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灵系列(之二)

  煎炸声响了一阵子之後，就停了。再过了一阵子，牛爱花看到妈妈系了围裙，左手端著个盘子，右手拿著双筷子走进来，来到她面前。
  牛爱花想起昨夜的殴打，连忙惊恐的往後缩。
  “乖乖，快过来。”妈妈看著她的目光里，此刻满是负疚，“昨晚，是妈妈对不起你……所以今天，妈妈做了你最爱吃的煎蛋，算是赔礼道歉。”
  牛爱花看著这样的妈妈，迟疑了片刻之後，终於小心翼翼朝妈妈挪动身体，挨了过去。
  妈妈用筷子挟了一筷煎蛋，递到牛爱花面前。
  牛爱花好几天都只吃馒头，煎蛋的香气让牛爱花馋涎欲滴，连忙张开嘴，就要吞下眼前的美味。
  然而就在这时，她意识到嘴里还含著自己的牙齿，连忙将牙齿吐出，再吃下面前的煎蛋。
  牛爱花很开心的嚼著蛋，妈妈看到这幕，却流下了泪水。
  就这样，妈妈一边喂牛爱花，一边流泪，直至牛爱花将整个煎蛋吃的干干净净。
  “乖乖，我的乖乖。”喂完牛爱花之後，妈妈把盘筷放在一边，搂住牛爱花，眼泪流的更加厉害，“妈妈错了，妈妈以後再也不这样了。”
  牛爱花依偎在妈妈的怀里，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感到心安。
  她喜欢这样的妈妈，喜欢这样的温柔。
  
