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 皇帝养成/萧雪鱼11

第35章


  陈旸乖乖地放开被褥,坐在床上眨巴眨巴眼,视线终于对上她,那双眼睛倏地亮起来。
  他披着单衣便跳下床,几步蹿过来又抱住她,脸颊在她脸上蹭了蹭,心满意足地道:“原来不是梦……太好了,不是梦……”
  他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慵懒,于是沙砾玉石混合一般的些微粗嘎也变得性感起来,苏蕴明想着,他从此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本来想摸他头的手不由地放低,抚上他的脸,温言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陈旸又眨巴眨巴眼,半晌,总算明白苏蕴明言下之意,少年挑高了一双漂亮的利箭一般的眉,微微眯起眼,声音轻柔得很危险:“姐姐,这问题……该问你吧?”
  苏蕴明低呼一声,竟被他一把抱起来,陈旸低下头,鼻尖轻轻触着她的脸,吐气与她的鼻息相融:“一直忘了告诉姐姐,我现在能轻松地抱起你了!”
  他抱着她走回床前,拉下帷帐,天光被层层阻隔在外,隐约漏进来些许,暧昧地投在被褥明黄色的衬里上,将这代表天子的尊贵明亮色彩暧昧成了温柔软暖。
  帷帐内一阵悉簌声响,一只雪白的臂膀软软地耷出来,五指松开,一支墨汁饱满的笔坠到地毯上,浓墨飞溅,染出一朵墨色的、瑰丽的花。
  帷帐内,锦衾层层堆积,陈旸和苏蕴明被簇拥其中,亲昵地脸贴着脸,手牵着手,稍一移动,便能触碰到对方丝一般细嫩柔腻的肌肤。
  床很大,即便睡了两个人仍是空余许多,床外有更大的暖阁,暖阁外有更更大的泰安宫,泰安宫外有更更更大的皇城,皇城外有更更更更大的端桓,端桓外有更更更更更大的整个世界。
  他们就像两只孱弱的、怯懦的小动物,在风雨飘摇雷霆电闪的黑夜里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拥有了对方毛皮的温暖,便仿佛承载了双倍的勇气,能够颤抖着与整个世界对抗。
  “太后是个好人。”苏蕴明睁着一双清醒的眼,看着从帷帐缝隙投进来的一小片天光,叹息道:“从当初到现在,她有无数理由和机会杀了我,杀了我便能一了百了……她却每次都选择放过我。”
  陈旸的双臂从后方搂住她的腰,脸贴在她的颈侧,这是他最喜欢的拥抱姿势,能够将她完整地包围在他怀中。她的肌肤是暖的,长发却是凉的,与他的头发丝丝缕缕不分彼此地纠缠在一起。
  他和她一起看着那小片天光,低声道:“我在雪地上拼命地跑,觉得皇城那么大,泰安宫那么远,像是永远都到不了……我想着,若是姐姐有什么不测,那便永远都到不了吧,我可以像夸父一样,活着的时候抱着希望不停地跑,直到死……”
  他收拢双臂,手掌亲密地抚摸着她腰腹间的肌肤,脸颊蹭着她的脸,声音却微微颤抖着:“这是我一生中头一次尝到绝望的滋味……我发誓,也是最后一次。”
  苏蕴明想回头去看他,他抱得更紧,她只得抚上他的手,安抚地轻轻拍了拍,陈旸反手握住她的手,十指交叉,握得很紧,很用心。
  “我需要力量,”他似乎平静下来,陈述一般说着:“我曾经以为我的力量足够了,事实是我太天真。我不能把希望永远寄托在敌人的仁慈上,我要确保任何危险在接近你之前就被铲除,不,我不能给危险萌芽的机会。”他慢慢地重复道:“我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他伸长一只与她交缠的手,缓慢连她的手一起握成拳,道:“太祖曾经说过,一个皇帝与一位将军相同,他的脊梁能挺多直,取决于他手里握着多少兵。大圣立国不过百年,太祖念及旧情,不肯做那等‘飞鸟尽,良弓藏’的狠事,致使军权逐渐集中在开国功臣的后人手中。至本朝,大约分为五份:金吾卫与东厂的暗卫占其一,披甲秋家占其一,北狄边境驻守其二,周家占其一。金吾卫和暗卫是父皇留给我的人;秋家与二哥走得太近;北狄边境虽承平日久,蛮人狼子野心,驻军绝不可轻移。只剩下周家……太后的娘家姓周……”
  苏蕴明消化着他言语中的讯息,听到他最后一句,想起太后说过的话,微微皱起了眉。
  她轻轻地挣了挣,陈旸略放松了怀抱,她在他怀中回过头,看着那少年安静的眼睛,问道:“你要娶太后的侄女?”
