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松传

第47章


到半 夜 12 点钟左右,这位特工人员打电话来,显得很狼狈,他已勘察过该处的宾 
馆,认为不宜于居住。基辛格无法可施,只好要求巴基斯坦人把这位倒霉的 特工人员扣留在那蒂亚加利,直到他从北京回来。
在基辛格离开之前,从圣克利门蒂收到的最后的电报之一告诉基辛格, 尼克松终于在 7 月 8 日把基辛格的中国之行告诉了国务卿,说这次访问是基 
辛格到巴基斯坦的时候接到邀请临时决定的。在基辛格起飞去北京之前几小 时,才通过秘密渠道告诉他,要 他记住:公共关系专家们认为 7 月 15 日华盛 
顿时间下午 10 点 30 分是他发表公告的最合适的时机。
7 月 9 日凌晨 4 点钟,基辛格和随员们乘坐巴基斯坦的军用车,由外交 秘书苏勒坦·汗陪同驶往查克拉拉机场。基辛格戴上一顶大沿帽和一副墨镜, 
以免偶然过路的行人把他认出来,其实在伊斯兰堡那样早的时候,这种可能 性是极小的,而且在这里基辛格的名字也决非家喻户晓。一架巴基斯坦国际 
航空公司所属的波音 707 飞机停在机场的军用区等候。这架飞机 7 月 6 日、7 日两天曾飞往北京,作为试验飞行,回程带来了几名中国领航员,他们要在
7 月 9 日的飞行中共同操作;他们一直耽在机舱中,不让人见到,直到基辛 格一行到来。飞机由叶海亚总统的私人驾驶员驾驶,这位驾驶员早已得到指 
示,要他注意有窃听无线电联系的危险,因而要特别小心。基辛格自己那架 飞机则停在查克拉拉机场的民航区,刚好遮住巴基斯坦国际航空公司那架波 
音飞机,但如果有什么记者或外国大使馆人员偶尔路过这里,一眼就可看到 它。
基辛格登上飞机,第一个看到的是章文晋,他是中国外交部美大司司长, 周恩来派他来护送基辛格到北京,表示他对这次访问的重视。
和他一起的有翻译唐闻生。她生于布鲁克林,因而讲一口十分漂亮的美 国英语。章文晋一行的第三位成员是王海蓉,她也是外交部的一位官员。她 
是一个腼腆文雅的人,看起来像一只很容易受惊的鹿一样。第四个人是礼宾
司的唐龙彬。 基辛格以前从未遇到过任何一位中国共产党人;派来的特工人员也不曾
见过;基辛格去什么地方不曾告诉过他们,当他们看到这一切时几乎惊呆了。 他们的指责不仅指的是基辛格乘坐了一架外国飞机——这是违反他们平日训 
练的所有原则的——而且指责是一伙中国共产党人把他们带到一个没有“先 遣人员”的地点,在那里,他们完全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危险。杰克·雷迪和 
加里·麦克劳德严格执行任务,基辛格无论到哪里,都紧贴着基辛格身边, 如临大敌。他们甚至在基辛格和周恩来会谈的时候也要在场。他们看管两个 
装满了机密材料的沉重的文件包,走到哪里提到哪里,包括吃饭的时候和游 览的时候都不释手。
7 月 9 日上午 8 时,基辛格离北京已经不远,开始执行掩护计划。一队 没有基辛格本人在内的伪装车队,花了三个小时,行驶 50 英里开到纳蒂亚加 
利。这个车队的乘客有法国大使、基辛格的助手戴维·霍尔珀林,两个特工 人员,还有一位巴基斯坦副官 M·M·艾哈迈德。哈尔·桑德斯(他了解这个 
计划)留在伊斯兰堡与巴基斯坦官员们讨论双边问题,并处理紧急事件。第 二天上午 9 时(那时基辛格在北京差不多已有 24 小时了),基辛格的助手戴 
维·霍尔珀林从纳蒂亚加利打电话到伊斯兰堡,说基辛格要多休息一天,取 消一切约会。霍尔珀林还打电话给基辛格乘坐的那架飞机的驾驶员,要求他 
发电通知飞行计划作必要的改动。他还命令大使馆发电报到其余各站——德 黑兰(短时间停留加油)、巴黎、圣克利门蒂,还有华盛顿——告诉他们基 
辛格修改的日程表。
一个成年人很难得有机会回到童年时的那种情景,那时时间仿佛是静止 不动的,每一件事情都那么神秘、新奇;每一件经历都很奇特,因而感到津 
津有味。后来长大了一些,对周围的事物熟悉起来了,也就感到平淡无奇了。 再往后,对周围世界更加习以为常了,时间就过得特别快;生活像万花简一 
样,各种经历交织在一起,似乎没有什么多大差别。只有某种真正异乎寻常 的事情,既新奇又动人,既不平常又具有压倒一切的力量——只有在那时候, 
人们才回到童年时那种天真烂漫的情景,好像每一天都在经历一场宝贵的冒 险,使人的生命富有意义。当飞机飞越白雪覆盖的喜马拉雅山的时候,基辛 
