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灵系列(之二)

第14章


  女破落户有点胖,但和牛爱花的妈妈那种壮实不太一样,她皮肤白,鼻梁高,嘴唇丰厚,眼睛细细长长,像是唐代壁画里的女人,富态丰姿。
  其实当年女破落户平反之後,村里不少男人想娶她,但都被她拒绝。
  “没什麽,我也刚来。”女破落户笑笑,伸出手摸了摸牛爱花妈妈鼓鼓的肚子,“唔,不错,喝的挺涨。”
  “赵姐,你比我厉害。”牛爱花的妈妈伸手回摸了一下女破落户更鼓的肚子,只觉得这些天以来,心情第一次变得爽朗。
  以往,她和村里人一样,觉得女破落户是异类,总躲著女破落户。
  然而这次接触之後,她才发现,女破落户是个开朗的好人,而且见识广博,不比一般乡下女人。
  现在想想,她自己因为男人的关系,总是遭人背地里嘲笑,又比女破落户强上多少?她暗暗下定决心,以後也要把女破落户当成最好的朋友看待。
  “在卖完血之前,可不能上厕所。”女破落户叮嘱牛爱花的妈妈。
  “是的,赵姐。”牛爱花的妈妈笑著答应。
  就这样,两人说说笑笑,互相挽著手,像是最要好的姐妹一样,一起朝当地镇上血头的所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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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破落户带牛爱花妈妈卖血的地方并不是医院,而是一间普通民房。
  进门之後,里面有个穿背心的男人招呼女破落户:“哎,你又来了。这才过两个星期又来卖血,没关系吗?”
  “没事,趁著现在身体好,多卖一些。”女破落户笑,“我家里没人,比不上别的家。等再过两年卖不动了,也好多存点钱。今天我不是一个人来,还带了个妹妹。”
  牛爱花的妈妈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些腼腆的朝男人点点头。
  “你啊。”男人一边摇头感叹,一边从柜子里拿出血袋和针管,替两人抽血。
  牛爱花的妈妈看著自己鲜红的血顺著管子流进血袋,足足装了大半袋。
  事情完了以後,男人给了牛爱花的妈妈,以及女破落户每人一百二十块。
  两个女人拿了钱,向男人道过谢,便一起走出民房。
  ……
  牛爱花的妈妈兜里揣著钱,觉得有点忐忑不安,於是朝女破落户道:“赵姐,我现在家里只需要一百块,剩下这二十块就给了你吧。”
  女破落户噗哧一笑:“说什麽傻话,你这卖血的钱我还能收?我虽然爱财,还没龌龊到这地步,你自己好好留著吧。”
  女破落户又道:“刚卖完血,身子都有点虚,咱们一起去馆子里吃碗肉丝面补补。”
  “嗯。”牛爱花的妈妈点头同意,目光中全是感激,“不过……我现在肚子有点涨,我想先上厕所。”
  “哈哈哈。”女破落户大笑,“馆子外面自然有厕所,你啊,就是……”
  话还没说完,女破落户的脚下踩到了一块砖头,就这样脸面朝地的摔倒下去。
  “哎,小心!”牛爱花的妈妈伸手想去搀扶,却没来的及。
  就这样,女破落户面朝下摔了个结结实实。
  “赵姐,你怎麽样?”牛爱花的妈妈笑著将女破落户扶起来,然而当她看到女破落户此时的脸色时,笑容慢慢从脸上敛去,“赵姐?”
  女破落户脸色一片惨青,呻吟两声,从嘴里吐出一点颜色浅淡的血水。
  “赵姐,你怎麽了?”牛爱花的妈妈顿时慌了手脚,惊了半晌才想起把女破落户背起来,“……赵姐,我现在送你上医院!”
  说完,牛爱花的妈妈背著女破落户,撒开大脚,拼命朝医院跑去。
  “别、别了……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清楚……已经来不及了……”牛爱花的妈妈奔跑著,耳畔传来女破落户微弱的声音。
  “不会的!不会的!”牛爱花的妈妈拼命摇头,泪水沿著面颊滚落。
  “呵呵,其实我一点也不难过……本来以为,我就这样孤零零一辈子了,没想到最後还能有你这样一个妹妹……”女破落户伸出手指,接住牛爱花妈妈流下的泪水,断断续续的说,“没想到最後,还能……看到有人为我流泪……”
  “赵姐,你别这样说,你一定会好的。”牛爱花的妈妈哽咽不成声。
  “好啦好啦……现在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女破落户惨白的唇瓣一张一合,目光渐渐黯淡下去,“後天,是我的生日……我这辈子的积蓄……埋在土地庙的西南角……是个存折,密码是我的生日……”
  “赵姐,别说了……你……别再说了……”此时此刻,牛爱花的妈妈只觉得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我不会收的,绝对不会!”
