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灵系列(之二)

第23章


  风声,挖土声,原本都不大的两种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牛爱花的妈妈大约挖了两个小时,铁铲终於在土中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牛爱花的妈妈连忙把那东西刨出来,发现是一个铁制糖果罐,罐子的表面已经布满锈迹。
  她用有些颤抖的手拿起糖果罐,小心的打开。
  罐子里面果然有存折,被人用塑料袋里三层外三层的精心包裹。
  牛爱花的妈妈拆了塑料袋,在面前将存折打开,同时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
  她知道女破落户生活节俭又常去卖血,有不少私房钱。然而她不知道,竟然有这麽多。
  看来有关女破落户私藏著金条的传言,应该是真的。只不过,女破落户把金条也拿去换了现金,存在了存折上。
  “赵姐,谢谢你。”牛爱花的妈妈把存折贴在胸口上,喃喃自语。
  
  ********************
  
  一个星期之後的某天,村里有人发现,牛爱花家的屋子空了。
  屋子里的家具农具都维持著原来的模样,摆放在原来的地方,只是衣服、一些小的物件东西不见了,人也不知所踪。
  牛爱花的妈妈带著牛爱花走,没跟村里任何人打招呼。
  人们用不著猜测,就能知道牛爱花的妈妈带著牛爱花离开,是因为全村人的冷淡隔离,逼著她搬走。
  牛爱花的妈妈离开村子之後,村里人提起她,一致这麽评价,并且深感同情的摇头叹息──
  其实付彩玉这人没什麽地方不好,勤劳肯干,对人也真,就是命太苦。想她一个妇道人家,身上没什麽钱,拖著个又傻又残疾的孩子,能去哪里呢?
  她唯一的错,就是生下那个要债的怪物孩子。
  ……
  然而这迟来的同情感叹,对已经离开的牛爱花的妈妈来说,没有半点用处。
  唯一的用处,只是用来抚慰村里所有人不安的良心。
蜃幻(十一)
  清晨。
  山路崎岖,再加上三轮车上的货物沈重,即使是秋天,即使是两个身体健壮的青年轮流蹬车,也都累到汗流浃背。
  “哥,什麽人住这样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还要咱们送这样重的货上门。”正在蹬车的白背心青年擦了把汗,扭头看看和货物坐在一起的蓝背心青年,“路都迷了几回。”
  “别抱怨了,咱们这不是赚钱嘛,哪有容易的。再说你看,已经快到了。”蓝背心青年指了指前方。
  果然,前方微薄的晨霭中,出现一幢平房的轮廓。
  “哎,总算到了!”看到前面那幢房子,白背心青年终於来了劲,使出蛮力往前蹬。
  三轮车飞快的朝前奔驰,终於来到平房面前。
  两个青年下了车,只见这是一幢比较破旧的红砖平房,平房後面新垦了一些地,前面是个栅栏,围了几只鸡鸭,颇有几分生活气息。
  然而这幢房屋是孤零零矗立在崇山峻岭之中,可以说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家,又隐约透出些诡异。
  蓝背心青年站在门前迟疑了片刻,用手扣响门环。
  不久之後,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个四十岁左右的村妇。
  村妇肤色红黑,体格健壮,外貌看上去既粗糙又普通。
  然而蓝背心青年在和村妇对望了一眼之後,竟打了个寒战。
  村妇的眼神绝对不普通。
  村妇的眼神冰冷,透出某种不信任和戒备……亦或是,因为与世隔绝而产生的死气。
  蓝背心青年说不上来自己是什麽感觉,只有朝她讷讷道:“东西我们送来了,你是要在外面拼装,还是在屋里拼装?”
  “在屋里。”村妇点头,放他们进来。
  两个青年进去,只见屋子不小,分里外两间,很暗很潮湿,空荡荡的,竟然没有窗户。
  里面的屋子落了锁,有隐隐的呜咽声传出来。
  外屋的家具和日常用品都很简陋,偏偏墙上贴了张与整间屋子格调不合的明星海报。
  村妇给两个青年倒了白水,道:“我这里没有茶,真不好意思。”
  这时候的村妇,看上去又很正常,蓝背心青年开始觉得,自己刚才看到村妇的冰冷眼神,可能是神经有些过敏。
  “没关系,白水正好解渴。”蓝背心青年止不住好奇心,望向村妇,“你这里屋动静挺大,关著什麽啊?”
  村妇稍微错愕了片刻之後,朝青年笑道:“是条大狗,还不太驯服。让你们送来的铁笼子,就是为了关这狗。”
  青年释然,村妇既然住在这荒山野岭,养条大狗防身也是正常。
  两个青年喝足了水,就开始在屋子里拼装铁笼。
  铁笼很大,足足有两米高,占地约四平方米。
  两个青年手快,不一会儿就把铁笼拼装完成。看著屋里的成果,白背心青年笑道:“这下子,养几条狗都够了。”
  村妇但笑不语。
  ……
  两个青年拼装完铁笼之後,很快离开。
  村妇翻开箱笼,拿了床被褥铺在铁笼里之後,走向锁著的里屋。
  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把里屋的门打开。
  屋里并不是像她刚才对两个青年所说的,关著狗,而是关著人,一个残疾的、丑陋的女人。
  女人赤裸著身体坐在地上,长发蓬乱如鸡窝,看见村妇进来,丑脸上露出惊恐万状的表情,一个劲的朝後缩。
  “爱花。”村妇走到她面前,蹲下去,伸手抚上她的脸,柔声道,“你看,都是你的错。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就不必离开村子,不必生活在这种没有人的地方……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为你舍弃了所有的东西。”
  说完,村妇忽然用力给了女人一记耳光,厉声道:“可是你……你居然想从这里逃走!除了这里,除了在我的身边,你根本没办法好好活下去,只会被人糟蹋,被人利用!你知不知道,你究竟知不知道!”
  这记耳光既重又狠,女人流著鼻血,呜呜的抱著头哭。
  她之所以想从这里逃走,一部份原因就是村妇的喜怒无常。村妇有时候看著很正常,有时候无缘无故,抓住她的头发就一阵暴打。
  另一部份原因,是她很想念秦涧,想念那个待她温柔体贴的秦涧。
  村妇抓住女人的头发,将她朝外屋拖去。
  女人一路哭叫,一路被村妇拖进巨大的铁笼。
  村妇在铁笼外落了锁,看著笼内的女人,满意的笑道:“这样,爱花你就再也不能够逃走了……我去厨房给你做好吃的,我们今天午饭吃鸡,你高不高兴?”
  说完,村妇迈著轻快的步伐离开。
  女人屈膝蜷缩在铁笼的角落,抽泣到不能自己。
  “不要难过,我在你的身边。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好听而温柔的男声,在女人的耳畔响起。
  女人听到声音,慢慢停止抽泣,睁著一对小眼睛,四处张望。
  “闭上眼睛吧。”男声温柔的劝她,“只要你闭上眼睛,就能来到我身边,你就再也不会感受到痛苦,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最幸福快乐的人。”
  女人没有迟疑,缓缓合上了双眼。
  在她合上双眼的瞬间,她的世界变得明亮鲜妍。
  
