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木/吴小雾

第52章


    好在这男人音色淳厚,不像歹辈,跟陆校长给人的感觉一样,非常稳重和安全。她听六零说过,这个哥哥比他大了将近二十岁。可能男人到了一定年龄,在跟小辈说话的时候都会这样。父性?
    陆领见她不出声,猜想还在为之前的话题不快,也没再多说。毛巾挂在脖子上,抱过笔记本坐窗台上看题。头发没擦干,偶尔顺鬓角滑下来一滴水,顺领口溜进去,冰凉凉还挺提神的。
    伍月笙关了电视,蜷在被子里翻来覆去。陆领闻声抬头看她一眼,她便没好意思再折腾,绷着躺了一会儿,渐渐困倦。夜里醒来,同往常一样在他怀中,莫名发笑,仰头在他下巴上啄了啄,闭上眼睛没两分钟就睡沉。
    陆领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生怕伍月笙知道他还醒着,其实他刚关灯上床啊……
    因为没吃夜食,陆领是饿醒的,胃里空空,枕边也空空,欠身看了看,人正在化妆台前啪啪拍脸。这家伙发什么疯,假期她很少上午起床的。陆领松口气躺回去,坏心地说:“越拍越圆。”
    伍月笙把化妆棉丢到纸篓里,理都没理。
    陆领侧过头看她:“给我煮碗方便面。”
    伍月笙可得惯着他:“你是我儿子啊?”
    陆领懒洋洋还口:“把我饿死了看你怎么生儿子。”
    伍月笙吓坏了:“那你可别死,你死了地球还得倒回白垩纪去呢。”全天下就他一人儿衬精子咋的?
    陆领说不过她,找正当理由:“我今天生日,也没提啥大要求,煮个方便面你还这个不情愿。”
    伍月笙瞥他一眼,听见狗放屁似的。某人说自己是双鱼座的时候那么顺嘴,转个身就忘了。
    陆领怒:“你不信是不是?自己翻我身份证看!”
    伍月笙不愠不火地转进衣帽间,过了一会儿,问:“你身份证在哪个包里了?”
    陆领大吼:“我哪知道!”
    伍月笙翻了半天也没翻着,出来逼他发毒誓:“你要不是今天生日就是今天忌日。”
    陆领直着脖子:“你爱信不信。”拉过被蒙头开睡,睡着就听不见肚子叫唤了。半晌没声音,偷偷探脑袋出来看,伍月笙没了,厨房有轻微声响。不禁喜上眉梢,被子褪到腰间坐起来抽烟,得意地哼哼着:“非得让我生气~”
    伍月笙的雷厉风行,从煮面速度也可见一斑。一根烟功夫,大号玻璃碗送上来,油黄的面条,热腾腾的汤,几根新鲜绿叶伴着两枚荷包蛋,还端了一盘子小咸鱼。
    陆领好眼力,咬着筷子头问:“这是方便面吗?为什么没有卷儿?”
    伍月笙说:“它做离子了。”她煮的是意大利面。
    陆领还是很疑惑,但不影响下口,挑起一团塞进嘴里,烫得直呼气。一手吃面,一手抓鱼,左右开弓,吃得大汗淋漓,碗见了底儿才舍得放下,一抹嘴巴:“不是方便面。”
    伍月笙正在描眼线,没控制住翻白眼的欲望,笔尖刷进了内眼睑,疼得直骂,刷刷淌眼泪。
    陆领幸灾乐祸,跳下床洗漱,顺便接了个电话。
    乔喜龙开口就说:“十点钟,别迟到。”
    陆领困惑:“去哪啊?”
    憨厚的法国人如实回答:“外斯坦小镇去泡温泉。三五没有告诉你?”
    陆领恨恨瞪了伍月笙一眼,后者毫无愧色。他挂了电话过来指责,看看表,冲进衣帽间问:“我穿什么?”后来想泡温泉好像不用穿什么,胡乱套了一身出来。
    伍月笙很淡定,还在捣腾那张脸,装扮得异常精致。
    陆领看得心花怒放,在她身边转来转去,一会儿抠抠这个盒,一会晃晃那个瓶。
    伍月笙一样一样夺回来摆好:“你不今天生日吗?”
    陆领不假思索地:“谁告诉你的!”
    伍月笙浓黑的眼圈里寒光毕露。
    陆领吞口口水,接着说:“谁告诉你的,过生日就不能出去玩?”
    伍月笙冷笑:“在他奶六十大寿生下来的就不能。”
    陆领一怔。
    伍月笙说:“反正你要不就死到我跟前儿,要不就把谎演像了。”
    陆领的心血逆流成河,撇开扯散的棉签抱住她:“那你也别想走,你得跟我一起去给老太太拜寿。”
    就说这死女的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信他!就算他真过生日,她也不见得会听话给他煮面。
    后来伍月笙提了个交换条件,声称他如果接受,她就不追究这事儿,要不就谁也别去。以后也别指望她去哪带着他,别指望她再信他的话。陆领他倒不考虑信誉问题,只是这女的很记仇的,他不让她坑这回,搞不好还得栽更大的坑里。所以明知是被套住了,也只能答应。
    伍月笙拿起梳妆台上一张纸给他过目,往他拇指上涂口红,让他签字完了按手印。
    纸上的字写得很带劲:我谨保证在通过注会考试之前不参加工作。
    陆领边画押边恐怖地想,她是什么时候写的保证书呢?
