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木/吴小雾

第38章


    两口子泡汤饭对付一顿,陆领主动捡碗,伍月笙躺在沙发上平胃,问:“你一天就光是去交活儿了吗?”
    陆领答得有点迟疑:“嗯。”
    伍月笙欠身看看他,得到一个欲盖弥彰的笑。她问:“钱给房东打过去了吗?”
    这回干脆开大水龙头哗啦哗刷碗,不吱声了。
    伍月笙享受地打着饭后的小盹,有种猫抓耗子的感觉。
    水声停了,陆领的脚步近了,什么东西放在她胸前。
    伍月笙一惊,睁开眼,看见个精致的购物纸袋。按倒了掏出一条围巾来一一虽然款式颜色有些微差别,却是跟她上次在公车上打仗刮坏的那条同一牌子。她起来到镜子前围好,满意地照着,嘴里仍然没什么好话:“点灯熬油整那俩钱儿,一招得瑟没了吧?”这牌子东西挺贵的,她自己都没舍得买,之前那条还是程元元给花的钱。
    陆领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扶手上抽烟:“花自己媳妇儿身上算什么得瑟。”半眯着眼看她把那一条围巾系出好几种花样。
    伍月笙笑起来:“你这还没挣多钱呢,说话底气都足了。”走过去用围巾蹭他的脸:“说吧,这么孝顺干什么?”
    陆领仰头看她:“你猜着了吧?”不闪躲她的戏弄,脸上痒痒,心里也痒痒的。
    伍月笙收回手:“你把钱丢了?”
    陆领不语,笑得很诡异。
    她伸手掐住他脖子:“靠,那你可得赔我。”
    陆领说:“赔赔赔。”伸手把人拉到他腿上坐下,仔细闻她身上散出来的那种浓随香气:“又抹什么了啊?”
    伍月笙拢着围巾:“加小心烟头烫着我。”
    陆领固执地问:“你怎么这么香?白天去哪了?”
    伍月笙邪笑:“你要身上有香味我审审还行。我香还不是正常的?做美容去了。”摸摸经两个小时洗出来的脸,触感就跟心情一样好。她愉快地问:“你呢?都干了什么勾当?”
    陆领横出一臂护在胸前:“我把这房子给你退了。”
    伍月笙只是笑:“完了呢?我住哪?”
    陆领嘟囔:“不那么乐好吗?怪吓人的。”
    伍月笙倏地站起来,言语讥诮:“别整得你多怕我似的。”
    陆领闷头抽烟:“你就那么不想跟我一起住?那干嘛同意结婚?”
    伍月笙这个坏人,其实很擅长捏软柿子,可陆领这副模样,她看入了眼,有一种怅怅的难过,还是比较习惯跟她喷火互烧的对手。冷不防他换了战略,她竟无言以对,又不甘心被他一招击毙,两片薄唇一张一合,吐出的话恶毒到连自己也震惊:“我让你犯贱非得娶的啊?”
    陆领一头短发直冒烟,怒火熏红的双眼暴睁:“我非得要娶?靠,我犯贱……”
    伍月笙话出即悔,又吞不回来,破罐子破摔,一脸漠然地抓过烟盒火机,扭身坐到沙发上点燃:“反正结婚证就一本在你那儿了,你想离就离吧。”
    陆领感觉自己就像一座喷发的火山,从面子到里子,不可抑制地自我烧毁。而伍月笙仍嫌不够热烈,不停的煽火助燃,欣赏惨状为乐。这女人是个冰坨子,只照得出人,不往心里装。陆领承认他犯贱,从一开始程元元就说得明白,伍月笙没心没肺。是他非要觉得那冰里有肉,一步步贴过去,越近越透心凉,凉得四肢百骸都伸展不动。一回又一回被冻伤,体无完肤了还想,再抱她一会儿,可能就化成水了。偏偏这头一次,他就遇上块万年寒冰,焐到死了,她都化不开,融不透。
    那种对离婚简直迫不及待的态度,让陆领终于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你就不能想着我点儿,什么事儿都我可着你方便!不愿意撒谎说孩子流产,我替你兜着,我他妈自己造谣骗我自己家人儿。不愿意搬我们家住,我也商量家里可着你来。我让你行,我该你的,伍月笙,谁让我看上你。有个性你冲我来,少动不动拿离婚说事儿。两家大人不能给咱俩这么折腾,你也差不多耍够了吧?还想怎么地啊?全跪你跟前儿求着是吗?”他抓住她肩膀,用力捏,想把她捏成碎冰渣,“你给我听着:不可能!我们家没人欠你,你妈也不欠你。”
    伍月笙几乎没怎么听懂,只有一句。我看上你。而不是,你是我媳妇儿。她盯着他刷火的眼瞳,问:“那你还要我吗?”狼爪子掐得死紧,可是由于对即将得到的答案的不确定,她紧张得感觉不到疼。
    两只黑眼仁晕着一汪水,在白眼仁里轻晃,明知道是错觉,陆领仍然害怕里面的水气溢出。手掌一滑,抵住她的背将人压向自己:“你让我多神气一会儿不行吗?直接就问这么节骨儿的问题……”
    第三十八章[VIP]
