上都是针眼,几乎找不出可以下手的地方。
    流年挂一次水就要偷偷哭一次,有一回连扎三针都没找好位置,她躲在房里抽噎:“我真的受不了。程灏,我现在信你说的话了,叔叔早一点走真的对谁都是一种解脱。可是我还是舍不得,比阿婆走的时候还要难过。阿婆走的时候多安静,谁都不认得,一身轻松。徐景平只有我一个照顾着,老婆女儿全缩的远远的,他心里还是很难过的。现在这个样子都少也是因为我。”
    她忍不住自责,如果徐景平不待她那么好,或许他身边还是和乐融融的,亲人围绕。
    过年的钟声徐徐敲响,年三十的指针指向12点的那一刻流年觉得松了一口气,好像徐景平熬过了今天,就可以多撑一年。
    初一流年哪都没去,呆在徐景平身边一步不挪。程灏也没有回家,和葛希平留在N市,让程建新独守空闺。程建新熬不住,拉下脸来吼他们回去,葛希平冷冷淡淡地反抗到底:“你爱上哪去上哪去,别打扰我和儿子团聚。这好不容易我和程灏享受一下没有你的独裁时光,你就要我们回家,你以为我们都没有自己的思想和空间?”
    程建新气哼哼地回去了,母子两欢呼革命成功,程灏觉得有人撑腰底气都十分足。葛希平与流年越来越熟络,朋友的平等相处让流年觉得很舒服,没有压力和压迫感。
    春节很快过去,正月十五元宵节,流年和葛希平亲自动手包汤圆,一个个鼓囊囊的很饱满。徐景平也十分高兴,吃了一小碗,突然喟叹:“这么好吃的汤圆,不知道静华和苏年在国外吃不吃得到?”
    流年手中的勺子一滞,很快恢复如常:“国外华人很多,回不了家反而都会对这些节日很重视。你别担心啦,搞不好,国外的汤圆比这个还好吃。”
    天气渐渐转暖,过了年徐景平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不知为何,还怕热的紧,老说喘不过气。他吃不进任何东西,靠着营养液撑过了一天又一天。
    流年知道他其实在等,等着徐苏年和朱静华主动回来看他。他已经从疗养院出来了,住进了医院十二楼,被外界称为死亡之楼的十二楼。
    他眼巴巴地等,流年只能将眼泪往回流。待徐景平不注意,流年第一次主动打电话到大洋彼岸,软声细语地道歉,求徐苏年回来看看吧。
    她等了很久那边也没有回应,倒是有很压抑的哭声,徐苏年嗡着鼻子吼她:“你以为我不想回去,你以为我真的不关心他?他也是我爸,不是你一个人的,凭什么有什么事都要你陪他。当初知道他生病的时候,我有多难过,我妈有多难过,我们不是有了钱就一切好打发的。苏流年,你凭什么,我们不就欠你你妈一条命吗?你现在把爸爸霸在身边是报复我们吧,我等到现在,都不见我爸打一个电话来,凭什么是你来做好人?”
    吼完她就挂了电话,第二天风尘仆仆地出现在病房里。徐景平本已枯槁的眼睛倏地亮了,颤着声问:“苏年啊,苏年来了?国外好玩吗,怎么好像瘦了?”本来还在憋眼泪的徐苏年还是没熬住,趴在徐景平的床边嚎啕大哭。朱静华揪着他的被单,一脸妆容全毁了,边哭边骂。徐景平仿佛很欢喜她的哭骂声,呵呵地笑起来,朝角落里的流年招招手,做了个口型:来。流年一脸的水,别着脸别别扭扭走过去,徐景平一脸笑意,摸摸她的头,又摸摸徐苏年的头,很满足地轻轻吐出最后一句话:“有女如此,父复何求?”
