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雀林传奇/香九楼

第65章


  
  “李镖头……”来人自高石上轻轻落下,双足站地,未激起一丝尘埃,轻功甚高,“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李青雀藏于车内,只是留出一条缝隙向外瞄去,心中微微一悸,这人竟未带上兵器,显是胸有成竹。
  
  “果然是六宫主,承蒙惦记,李某尚在人间。”李缥缈言下之意,早已料到微生苍离所派追击之人正是七阙宫六宫主。
  
  “只可惜今日,你就要告别人间,不知还有什么憾事未达,在下可否解忧?”六宫主衣袖一拂一抖,甚是潇洒自在。
  
  “李某憾事太多,只怕六宫主未必能帮上忙,若非要说,”李缥缈慢慢地道:“我倒是想知道,你究竟是何人?”
  
  “嗯……”六宫主笑道,“那只能遗憾到阎王爷那儿,想来他会发发善心,告诉你,我是何方神圣了。”
  
  他此言既出,双目骤然一睁,双掌化拳,似合非合,翻腕抱元,一股强劲之风扑面而来,来势凶凶!
  
  李缥缈心中微凛,出掌相抵,劈啪两声,两人均被对方内力所震,各退一步,六宫主退步收掌,负手微笑,李缥缈虽亦面挂笑容,徒然间,嘴角溢血,“好……”他猛然间“呃”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好功夫……”
  
  “过赞!”六宫主冷笑一声,隐约可见车中有人,嘴角微勾,身姿卓然,手掌猛推,掌风飒飒,流云飞瀑,内劲如鬼魅脱缰而出,直扑车内之人心口,李缥缈低呼一声,伸手上前,苦于力竭身缓,拦阻不得。
  
  车帐骤然掀起,掌风凌厉,竟让帐帘断裂,飞于半空之中。
  
  “咔啦!”
  
  胸肋各骨断裂的声音尖锐刺耳!
  
  李青雀但觉身子一轻,骤然间,天旋地转,她喉头一甜,吐出一口热血,刚欲喘回一口气息,五脏六腑却似被烈焰吞噬,“噗”的一声,鲜血顿如泉涌,一口接一口的自嘴中流出。
  
  六宫主满眼桀骜之色,他自知这 “大力金刚掌”力蕴十成,正中小教主胸口,便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
  
  他余光一瞥小教主,微微一愣,只觉得那身影甚是眼熟,他心中大凛,不可能……她……
  
  不是小教主,她不是小教主,她……她……怎么会是她……
  
  六宫主缓缓期近李青雀身侧,见她浑身剧烈颤动,口、鼻、耳皆有鲜血溢出,已然痛苦到极至,她,腑脏俱毁,她,身骨俱碎,她,倾刻间就要死去!
  
  是他亲手杀死她!
  
二十、汐碧渊主(上)
  
  “哧!”
  
  长剑贯胸,穿破皮肉。
  
  六宫主浑身一震,蓦然转头,目光定定的看着那柄穿透自己胸膛的醉风剑,李缥缈冷笑一声,猛一拔剑,血溅三尺。
  
  “你——”六宫主一手抚胸,凄然一笑,“你是故意的——故意不救她——杀我——”
  
  李缥缈身受重伤,腕劲不足,此刺微偏,未能直穿六宫主的心。他举剑长横,欲要再下杀手,六宫主纵声一喝,倏然出掌,竟似亡命之徒一般,拼尽全力使出这一掌。
  
  李缥缈大骇,连忙倒跃避开这一掌,却让掌风逼至五丈之外!他心中凛然,这人受此重伤怎还能有这般功力?他……他发此一掌不仅伤人,伤己更是甚!
  
  六宫主眼帘微垂,他不再理会李缥缈,而是蹲下身,深深的看了李青雀一眼。
  
  他既没有去扶她,也没有和她说话,就这么看着她呻吟痛苦。
  
  她并没有看到他,只是弓着身子,蜷缩在马车上,紧阂双眸。
  
  他面罩黑纱,看不出喜怒,李缥缈运功调息,片刻抬头凝视着他们,一言不发。
  
  忽然间,六宫主仰天长笑,猛一起身,微微颔首,转身踉跄而离。
  
  他必需要走,就算死,也不能死在李缥缈面前,他的身份,绝不能被人拆穿,死也不能。
  
  李缥缈以剑撑地,他无法追上六宫主,救小教主已耗尽他八成功力,余下内力他拼死接了六宫主两掌,又奋力刺出一剑,已然身心俱疲。他望着倒在马车上浑身颤抖的李青雀,神色平静:“李小丫头,非是我不愿救你……而是……不能……你莫要怪我……”
  