  ********************
  
  芮绿脑海中浮现的影像,定格在牛爱花被关进铁笼之後,戛然而止。
  她回过神,看到自己仍然身处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她的手中,紧紧捏著那张泛黄的明星海报。
  裴封站在她的对面,橙黄色的手电筒灯光斜斜映照在他的脸上,将他原本深刻坚毅的轮廓映照出一份异样柔和。
  裴封静静的看她,目光悲悯。
  “这是……怎麽回事?”芮绿和裴封对望了半晌,才艰涩的开口,“难道说……我其实是牛爱花,而我的家,我的家人,全是我的梦境?”
  裴封点头道:“大致上不差。”
  芮绿听到这个回答,错愕了片刻之後,忽然呵呵的笑出声:“不会的,我怎麽可能是她。就算在梦中能改变一个人的外貌,治好一个人身体上的残疾,又怎麽能够改变一个人的智识。”
  “牛爱花,是那样无知又无耻。”芮绿道,“为了一点吃的,别人稍微对她露出好脸色,就随随便便和别人上床。我可不记得,我是这样的人。”
  “那是因为,你的人格以及记忆被蜃幻,也就是你背後所凭依的灵改变。”裴封回答,“在蜃幻所制造的梦境里,修补了你智能行为上的所有缺陷。”
  “就算这样,牛爱花的记忆和人格,还是残留了一部分在你体内。”裴封顿了顿之後,又道,“比如说,你和宾玲玩的虫虫爬游戏。你不觉得奇怪,这游戏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不是……我不是她。”芮绿听到裴封的分析,冷汗渐渐爬满脊背,却尤自强撑,“如果这里是我的梦,那又为什麽,我梦中的家人会一个接一个死去?还是以那样的方式?在梦中的话,我不是应该得到幸福的吗?”
  裴封走到芮绿面前,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面颊:“蜃幻是极其强大的灵,上天作为对你残缺身体的补偿,将它赐给了你。但相对的,从某方面来讲,蜃幻也极其脆弱。”
  “我不明白……我还是,不明白你说的话。”芮绿感觉到裴封手掌的温暖,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