    生命仪发出滴滴的尖叫,在医生赶来之前,生命线延长,放缓,终归于一条直线。流年本来抑在喉头的哭声寻到了一个破发点,呜咽一声,随即爆发出来,摇摇欲坠地拽住了病床。下一刻她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有淡淡的烟草味,有清雅的须后水香,有熟悉的肥皂香。她倾尽所有力气攀着他的脖子,哭得惊天动地,声音嘶哑。
    原来在你最脆弱的时候有一个人给你依靠的感觉如此美妙,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怀抱,一句简单的安慰,都深深的探进你的心坎,直达最柔软的地方。
    隆重的葬礼有程灏一手操办,葛希平陪着朱静华,一言一语的宽慰,软化她。徐苏年跟在葬礼队后面忙这忙那,件件事亲力亲为,将一个女强人该有的气势端的十足十。因为她很快就要代替徐景平接手美佳,徐景平在遗书里将自己的股份对半分给苏年和流年。在致中的压力下,美佳董事会不得不同意苏流年将她手里的股份,以极低的价格买给徐苏年。
    流年在头七后再次不见踪影,别墅里的东西干干净净,没有动过的痕迹。程灏已大概知她的去向。他从她纤尘不染的房间就看出,流年留了提示给他,她不是真的去躲起来,只是要空间冷却一下自己。若她要走,要躲,可以将所有东西打包带走。她这样,无非是要告诉自己,她会去一个物品齐全的地方,不会亏待自己,不会躲开过去。
    程灏做起了最无望却最有希望的等待人,徐苏年一身正装地坐在他办公室里,看着他桌上流年无意流露出笑意的照片,忍不住讥讽:“真这么痴心等下去了?”
    “嗯,小姨子你真聪明,不枉费我们合作一场。”程灏一脸天烂漫,一句小姨子叫得无比顺溜。
    现在的流年很惬意,春暖花开,每天睡到自然醒,伸个懒腰起床跑步。山上的空气清新,她吸个饱,原路返回。下午阳光刚好,她挑一本好书,开车下山,来到后山的专属墓地,盘腿在三座墓碑前坐下,字正腔圆地读一段,然后学徐景平的腔调说一句:“读得真好。”
    徐景平的墓是空的,刻的是女儿苏流年,这是徐景平死前就准备好的,她本来不知。
    这天的阳光特别好,山上的桃花枝开的烂漫,她本来摘了一大把要带来,硬生生被管理员拦下来,说是不作兴。流年嘟着脸都没了兴致读书,自顾自地说话:“早知道换一个来的,郁金香也蛮好的,妈妈喜欢。嗯,阿婆喜欢桂花,因为可以吃,可是现在没有桂花,怎么办呢?叔叔喜欢什么花呢,玫瑰?俗气。茉莉?没有。杜鹃?呸,没品位。”
    “那这个呢?”一大把的百合花束递到她面前。
    流年仰脸,光线炫目,勾勒出来人高高的身材,形成了长长的阴影,光和影的交错点,程灏的侧脸浮现,包容的笑意可以让人顿生依赖。流年突然想起徐景平临终的那个早上对她说的话:当你寻觅转身,发现还有人在苦苦守候,就是停止漂泊的时候了,因为过去他给的种种伤害,都比不过未来的一辈子幸福。流年,你的良人,就在身边。
    她靠在苏云年的墓前,突然笑出声来,打掉程灏捧花的手:“不好,叔叔不适合百合,太娘了。”
    程灏一口气噎在了嗓子眼里,流年笑容不减地拍片屁股站起来,腾出一手,靠近程灏:“走吧。”
    “去哪儿?”
    “咦,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你不就是为了以前的高中图书馆建成仪式来的吗?你捐款赞助的,怎么能不来观礼?”
    程灏第二口气闷在嗓子眼里:“哼。”闷头在前面走。
    ……
    “程灏!”
    “干嘛?”
    “你没看到我的手一直空着吗?”
    “看到了。”
    “那这是你自己不要牵的,不赖我啊。”
    程灏大喜过望,流年已如一只灵活的兔子跑了出去,还冲他招招爪子,得意洋洋的脸熠熠生辉。他们隔得那么远,可是程灏觉得现在离流年是最近的。他一直不明白人们为何要为一段感情受尽颠沛流离,要乘风破浪的追寻天涯,现在他明白了,因为总有一个人在彼岸望穿秋水地的等待着你踏浪而来。他的彼岸,就是在前面奔跑欢笑的流年。
    什么都刚刚好,时间,地点,连阳光都很配合,在一前一后追逐嬉闹的两人身上投下,影子亲密无间的靠着,不管他们中间是否有距离。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