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 皇帝养成/萧雪鱼11

第27章


  “哦?”苏蕴明盯了一眼他搭在她肩上的手,手掌垂下来将将能碰到她的胸,她长眉一轩,道:“‘小三子’怎么样?”
  “噗!”秋慕生眉眼耷拉下来,旁边的北狄王子喷笑道:“小三子,我每叫你一次你都别扭半天,你对这位苏兄倒是不同,送上门让她叫。”
  苏蕴明假装这时候才注意到他,拱手一礼,道:“在下苏蕴明,这位想必是北狄王子殿下,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在下潞苍原,不过是羁旅异国之人,苏兄谬赞了。”与面相不同,他的大圣语颇为标准,还带着几分端桓本地的土音,斯斯文文地回了她一礼,道:“在下听说苏兄追随端木兄学习医术,端木兄家学渊源,苏兄亦是人品出众,将来必大有所成。”
  “哪里哪里。”
  “客气客气。”
  两人酸不溜丢地揖来让去,秋慕生左看右看,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干脆一边一个,勾住两边脖子拖起便走。
  “哪那么多废话,认识了便是朋友,既然你们是朋友,又都是我的朋友,今天咱们三个好朋友搭膀子上,一定要把烟波河游尽兴!”
  苏蕴明思量着如何向潞苍原套话狄石的事情,被秋慕生拖着走了几步,陡然醒觉——烟波河?红灯区!
  帝都端桓城西的烟波河,顾名思义,一年四季水面上总是笼罩着一层轻烟似的薄雾。
  苏蕴明初到端桓时在马车上遥望这一奇景,又听说烟波河冬天并不结冰,心里大致有个猜想:烟波河的河水里应该有一股暖流,且接近河水上层,冷暖交汇,才营造出这般奇景。
  当然,这只是漫无边际的猜测,苏蕴明是没什么好奇心的人,不会执着的非要证明这个猜想。入京后她先是忙于寻找聂阳,后来进了王府再进宫,近一年又集中精力学医,也没什么机会证明。
  最重要的是,整个端桓人尽皆知,烟波河上终日有各式各样精致的画舫在雾中逡巡,画舫上不时传出乐舞声、娇笑声,加上身姿窈窕的朦胧倩影,恰如仙境——令男人欲仙欲死的销魂之境。
  此时此刻,苏蕴明便苦笑着站在这么一艘画舫前。
  这是一艘二层高的朱红色画舫,天色愈发暗淡,冬天日头短,时近黄昏,画舫上挂起了一串晕红的灯笼,薄雾和薄暮中,那暖昧的红色便如一个蛊惑的眼波,令人望一眼便脸红心跳,蠢蠢欲动起来。
  秋慕生得意地道:“我特意打听过,这艘‘如意舫’是最有名的,头牌柳如意姑娘弹一手绝妙的琵琶,歌喉更是婉转酥柔,号称冠绝端桓。”
  “打听?”潞苍原假装愕然问:“你不是自诩熟门熟路,要带孤陋寡闻的在下来见识一番吗?”
  苏蕴明听出他暗藏的笑意,向他望了一眼,潞苍原朝她眨眨眼,依然摆出一张忠厚木讷的脸。
  “罗、罗嗦!”秋慕生恼羞成怒,连船板都不走,当先一跃上船,叫道:“还不快上来!”
  他纵跃的动作甚快,身姿潇洒,踏足船上时没有丝毫摇晃,苏蕴明微微吃惊,这算是她穿越后第一次亲眼见识所谓“轻功”,再想不到是从平时最吊儿郎当的秋慕生身上。
  她刚试图对秋慕生改观,一转眼却见他涎笑着凑近一名迎上来的女子,直呼好香,像狗似的在那女子身上到处乱嗅,吓得人家花容失色……
  苏蕴明默默地将头扭向一边。
  画舫里面分成数个隔间,那女子将三人引入其中坐下,苏蕴明左右环顾,比之画舫外观半含半露的诱惑,内间的布置过于俗艳。隔间并不大,为了保暖,四壁都贴着挂毯,毯上的图案是普通的花鸟虫鱼,美人仙草,颜色无不大块鲜亮,再加上弥漫在船舱浓腻的脂粉香气,身下软塌塌的毛皮坐垫,角落里细巧的宫灯散发出红光,苏蕴明不凭那点粗浅的心理学知识,也能看出强烈的性暗示意味。
  那女子伺候三人安坐便裣衽离去,苏蕴明看她的背影,这才发现她在冬日里居然只披了数层薄纱,微光中柔脂腻肤若隐若现,纱裙下摆直拖到地,行走时又有曳云带月的飘逸感,将女性的柔媚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才是女人,苏蕴明低头看自己一身男装,悲哀地叹口气。
  “苏兄为何叹气?”秋慕生坐在苏蕴明和潞苍原中间,闻声偏过半身来,娃娃脸上闪闪发亮的笑意让苏蕴明承受不住地霎了霎眼,却听他在她耳边悄声道:“放心,我打听过,这如意坊的姑娘都是清倌,待会儿一定给苏兄挑个好的。”
  说完还抛了个心照不宣的眼色,充满“哥俩好”,“咱俩谁跟谁”,“有饭同吃有妞同泡”的大学室友级别兄弟友情。
  ……他到底还记不记得她是女人这回事?