    伍月笙一旁窃笑,她哪敢不带他,他如果去不成,肯定能把这局搅和黄了。
    外斯坦小镇的私属俱乐部是纯VIP制,不对会员以外的人开放。看在乔喜龙和吴以添的合作关系上才破例招待,谁知道这两人很不知道寒碜二字咋写,拉集了十来号人来赏光。
    伍月笙说你们就不要脸吧,人背后指不定咋损你们呢。佟画亲昵着挽着她安慰,管那么多呢,反正听不见。伍月笙斜眼看着她,这种自欺欺人的任性,倒是真跟陆领一个岩洞出来的。佟画咯咯笑,绕到另一侧挂在陆领身上:“我认你当哥吧六零?反正你在家里最小,也找找平衡。”伢锁面色不善地扯她回来。埋伏倒是看得眼气:“左边挎个妹妹,右边挎着媳媳妇儿,整条街上最牛逼的就是你了。”乔喜龙追问埋伏前些日子交往的那个女朋友,吴以添抢着插话:“埋伏那能叫女朋友吗?顶天叫新年七天乐。”拽着学术腔念道:“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
    乔喜龙屁颠屁颠点头应是。
    陆领嘲笑他:“骆驼你知道他说的是啥吗就跟着起哄?”在他看来这外国人可能连刘少奇都不认识。
    乔喜龙出离愤怒:“谁说我不认识刘少奇?蓝色一百块钱上面有他。少侮辱我的中文造旨。”
    这天难得聚得齐全,吴以添,乔喜龙及其死缠烂打的小女友,埋伏散仙一个,伢锁带着佟画,陆领和伍月笙最后汇合,这一行不同社会阶层的、不同种族肤色的人,莫名其妙混到一起,把会所的商务氛围破坏得一丝不剩。天擦黑的时候,陆领说了一句让经理感激涕零的话:“咱们撤吧。”
    他可是从来不张罗散席的主儿,这话一出马上得到大家的关注。诡异的是每个人都在下意识看了陆领之后,转盯着伍月笙求解。伍月笙慢条斯理地埋头继续摆她的扑克牌,对一圈问号视而不见。
    陆领说:“我们一会儿要回立北。”
    众人了然。伍月笙的手却僵在半空中,抬头看他,他一脸坦荡:“我说了今天要回去。”
    伍月笙说累,明天再回。陆领很不满,她居然累着?一整天都在温泉里蹲着,出来就是吃吃喝喝,打保龄球也不参和,最剧烈的动作就是洗牌。没管她那么多,加满了油开上高速。一路上倒还算平安,伍月笙打了个盹,把陆领换下来休息,她飙着车熟门熟路地拐进了立北县,才被迫降了车速。
    今年是暖冬,白天温度高,路面上未及时清理的积雪开化,到了夜里又上冻,整条路像是高低起伏的镜子面,车开上去了直滑轮。陆领一直没睡实,被这么一颠更精神了,很兴奋地望着车外:“立北雪这么大啊?”两座城市相隔不过五百公里,他们家那儿一冬天没怎么飘雪,这里却是满城银妆,白雪裹着全部的建筑,月光当头照射,有种不可亵玩的圣洁光辉。
    路上车辆不多,但伍月笙心疼刚过磨合的坐骑,驶得比较温柔。陆领催她:“你大点儿油直接就悠过去了。这么颠着更费车。”
    伍月笙不听他指挥,把车开得跟个小脚女人一样。到了平时抄近道的那条胡同口,迟疑一下:“能过去吧?”
    陆领斟酌着:“够呛,雪挺大的。”
    伍月笙说:“不能,里面都住人,门口雪应该扫了。”
    陆领不再有异议,看她打轮钻进那仅能容一车通过的小胡同里。道眼儿果然扫得干净,扫出来的雪就屯在路的两侧,他谨慎地摇下窗观察车轮情况。
    伍月笙瞪他:“怪冷的,你给窗户关上……”车身一扭,后轮滑进一个坑里。猛给了一下油,车轮空转,根本抓不住冰雪混和的地面。两人全傻眼了。
    陆领穿上羽绒服下去推车,可脚下滴溜滑吃不上力,车纹丝不动,他一推一滑,险险才站住。附近寻了些工具,没能撬起陷进去的半个轮胎。伍月笙也下来了,捂着耳朵哆哆嗦嗦地蹦,往轮子下边踢小石头增加阻力。陆领轰她进去发动车子,她搓搓手上车,拧着钥匙又试了一会儿。陆领摆摆手,示意她停止,钻进来叹口气:“不行。拔不出来。”
    伍月笙犯了狠,空着档一脚油门踩到底,转速表显示5千多,车都变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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