格的心情正是如此。那时旭日东升,曙光初照,把天空映得一片通红,银白 的雪峰巍然高耸,与那玫瑰色的天空相映,景色格外壮丽。当飞机飞越国境 
的时候,温斯顿·洛德站在飞机的最前端,他颇以此自豪,因为严格地说, 他是第一个进入中国国境的美国官员。
飞机上,中美两国的官员围着一张桌子闲谈,好像两国之间没有一天断 绝过联系一样。还只是在昨天,中美两国一公开谈到对方,就是一顿痛骂, 
这已经是家常便饭;可是现在却一点也没有这样的气氛。
7 月 9 日星期五,北京时间中午 12 时 15 分,飞机在北京郊外的军用机 场降落。叶剑英元帅、黄华、韩叙、此外还有一位译员冀朝铸,前往迎接。 
叶剑英元帅用一辆大型高级轿车把基辛格一行接进城去,车窗用帷布遮 起来。基辛格从窗帘后面向外探望,看到街道宽阔整洁,除自行车外车辆稀 
少。最后到了迎接国宾的一个宾馆,这个宾馆位于城的西部。周恩来于 4 时 半来到。他脸容瘦削,颇带憔悴,但神采奕奕,双目炯炯,他的目光既坚毅 
又安详,既谨慎又满怀信心。他身穿一套剪裁精致的灰色毛呢服装,显得简 单朴素,却甚为优美。他举止娴雅庄重,他使举座注目的不是魁伟的身躯(像
毛泽东或戴高乐那样),而是他那外弛内张的神情、钢铁般的自制力,就像 是一根绞紧了的弹簧一样。他似乎令人觉得轻松自如,但如小心观察就知并 
不尽然。他听英语时,不必等到翻译,脸上神情就显得已明白语意,或立即 露出微笑,这很清楚地表示他是听得懂英语的;他警觉性极高,令人一见就 
感觉得到,显然,半个世纪来烈火般激烈斗争的锻炼,已将那极度重要的沉 着品格烙印在他身上。基辛格在宾馆门口迎接他,特意地把手伸出去。周恩 
来立即微笑,和基辛格握手。这是将旧日嫌隙抛于脑后的第一步。
在基辛格与周恩来相遇之初的半小时内,周恩来就已定了这次会谈的基 调。基辛格在开场白的前言部分快讲完的时候,想露一露口才,说:“已有 
很多人访问过这个美丽的国土了,对我们来说却是一个神秘的国土。”周恩 来举起手来,说道:“你会发觉,它并不神秘。你熟悉之后,它就不会像过 
去那样神秘了。”基辛格猛然一愣,暗中承认周恩来讲的确是真话。他们关 心的不是两国之间的双边问题,至少开始时是如此。他们必须建立起彼此间 
的信任,消除那种神秘感。这是基辛格与周恩来的基本想法。
就这样,周恩来和基辛格之间的会谈,较之基辛格和其他任何领袖的会 谈,时间都更长、更为深入,或许和埃及总统萨达特的会谈是唯一例外。两 
个人在思想意识上是敌人,但他们各自陈述对世界事务的观点,态度之坦率, 即使在盟友之间也是很少能做到的,而内容之深刻,只有在一位伟人的面前 
才会经历得到。在基辛格第一次访问中,他和周恩来会谈用了 17 个小时。基 辛格对周总理的印象显然十分深刻,他在回忆录中说:“在他任总理期间我 
以后的几次访问中,我们每天会谈时间 6 至 10 小时,除吃饭时间之外没有中 断过。即使在吃饭的时候,我们之间的谈话也是哲理性的,饶有趣味的,富 
有启发意义的。尼克松访问中国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这样建立起来的关 系已经经受了多次困难的考验,而且已经成为当代国际关系的基石之一。
“伟大人物对重大事件的影响是很难加以确定的。诚然,中美两国的接 近是由于客观的必要所使然;不是由于抽象的善良愿望而是由于双方有共同 
利益才使我到北京来的;不是由于我同周恩来的私人友谊而是由于共同认识 到一种危险才促成了两国关系的发展。但清楚地认识到这种利益并采取决定 
性的行动却是领导人在起作用,是双方的领导人巧妙地利用了那种可供选择 的余地。中国和美国在 70 年代初谋求和解,这是世界环境所决定的。但事情 
来得这样快,发展又如此顺利,则是由于中国总理的光辉品格和远见卓识起 了不小的作用。”
7 月 9 日下午,周恩来和基辛格就在所住的宾馆开始了第一次会谈。他 们面对面地在一张铺着绿色台布的桌旁坐下,坐在那种在旧式避暑山庄中见 
到的不太调和的大藤椅里。在周恩来两旁是叶剑英元帅、黄华和章文晋,基 辛格的班子是霍尔德里奇、斯迈泽和洛德;他们全都在特工人员雷迪和麦克 
劳德的虎视眈眈的监视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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