  苏蕴明默默地再次将头扭向一边。
  秋慕生又转身去和潞苍原絮絮地低语,不时发出苏蕴明听来颇为委琐的笑声,她沉吟了一会儿,刚想起身找潞苍原搭话,隔间的帘子被掀开,走进一个女人来。
  三人的目光同时转向这个女人,又同时一怔,随即面面相觑。
  这种通用的惊艳场景今天出现意外,不是因这女子太美,而是太,呃,平凡。
  身为一个也称不上美女的同性,苏蕴明一向不对女子珍惜的脸蛋多予置评,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盯住手里的一只玲珑的冻石杯,努力要看出一朵花来。
  秋慕生与潞苍原皆是世家子弟,有教养的没有出声,隔间内静了一会儿,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那女子似乎走了进来,脚步声却不只一个,这一次,苏蕴明清楚地听到秋慕生“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
  她尚未抬头,发觉身边坐下一个人,转眸看了一眼,却是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小姑娘,也穿着那套薄纱衣裙,几绺墨色的头发从光裸的颈项垂到微有起伏的胸前,与引路那名女子的性感不同,只觉清纯美好。
  苏蕴明以御姐自居,一向爱照顾小姑娘,当下对她微微一笑,小姑娘眨着小鹿斑比一般的大眼睛霎了她一眼,羞怯地低下头,执壶为她斟了一杯酒。
  那边潞苍原和秋慕生身边也都偎依了一名少女把盏,想来便是秋慕生所称的清倌人,最先进来的那名女子却在隔间当中坐下,怀抱一把琵琶,指尖在弦上一划,清冷冷的弦音如冷月照寒江,瞬间将室内柔靡的气氛一扫而光,所有人不禁都望过来。
  那女子一双手却是纤秾合度,十指尖尖,保养良好的指甲闪着淡淡的光泽,她轻轻按弦,柔声道:“奴家柳如意,先给诸位弹一曲《眼儿媚》。”
  莺声燕语,果然柔酥得像要化开一般,苏蕴明听她带了很重的口音,倒有点像苏白的,好听是好听,只能听懂五分,还有五分要靠猜。
  柳如意按弦抚琴,娇声软语地唱了起来。苏蕴明虽然学过钢琴,拿过证书,但那是疯狂练级之后熟练度提高的结果,其本人毫无音乐素养,平时除了习惯性地听听钢琴名曲,对任何其它音乐都没兴趣。就连铺天盖地的流行音乐,比如你问她周杰伦是谁,她也是不知道的。所以,哪怕柳如意唱得好弹得好,苏蕴明仍然听了几句便索然无味,自顾想起心事来。
  她考虑得还是京生受伤的事。同来的路上她观察过潞苍原,他穿着大圣朝儒生的青衫,外面只罩了一层夹袄,和她一样是不怕冷的,看得到的地方并没有带兵刃。端桓距北狄道阻且长,虽说两国近年和睦,帝都也少见北狄人出没。苏蕴明怀疑潞苍原这个目标最大的北狄人与此事有关,便无法直接问,只能从言语中绕过去。
  正好柳如意一曲唱毕,苏蕴明端起那少女斟满的酒杯,见酒色如胭脂,也不知是否灯光的关系。她自恃酒量好,浅尝了一口,觉得酒味发甜,度数似乎不是很高,便一口饮尽,摆手拒绝那少女添酒,站起身来,自己一手执壶一手举杯,朝潞苍原走去。
  “潞兄,”三人舒舒服服地半倚半坐在兽皮褥子上,每人身前都置着一个小小的几案,苏蕴明站在潞苍原案前笑了笑,执壶先给自己斟满酒,略举了举杯,道:“久仰潞兄大名,今日终于有机会一晤,潞兄风采过人,苏蕴明深为倾倒,在此借浊酒一杯相敬,还望潞兄不弃。”
  说完不给潞苍原拒绝的机会,先干了一杯,笑着把杯底亮出来。
  潞苍原看了她一眼,欠身也要站起来,苏蕴明按住他肩膀,笑着摇了摇头。他也不拘泥,端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洒脱地笑道:“潞某和苏兄一见如故,就像秋三说的,大家都是朋友,苏兄也不必客气。”
  “好。”苏蕴明当真不客气,一歪身,硬是在秋慕生和潞苍原之间挤了个位置坐下,拦住想给潞苍原斟酒的少女,亲自提壶倒满一杯酒。
  “潞兄,”她再给自己斟上酒,一边闲闲地道:“听闻北狄男儿多英勇,潞兄亦是武艺超群,一手刀法出神入化。”她半是羡慕半是失落地叹口气,道:“苏蕴明身体孱弱,生平最佩服英雄,不知可有机会见识一番?”
  “潞某粗浅功夫,苏兄随时想看都可以。”潞苍原爽快地应道,接过她递来的酒,淡红的烛光中只见她的手纤长秀气,露出袖边的一截手腕细得像他窗外昨夜被大风吹折的瘦竹,不禁微微一怔,认真地盯了她一眼。
  苏蕴明正巧侧眸看来,眼睫微微颤动,浅淡的跳跃的阴影便映进那双莹润的眼里,鲜活得像清水中汪着的两粒黑石子。
  柳如意不知何时又唱起了曲儿,琵琶弦响得幽幽切切,仿佛滚了一地的玛瑙珠子,每一颗都透亮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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