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松传

第51章


请看——”
周恩来提高了声调:“为什么我们这样一个独立的主权国家的生存能力, 要你们美国政府来关心呢?美国人在世界上就是习惯到处充当保护人。我要 
直率地说,这是一种帝国主义观念的反映,也是一种大国沙文主义观念的反 映。我们是不能接受的。”
黑格自觉理亏,满脸通红:“我实在没想到这个词包含有这个意思。很 抱歉,总理先生,我可以收回我说的那句话。”
黑格受到周恩来的批评却并没有生气。从人民大会堂出来,乘车穿过西 长安街驶往下榻的民族饭店的时候,他心悦诚服地对翻译章含之说:“久闻 
周恩来总理大名,今晚听他一番谈话使我佩服之至。”
元月 7 日,黑格一行离开北京飞往上海。他们要按预定的尼克松总统的 访问路线,事先走一遍,落实打前站的各项工作。在上海市革命委员会举行 
的欢迎宴会上,革委会副主任徐景贤讲话祝酒。初次来中国的黑格不懂中国 的礼节,不知道他作为客人也要站起来讲话。他没有致答词。其实这是美国 
人的粗疏,并不是有意的。当天晚上,徐景贤、冯国柱等上海要员大为恼火, 觉得黑格瞧不起上海领导人,半夜三更将从北京陪同黑格来的章文晋、章含 
之叫到他们的办公室,说要整黑格。北京去的同志作了解释,他们不相信, 还是要整他。
第二天,在黑格去参观上海工业展览会的途中,华盛顿方面发表了一个 关于“两个中国”的不大友好的讲话的消息传到上海。徐景贤等人大惊小怪, 
说黑格昨晚的恶劣态度就是因为华盛顿方面发表了不友好的讲话。他们将章 含之叫了出去,说要跟黑格谈话,要指出这个问题。章含之要他们搞清楚黑 
格到底知道不知道华盛顿方面的讲话。他们凭想当然认为黑格一定知道。他 们决定在参观途中把黑格叫出来,向黑格提出抗议。黑格出来后既吃惊,也 
惶惑,申辩说他实在不知道昨天在华盛顿有什么讲话。上海那帮人将黑格训 了一顿,提了抗议。然后,这帮人又打电话到杭州,告诉杭州接待要“降温”, 
说黑格此人很坏,完全是一副帝国主义的嘴脸。黑格一行到了杭州,到处碰 到冷面孔。因为尼克松要乘船游览西湖,尽管眼下是一月中旬,天气酷冷, 
黑格也要上船游西湖。黑格乘的游艇上什么吃的也没有,就有一杯清茶。据 说原来已经在船上准备了点心水果,也因为上海来的“降温”电话而撤了下 
来,浙江的领导人一个个板着脸孔不搭理黑格。黑格十分惊诧不安,不知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加上当时是数九寒天,气候也冷,湖面冷风横吹。黑格 
在北京被周总理批评了,也可能以为在北京得罪了中国总理,这样在上海、 杭州就被报之以颜色了。很容易造成这种误会。但是,黑格知道尼克松访华 
是件大事,他不敢随便得罪中国人,只好忍气吞声。章文晋、章含之等几个 同志在周恩来身边工作,对中央的方针及周总理维护中美刚刚开始的关系的 
一番苦心,稍微懂得多一点,看不惯杭州的做法,担心影响大局。章文晋就 打电话向周总理作了汇报。
黑格离开杭州前一天的晚上,中国方面有关人员在杭州饭店会议厅里开 会,为对待黑格一行人的接待问题争执起来,北京来的同志说要按中央的方
针办事,杭州的同志说对帝国主义不能讲客气,会议开得很紧张,双方争执 不下。
正在这个时候,周恩来总理从北京打来了长途电话,叫北京带队的章文 晋、于桑接电话。电话打了一个钟头。周恩来得知上海的情况后立即向毛主 
席作了汇报。毛主席授权周总理批评这种不顾中美关系大局的作法,说黑格 到了上海,要给他“加温”。周总理还说,毛主席关照美国人爱吃糖,每个 人送十斤糖。
说起毛主席知道美国人爱吃糖是有来由的。基辛格一行第一次秘密访华 的时候,有关会谈及美国人的各种情况都需每天向毛主席作汇报。当时,住 
在钓鱼台国宾馆的美国人客房里都摆了水果糖,第二天收拾房间时发现这些 糖果都“不见”了,于是,不断添加。毛泽东得到了美国人爱吃糖的印象。 
周总理打来电话以后,杭州饭店会议厅里的会议内容变了,从刚才争执
不休变为讨论执行周总理指示,然后连夜打电话到上海要“加温”。 第二天,黑格一行从上海过境飞回美国,不再在上海市内停留。上海那
帮人一听毛主席过问这件事,总理批评这件事,也紧张了。一直不露面的王 洪文也亲自出动了。这帮人全跑到虹桥机场,举行盛宴。排着队逐次给黑格 