  ********************
  
  妈妈第一次喝酒，第一次无缘无故打了牛爱花之後，三天两头，牛爱花就再也没断过挨打。
  刚开始的时候，牛爱花的确不能适应那样的殴打。但渐渐的，她习惯了妈妈酒後的打骂，甚至变得开始有些期待。
  因为每次的酒後打骂之後，妈妈都会给她做好吃的东西，对她非常非常的温柔。
  就这样转眼间两年过去，牛爱花九岁了。
  ……
  今天，牛爱花和往常一样，蜷缩在屋子里的角落里，透过窗户看天空。
  和同龄人比起来，她虽然依旧单薄，但和两年前的她自己比起来，身体还是发育的高了壮了不少。
  只是那张丑脸，还有脸上呆滞的笑容，一直未曾改变。
  夏季的天空颜色渐渐由浅蓝变为深蓝，透过窗户，她可以看到绚丽无伦的满天落霞。
  这个时候，往往妈妈就快要回来。
  牛爱花转头，望向家门口的方向，心里满含期待。
  不一会儿，妈妈真的回来了，手里提著一瓶白酒，还带回来几碟小菜。
  牛爱花看到那瓶酒，全身颤抖了一下。
  妈妈把酒菜放在桌子上，注意到牛爱花的表情，笑了笑，走过去抚摸了一下牛爱花的面颊：“乖乖放心，今天妈妈不喝酒。”
  牛爱花听妈妈这麽说，定了心，又仔细看了看那瓶酒。
  是了，那瓶酒的模样和妈妈平常买的不太一样，瓶子要精致好看很多，上面还贴了花花绿绿的纸。
  “走吧，跟妈妈一起洗澡。”妈妈牵著牛爱花的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今天咱们吃顿好的……然後，早点睡觉。”
  牛爱花点头，站在一旁看著妈妈打开衣箱，在衣箱里找衣服。
  妈妈找了半天，终於在箱底翻出一件的确凉的水红衬衣，有些羞赧道：“还是出嫁时候做的衣服，多少年没穿……现在身材变了，也不知还穿不穿的上。”
  妈妈又找出件领口绣了小花的棉布衬衣，看了看牛爱花，道：“虽然大了点，但这件衣服干净，穿著舒服，就给你穿吧。”
  接著，牛爱花和妈妈一起进了柴房，看著妈妈烧水，然後和妈妈一起洗澡。
  两个人洗得干干净净之後，妈妈和牛爱花换上衣服，妈妈看著牛爱花，笑的眉眼弯弯。
  牛爱花觉得非常高兴，更是咯咯的笑出声。
  其实就算洗的干干净净，换上新衣，两个人还是都不好看。
  因於长期的辛苦劳作，妈妈肤色黝黑，身体粗壮。那件水红衬衣穿在她身上，牢牢的绷著，勾勒出肩宽背厚，小肚腩加大肚腩的身体线条。
  水红色衬衣的娇俏，更加突显出妈妈的粗糙。
  牛爱花更不必说，天生就长的丑，小眼塌鼻歪嘴，任凭什麽衣服穿在身上，自然都不会好看。
  “今天有个伯伯要来。”妈妈带牛爱花在桌旁的长条凳上坐下，“爱花要乖乖的听话。”
  牛爱花看著满桌的好吃的，咽了口口水，然後点头。
  两个人在桌旁坐了一会儿，天刚擦黑，就听见敲门声。
  “来了来了！”妈妈听到敲门声，眉稍眼角都泛上了喜气，连忙站起来，跑去开门。
  门外走进来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个子不高，头半秃，老鼠须，神情举止中带著猥亵。
  牛爱花的妈妈看到他，却如同看到了宝一般，脸上笑的像朵花，一边将他迎入上座，一边道：“她伯，你看家里没什麽吃的，只好将就著些。”
  男人点头，神气的左顾右盼：“看看你这里，墙该粉刷一下，屋顶也该修修了……等过两天有时间我就帮你弄。”
  “哎呀，那真是太麻烦你了。”妈妈笑的更加灿烂。
  她寡居两年，独立支撑著这个家，实在是非常需要男人的帮助和关心。
  至於这个男人的长相和品行，已经排在了次位。
  牛爱花睁著懵懂的小眼睛，直直看著坐在对面的男人。
  她天天被关在家里，很少见到除了妈妈以外的人，现在看到这男人，难免觉得好奇。
  “哈哈，爱花多吃点菜。”男人见爱花注意他，笑眯眯的挟了一筷猪耳朵，放在牛爱花面前的盘子里。
  牛爱花很高兴，低头把盘子里的猪耳朵舔进嘴里，嚼著吃了，朝男人咧开歪嘴笑。
  牛爱花并不知道，这男人是村里有名的无赖光棍，成天在村里混吃混喝，小偷小摸，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因为品行和长相的问题，至今没有女人肯嫁给这男人。
  这个时候，牛爱花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男人肯为她挟菜，肯对她笑，一定是非常棒的好人。
  就这样，三个人一起吃了顿丰盛晚饭。
  男人喝酒，牛爱花的妈妈也陪著喝了一些。但妈妈这次喝酒，和往常大不一样。
  她小口小口的啜饮，脸上飞起豔丽的红霞，眼睛像是浸过水一样，亮晶晶明晃晃，不时往男人那边轻瞟。
  那并不好看的平凡的脸，居然带几分妩媚妖娆。
  吃饱过後，牛爱花腆著鼓鼓的肚皮坐在长凳上，心满意足。
  “爱花吃饱了？”妈妈注意到，於是牵了她的手，拉她站起来，“那就早点去休息睡觉吧。”
  牛爱花牵著妈妈的手，跟著妈妈来到了柴房。
  柴房四周堆著木柴，中间架著一张小床，床旁边点著蚊香。
  “爱花长大了，以後都睡这里。”妈妈对牛爱花说。
  虽然实际上很想睡在妈妈身边，牛爱花还是听话的点头。
  妈妈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替牛爱花整了整衣服，又拢了拢牛爱花的头发，这才走出柴房。
  妈妈走後，牛爱花睡在床上。但因为吃的太饱，竟一时没办法入梦。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几次之後，牛爱花决定去找妈妈。
  牛爱花下床穿上小布鞋，将半敞开的柴门用脚尖踢开，朝妈妈所在的房间走去。
  来到房门口，才发现门在里面被闩上了。
  牛爱花听到，从里面隐隐传来吱吱嘎嘎的床响，以及妈妈的呻吟。
  牛爱花在房门口转了几圈，无可奈何，於是趴在门缝跟前，看里面的动静。
  橙红色的灯光下，她看到妈妈赤著身子，被男人压在床上，两个人如同交缠的蛇，正在激烈的扭动。
  她看到妈妈的眉头紧紧皱著，从鼻腔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呻吟声，似乎很痛苦的模样。
  牛爱花忽然就觉得很怕，不敢再看，转身背靠著门放声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背後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妈妈出现在牛爱花面前。
  妈妈松松垮垮系著裤子，蓬乱著头发，披了件单衣，眉目间全是怒意，朝牛爱花吼道：“没事嚎什麽嚎？我还没死呢！还不快去睡觉！”
  说完，用力甩了牛爱花一记耳光，又再度回房，把门闩上。
  牛爱花不敢再大声哭，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抽泣，把脸憋的通红。
  不知过了多久，牛爱花才止了抽泣，慢慢走到院子角落的大树旁，背靠著大树坐下。
  她抬头望天，只见黛蓝色的天幕上，镶嵌著无数碎银般的星子。
  以往妈妈虽然也打她，而且往往打的比这次还更厉害些。但这是第一次，妈妈为了别人的事情而打她。
  虽说她仍旧对外界的事情懵懵懂懂，却也感觉到妈妈被人夺走了。
  独自看著满天星子，她第一次感到自身的渺小无助，感到孤寂，感到被遗弃。
  这种感觉，近乎绝望。
  夏夜蚊子多，她旁边有蚊子嗡嗡乱飞，响的像轰炸机一样，牛爱花的手不能动，只能频繁把头扭来扭去。
  这个时候，她耳畔忽然响起了一声轻微的“啪”，一只被打扁的蚊子尸体从她面前飘飘荡荡坠落。
  紧接著，她听到了数十声“啪”，接踵起伏。
  无数蚊子被打扁的尸体在她的周围纷纷坠落，像一场细雨飘絮。
  牛爱花在星光下看的很清楚，一团黑色迷雾正从她体内涌出来，在她对面漂浮涌动。
  因为天性的懵懂无知，牛爱花看到那团黑色迷雾的出现，并不感到惊讶或是恐惧，只是咧开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