    伍月笙被陆领抱在怀里,怔怔一会儿,才伸手圈住他的腰,闷声闷气嘟囔:“哪句话说得不好听,你骂回来不就得了。还扯上大人,什么他妈欠不欠的……”
    陆领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盛怒之下都说了什么,反正三五有把任何人逼到口不择言的本事,他说不过她,又打不得,干脆抱得喷香满怀什么也不做。
    侧脸靠在他肩头,盯着指间明灭变短的“555”,灰落烟升,醇和的香气燎烧。伍月笙想问他:你跟你家里造什么谣了?商量家里可着她来,又是什么意思。不过等一会儿再问也行。
    她的身体里正有一种东西在星丝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什么,伍月笙还没有想出来,门锁喀哒一声。
    程元元拔下钥匙进门,看到相对僵立的女儿女婿,两人面红耳赤,互相谁也不看谁,表情狼狈。“你俩又干起来了。”她叹着气:“这一天天的……”眼中流露出家长为儿女操心的无奈。
    但是符合以上症状的,除了吵架,还有难为情。而看惯龙虎斗的妈妈,已经忽略他们人类的感情。
    陆领把烧掉半个海棉蒂儿的烟掐灭,坐到沙发上,抓过水杯咕咚一口,结果是伍月笙早上冲的黑咖啡。冰凉的焦苦的液体,食道直接拒收,改走气管,呛得他眼睛充血。
    伍月笙骂:“靠,你喷我手机上了。”
    陆领痛苦地捂着嘴,冲到卫生间去处理衣襟上的污渍。
    伍月笙扯了一抽纸巾擦手机,仍在骂人:“二。”却是一脸笑吟吟。
    程元元费解地看着俩人的举动。她此刻的感觉,就像是在滚滚硝烟的战场上,迎来了祖国统一的消息,根本无法接受。
    伍月笙不敢让她多想:“你上哪儿会同学了才回来?”
    程元元愣了三分之一拍,扭头看看卫生间方向,小步快倒,蹿到伍月笙身边:“儿呀,你见着没?小木那个老婆,好像照着你找的……”
    伍月笙望着她的无敌的全能的所向披靡的妈:“原来你跑他那儿去了。”
    程元元犹自抚心:“可刺激死我了。尤其是看照片,一进门客厅挂那张结婚照,我都傻了。人媳妇儿就在旁边,我差点儿没说错话。”
    伍月笙漫不经心地插嘴:“只能怪你把我生得太普通了。”
    想到涉及自己的基因,程元元话锋立转:“不过还是没我儿漂亮,个子太矮了。不过李述也不高,太高的他还配不上。”
    伍月笙对老妈这种脑芯片高速旋转还不死机的本事很佩服,忍不住挑战:“六零也不高啊。”
    程元元瞪眼:“六零显个儿!”
    陆领从卫生间出来,听见那娘俩儿对他光明正大的讲究,递了个不友好的眼神,甩着手上的水珠弯腰把电脑打开了。
    程元元感叹:“这孩子可真是出息了,真想不到他能走到今天。”说起来倒是诚心替他高兴,“手里头好大一个楼盘呢,说是正在做二期。一期叫什么来着,也相当有名的。哎我这脑子,就在嘴边儿说不出来。”
    伍月笙说:“三号港湾。”严谨地给她转移着话题,“那不是他的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混得还不如你呢。你大小是老板,他再折腾也是一职业经理人。”
    陆领等待开机中被吸引了过来:“三号港湾?铁西那个啊?”
    程元元不假思索地点头:“是吧,据说是挺有档次的楼盘么,你们本地人肯定都知道。”
    陆领不怎么突然来了兴致:“谁开发的啊?”脚底下一蹬,坐着椅子滑到茶几前:“七嫂你认识他们开发商啊?”
    伍月笙直觉地嘲笑他:“跟你有什么关系?”小样对地产还挺关注呢。
    程元元却被他的热衷弄了一愣,很快脸上现出一些惊慌:“你房子不是在那儿买的吧?”
    陆领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怕,但程元元的模样还是让他有些不安地点头:“对啊……”
    程元元小声问伍月笙:“在那买房子,你没意见吗?”
    陆领请教业内人士:“那房子有问题?”
    业内人士仰头看他们:“什么房子?”
    整个屋子像一间桑拿房,每个人都是满头雾水。
    非主要当事人,总能早一步找出症结所在。“你还没告诉她房子的事。”程元元说这句话时直摇头。
    陆领也意外了:“你没跟她说吗?”
    伍月笙脑中一大堆疑似答案,她不知道相信哪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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