  “嘿嘿嘿……我告诉你这些,可不是因为我人好。”趴在牛爱花妈妈宽厚的背上,女破落户低低的笑,笑声诡秘,“这样的话,至少这世上有个人会记得我,记得我的生日……一直记得……”
  说著说著,女破落户的声音低了下去,直至於无。
  ……
  牛爱花的妈妈背著女破落户,一身大汗的闯进镇医院。
  镇上的医院规模很小,只有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正在值班。看到牛爱花的妈妈进来,两人连忙过去,帮忙把她背上的女破落户扶下来,平躺著放在床上。
  医生先是用手摸了摸女破落户的腕,又摸了摸颈动脉,最後拿出手电筒,翻开眼皮照了照。
  牛爱花的妈妈在旁边急的团团转,搓著手道:“大夫,她怎麽样?”
  “人都已经死了,还背来做什麽?”医生摁熄手电筒,转身不耐烦望向牛爱花的妈妈。
  听到医生这句话,牛爱花的妈妈顿时全身发软,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坐在了地上,喃喃道:“死了……明明刚才还在和我说话,怎麽就死了……”
  虽然牛爱花的妈妈是从昨夜开始,才真正和女破落户相处相知,两个女人之间却已经产生了感情。
  那是一种因了彼此都处於孤单绝望境地,共鸣进而互相依赖的友情。
  “死了……怎麽就死了……”
  医院冰冷的石地上,牛爱花的妈妈一边重复著喃喃自语,一边抱住双膝,将头深深埋下,泪水在黑红的面颊上纵横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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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村里,牛爱花的妈妈把尸体停放在女破落户的家里之後,揣上钱去了派出所。
  牛爱花的妈妈把钱交了,把男人领回家。
  回家的路上,男人和牛爱花的妈妈并肩走著,试探道:“没想到你真的去卖血保我出来,难为你了……怎麽样,卖血很好赚吧?”
  牛爱花的妈妈神情黯淡,老实回答道:“这次卖血,得了一百二十块。”
  听到牛爱花的妈妈这麽回答,男人立即满脸兴奋道:“啊,那真的很好赚!往後你可以多卖一点血嘛!”
  牛爱花的妈妈看了男人一眼,眼神复杂。
  男人意识到自己失言,改口道:“家里穷,多补贴点家用总是好的,我以前也想去卖血赚钱的,结果身体检查下来不达标,才没卖成。”
  “我不会去了。”牛爱花的妈妈摇头,“你知不知道,跟我一起卖血的赵姐死了,尸体就停在她家。”
  据医生说,死因是大量喝凉水,憋著不排泄之後,又摔了一跤,把肚子里的膀胱摔破了。
  “啊……那就是说,卖血还是很危险的。”男人先是皱眉,紧接著又喜上眉稍。
  他记得,牛爱花的妈妈口中那个赵姐,是村里卖血的单身女破落户。女破落户卖了那麽多年血,一定很有钱,再加上她家以前是地主,说不定藏著金条银圆什麽的。
  男人想到这里,望向牛爱花的妈妈道:“那个……赵姐她家里没个亲人,再怎麽说,她也是跟你卖血的时候出的事,咱们就替她把丧事办了吧。”
  牛爱花的妈妈只觉得男人的提议合情合理,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好,这也是应该的。”
  就这样,两夫妻一边商议著怎麽办理赵姐的後事,一边朝家的方向走去。
  这期间谈起丧葬费,牛爱花的妈妈几次想跟男人提赵姐在土地庙埋下的钱,但最後还是克制住了。
  按照男人的性格,如果知道有这笔钱存在,很快就会去取出来用吧。
  其实赵姐最後卖血留下的一百二十块钱,再稍微补贴一些,丧葬费应该就足够了。
  牛爱花的妈妈总觉得动用了这笔钱,就亵渎了赵姐对她的信任和感情。
  就让那笔钱,永远埋在地下吧。
  牛爱花的妈妈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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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牛爱花的妈妈和她男人一起替女破落户办了丧事。
  他们先是送女破落户到镇上火化,然後花钱置了骨灰盒,找人刻了个简单墓碑,烧了纸钱,把女破落户埋在离村外不远的一个小山坡上。
  做完这一切,按照男人的提议,夫妻两个去了趟女破落户的家,却见她家被贴了封条,几个村支部的人站在门外。
  ……
  傍晚的时候,夫妻两个才回到家里。
  “他妈的!”男人一回到家就破口大骂,“没天理,这世道真是没天理!明明是我们替那家夥倒贴钱办了丧事,她的房子和东西却被大队收了,说是充公,半点也不分给我们!”
  “我们做这些,又不是图赵姐的东西。”牛爱花的妈妈小声道,“再说赵姐孤身一个,去的突然,也没说家里东西要留给谁,自然是充公……”
  “切,你懂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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