  他心念一动,缓缓抬掌,目中掠过一丝凌厉之色。
  
  李青雀胸骨俱裂,脏腑渗血,终会肝肠寸断而死,时间愈久,徒增痛苦而已,既然如此,便让她早些安息吧。
  
  他举掌升至半空,微微顿了一顿,却只是迟疑的那么一瞬,倏然挥掌而落,直击她天灵盖骨。
  
  就在离额心一寸处时,掌风戛然而止,李缥缈眼眸微动,有人飞快伸手举扇拦住这一击。
  
  白色身影眼前一晃,这少年抽回扇子,坐上马车,伸手一搭李青雀颈脉,他眉头微蹙,目光一掠身旁的李缥缈,淡淡地道:“虽然没救,可你也没必要立刻杀死她啊。”
  
  “我不愿见她痛苦,如此而已,她……”李缥缈望着这玲珑俊朗的少年,神色微变,这少年……
  
  “我知道不是你伤的她,李镖头,”白衣少年轻轻一叹,“剑留下,人可以走了。”
  
  李缥缈未再多言,他轻轻放下醉风剑,眼眸流转,心思忽而一颤。他看了这个少年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他知这位少年正是李青雀口中的那个“不知是好人还是坏人”的朋友,是那柄醉风剑的主人。这少年见李青雀濒死,虽似波澜不惊,神色从容,他却从他身上嗅出了一股……淡淡的疯狂和近乎悲凉的绝望。
  
  “笨雀儿……”白衣少年指尖颤抖,他用洁白的衣袖替她拭去唇边鲜血,只是刚刚擦净,李青雀一声闷哼,又吐出几口血来,顿时白袖赤染,触目惊心。
  
  这个白衣飞扬,腰间系扇的少年正是从小莲客栈奔出,四处寻找李青雀的追风了。
  
  昨夜见她生病发烧,他奔出客栈三里之外的药铺,向大夫简单说了病症,抓了几副草药,又飞快的奔回客栈,却见屋内空空如也,唯床边多了一只男人的血掌。
  
  出事了。
  
  他知道她出事了,却未料,竟出了如此要命的大事。
  
  “痛……”李青雀浑身都在簌簌发抖,她已然昏厥,身体却仍在经受着烈火吞噬般的痛苦,口中不停得叫着通。
  
  追风也不禁得跟着她发颤,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扶起李青雀,垂眉闭目,一股至温至纯的内力自她背心游入她的经脉,徐徐流转。
  
  她依然倒在车板上,浑身是血,血自她衣袍上缓缓晕开,滴在地上,一滴,两滴,慢慢的,积成一洼血滩,她不再颤动,呼吸不再急促,然后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微弱,很久很久,才闻到她一丝气息,接着继续等待,声怕这一口气终了,就再没下一声息了。
  
  血愈来愈多、愈来愈多……
  
  她……真的要死了……
  
  他……救不了她了……
  
  这一次,不是中毒,而是中掌,大力金刚掌,这个让无数英雄好汉挫骨扬灰的少林绝掌。
  
  追风双眉紧蹙,双掌各曲三指,分别封住她浑身上下十八处大穴,猛然间,以强劲内息划她胸中血脉流向,手腕翻转瞬息,运劲骤然一指!
  
  “啊!”她张开口,惊叫一声,然后浑身一软,垂下脑袋。
  
  “阴阳指”之厉,硬是将她的血流减缓,须臾,血止。
  
  然而他并没有舒开眉毛,反而蹙得更深了。
  
  这并不是在救她,江湖谁人不知,“阴阳指”只能用来杀人,是折磨人的酷功。
  
  因此此种魔功甚少人练,以强劲邪气游便敌手全身,犹如千针扎骨,万虫噬心。
  
  他只不过是用这股诡异的内息吊住她最后一口气,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诚如李缥缈所言,不愿见她痛苦,一掌杀她,才是对她的救赎。
  
  其他的所有,不过是在垂死挣扎,不过是让她备受煎熬,然后,终究摆脱不了一死。
  
  可他不甘心,不甘心眼睁睁看她死在自己的面前,不甘心自己救不活她,不甘心……就这样失去她。
  
  他真的不是什么好人,明明晓得,若她能出声,一定求她杀死自己,来一个痛快。
  
  他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宁愿她生不如死,偏要让她活下去。
  
  追风缓缓一叹,这一叹,竟是颤抖不已。
  
  寒风凛冽,岑寂森森,清辉月意,相映浮光。
  
  黑衫男人踉跄奔走了一段小路,胸口剑伤鲜血不止,濡湿满手。
  
  李缥缈这一剑当真凌厉狠辣,若不是他本已耗尽真气,只怕自己定要当场毙命,如何……逃得了这么远。
  
  可是他不能去药铺找大夫救治,不能进洛阳城,不能回府,只能选择……躲在这荒郊凉山之处,也许熬一熬,会活下来,也许过了今夜,血尽人亡。
  
  他每走一小步便要喘上几口,撑了一小会儿,终是闷哼了一声,倚树而坐,缓缓抬起手,伤口极深,以至于他摘下面罩亦痛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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