  明亮的天光浸透了暖阁,角落里,一团团灰尘清晰地翻滚舞蹈着,门外,岁庆领着一班宫女太监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随时等候皇帝陛下的召唤。
  一只不知名的鸟扑楞着翅膀从檐下飞过,一名宫女低低地呼了一声,被岁庆狠瞪一眼,畏缩地埋下头。
  年轻的泰安宫首领太监望着那只鸟消失的方向,默默地念叨,飞吧飞吧,赶在下一场雪来之前,飞得越远越好。
  高天晴朗无云,一轮烈日当空。
  陈旸静静地看着苏蕴明,她背对着帷帐的缝隙,那一小片天光映在她的下半张脸上,那双他刚吻过的唇紧紧地抿着,唇薄而色淡,听说这样的人大多无情。
  他想起他还是聂阳的时候,某次两姐弟去青峦镇赶集,遇到一个疯疯颠颠的老相师,见到他吓了一跳,鬼鬼祟祟地偷看了他半天,却拉住苏蕴明,非要给她算命。姐姐是完全不信这些的,所以东厂满帝都寻人,却从未疑到一个小小的相师身上……他微微地翘起一边嘴角,想起苏蕴明头也不回地走开,老相师在背后嚷嚷,姑娘面相安稳,这一生如顺风行舟,困厄只是一时,终有贵人相助,但请姑娘切记,无情不似多情苦,若到多情转无情,到底意难平!
  ……他慢慢地贴近她,苏蕴明没有拒绝,他便再一次地,面对面地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姐姐,你是我的皇后,从我想起我是谁那时起,从我在父皇灵前继位那时起,你便是我的皇后。”他柔声道:“我可以不是皇帝,你却必须是我的皇后。”
  苏蕴明听到他的心跳声、她的心跳声,相贴的胸部,胸腔内两颗心用同一频率跳动着,在这弥漫着少年粘腻的柔情的帷帐里,似乎连这心跳声也成了他情话的一部分。
  陈旸顿了顿,低垂了眼,声音变得黯然:“可是——”
  “没有‘可是’。” 她轻声截断他的话,“我刚培养出做皇后的兴趣,并且会努力继续下去。”对她来说,这场性事更像是她对自己的宣告,坚定自己的心,不论她对陈旸是不是爱情,既然她放不下这个少年,便只能接受他。
  在接受他的同时,最大限度地利用他所能带来的有利条件,去做那些她想做的事。
  大体上,苏蕴明确实是一个很理性的人,这理性很多时候让她显得无情。
  她道:“太后的侄女只是一个无辜的女孩子,我从不认为结果正义,于是过程的不择手段都能被容忍。我相信‘毒树结毒果’,政治或许是肮脏的,并不代表我们必须变得同样肮脏来适应它。在这方面,我或许仍是个理想主义者,但有人说过,历史的河流便是因为有理想主义者的存在,才不至完全变成腐臭的沟渠。”
  她知道陈旸能听懂她的意思,两年的潜移默化,她教会了他很多新鲜的词。她把下颌搁在他的肩上,认真地在他耳边道:“我知道你很难,再多的困难我们一起扛,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迫不得已,更多的迫不得已只是畏难而择易,姐姐相信小阳不是那样软弱的人。”
  陈旸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地合上,他闭了闭眼,睁开,双臂收得更紧,紧得就像要把怀中这个女人嵌进他的身体里。
   安内
  既然下定决心要争这个皇后,苏蕴明便一步不停地行动起来,先跟陈旸提出要出宫。
  陈旸当然不同意,虽然现在不用再担忧苏蕴明会逃跑,但他无时无刻不担忧她的安全。在他看来,皇宫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苏蕴明已经成为众矢之的,太后饶她一命,别的派系却不会如此心慈手软。
  苏蕴明则坚持要走,她认为有很多比己身安全更重要的事必须去做,首当其冲是摘掉私生女的帽子,回薛家“认祖归宗”。
  提及这一步自己亲手布下的伏棋,陈旸沉默良久,不得不认输。
  苏蕴明离开皇宫之前,留了一封信给端木宏林,详述了她对陈旸所得怪病的种种猜想,诚恳地拜托师傅照料好他。
  停笔的时候她想,且不说端木的医术远胜于她,凭他医官的身份、端木世家的背景,也绝不可能有一丝一毫轻慢了皇帝。所以说,她写了满纸,便是满纸荒唐言,全篇的废话。
  她笑了笑,还是将信交给岁庆,请他派人送至太后的长春宫,端木宏林最近大部分时间都耗在那里,陈旸下朝后也会直接赶过去。
  当日太后脸色刹白地走出泰安宫,在宫门外差点跌了一跤,便叫了本来在宫外恭候圣驾的端木宏林随她回宫。据传回来的消息,太后病得不轻,苏蕴明和陈旸胡天胡地快活时,这位大圣朝最尊贵的妇人却陷入了肉体和精神的双重苦难。
  苏蕴明叹了口气,心里更多感激,微微歉疚。
  随苏蕴明出宫的有整整三百名金吾卫、五十名侍卫、二十名宫女、十名太监,以及最让她想不到的……松之。
  岁庆是真正眉眼通透的人精,苏蕴明只稍微透了点意思,他便巨细靡遗地禀告了那位爱着女装的少年的全部履历。
  松之,姓韩,苏蕴明曾经听到盛怒的陈旸称他为“东厂厂主”, 他的的确确、正是大圣朝最大的特务机构——“东厂”的扛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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