面带笑容地敬酒。这又把黑格搞得莫名其妙,不知为什么一夜之间又发生了 变化。黑格请教当翻译的章含之:你可得告诉我,指点我,什么时候该讲话, 
我实在弄不懂中国的礼貌,不知什么时候把人得罪了。在上海简直把他搞糊 涂了。最后临上飞机的时候,又送给他们每人一盒十斤重的糖。那个漂亮的 
缎面大糖盒,是连夜叫工厂赶做的。糖盒送到美国人手中的时候,粘缎面的 浆糊都还没有干透。每个美国人走上舷梯的时候都乐呵呵地抱着一只大糖 盒。
尼克松盼望已久的北京之行终于要付诸实施了。 没有哪一个总统本人对访问做过如此认真的准备。一本本厚厚的参考资
料,收录了有关这次访问的主要目标以及有关已和中方商定的议程中各项议 题的文章。这些文章估计了中国在各个议题上可能采取的立场,以及总统可 
以应对的论据。基辛格在 7 月和 10 月同周恩来的各次谈话也都分类摘录了。 还有对毛泽东和周恩来为人的长篇分析,由中央情报局和基辛格的班子里的 
中国问题专家理查德·H·索罗蒙编写,作为背景材料。还有西方中国问题学 者写的文章和书籍中的长篇节录,这些学者包括埃德加·斯诺、罗斯·特里 
尔、丹尼思·布拉德沃思、费正清、C·P·菲茨杰拉德、斯图尔特·施拉姆 和安德烈·马尔罗。尼克松极其细致地阅读了所有的参考资料,这可以从他 
到处在重要语句下面划线一事上看出来。像惯常那样,他把论据一一铭记在 脑子里,待到和周恩来会谈时小心背出来应对,同时又力求造成出口成章的 印象。
基辛格从马尔罗的《反回忆录》中选出的段落,竟然促成尼克松在最后 一分钟邀请这位法国伟人来白宫作客。当年法国把达芬奇的名画《蒙娜·丽 
莎》借给美国展出时,约翰和杰奎琳·肯尼迪夫妇曾为马尔罗举行了盛大的 招待会。那次盛会对尼克松的影响真不小,以致他想比他所嫉妒的前任更胜 
一筹。肯尼迪的晚会主要是个艺术集会,这在尼克松的眼光里无非是“花花 絮絮”,而他和马尔罗的会见却纯粹为的正经事。他和这位法国作家的合作 
不是为了搞一场社交活动,而是为了准备一项历史性的使命。
马尔罗在 30 年代就在中国认识了毛泽东和周恩来,并从那时以来断断续
续地和他们保持着联系。他在他的《反回忆录》中关于中国领导人的描写, 是尼克松在为访华进行准备时所读的最有价值和最有趣味的读物之一。
马尔罗那时已 70 岁。岁月并没有减弱他思想的光辉或他言词的敏捷。他 讲的优美法语即使经过国务院译员的过滤,也是精辟而独特的。
尼克松在椭圆形办公室同他谈话时,问到他儿年以前他会不会想到中国 领导人会同意会见一位美国总统。
他回答说,“这个会晤是不可避免的。”
“即使有了越南战争?”尼克松问。
“啊,是的,即使这样。有一个时期,中苏之间的友谊曾是晴空无云, 但分裂也是必然的。这就导致中美和解势在必行。”
尼克松请马尔罗讲讲他对毛的印象。他说,“5 年前,毛担心一件事: 美国人或者俄国人用十颗原子弹就可以破坏中国的工业中心,使中国倒退 50 
年,而在此期间他自己会死去。他对我说,‘当我有六颗原子弹时,就没有 人能够轰炸我的城市了。’”马尔罗说他不懂毛说这番话的意思。“毛接着 
说,‘美国人永远不会对我们扔原子弹。’这话我也不懂,不过我给你复述 一下,因为一个人不懂的话才往往是最重要的话。我没有就此向毛再提出什 
么问题,因为人们总是不向毛提很多问题的。”
马尔罗滔滔不绝地讲了许多话和他的想法。 那天晚上尼克松在住宅里为马尔罗设宴,在进餐时他就尼克松应该怎样
同毛谈话提出了一些意见。 晚宴后,在喝咖啡时,马尔罗对尼克松说,“你即将尝试本世纪最重大
的事业之一。我想到 16 世纪的那些探险家,他们出去寻找一个具体的目的 地,但往往发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总统先生,你要做的事情很可能得 
到出乎意料的完全不同的结果。”
那天夜晚会见结束时,尼克松亲自出门送马尔罗上车。当他们站在北廊 台阶上时,马尔罗转过身来对尼克松说,“我不是戴高乐,但我知道要是戴 
高乐在这里他会说些什么。他会说:‘所有理解你正在着手进行的事业的人 都向你致敬。’”
1972 年 2 月 17 日 10 点 35 分,尼克松离开安德鲁斯空军基地,飞往北 
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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