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松传

第52章


当飞机加速,离开地面时,他想到马尔罗讲的话。觉得自己正在开始一 次在哲学上争取有所发现的旅程,这个旅程正像很早以前在地理上发现新大 
陆的航行一样不可预卜,并且在某些方面一样危险。
尼克松在上海作短暂停留,让中国外交部官员和一位中国领航员登上飞 机。快到北京的时候,尼克松从舷窗向外眺望。时值冬季,田野是一片灰黄。 
此时的北京机场,却有点冷冷清清。昨晚刚到的一小批美国记者,在中国北 方清晨的刺骨严寒中焦虑不安地等待着。停机坪上几乎空无一人,气氛冷冰 
冰。一位记者打趣说:“这是尼克松参加劳联——产联大会以来受到的最高 接待了。”不见有中国领导人到场。另一个记者问他的中国译员:“周恩来 
在哪儿?”译员神秘地说:“就在附近。”
15 分钟之后,总统的蓝白色喷气机冲开晨雾出现了。机舱里的卫士长跟 地面上的保卫人员进行了例行的无线电联络。
“群众呢?”
“没有群众。”回答说。
“你是说‘没有群众’?”
“一点不错,没有群众。”
当“76 年精神号”终于接近机场的时候,场面很快变了。一面美国国旗 升上了旗杆,同中国的五星红旗迎风并列。一队由中国人民解放军各军组成 的 350 
人的仪仗队,身穿黄绿、草绿和蓝色咔叽军服,霎时间出现了。周恩 来总理率领着为数不多的欢迎人员穿过停机坪,向座机走去。
当没有戴帽子的总统同穿着皮领红大衣的尼克松夫人走出飞机的时候, 机场上听到了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你们一路上好吗?”周恩来用英语问。 
尼克松答:“非常好。”他的声音在整个停机坪都听得见。“我们在夏威夷 和关岛歇了一下,适应时差。这样好一些。”尼克松首先伸出手去与周恩来 握手。
在美国来客中,周恩来认出了基辛格。“啊,老朋友。”他笑着说,同 亨利握了握手。基辛格这个老中国通,七个月中,是第三次来北京了。
尼克松被介绍给所有中国官员,然后站在周的左边,其时军乐队演奏两 国国歌。
机场上没有发表讲话,没有各国外交官,更没有“普通”中国人挥舞纸 旗、花束的场面。这是一种简朴的欢迎仪式,它标志着这两个国家从敌对走 
向缓和的过程中的一个中途站。周恩来和尼克松检阅了仪仗队,然后隐入黑 色轿车前往离机场半个小时路程的钓鱼台。在他们离开机场时,周恩来对尼 
克松说:“你的手伸过世界最辽阔的海洋来和我握手——25 年没有交往了 呵。”透过车窗,尼克松看到的是一幅灰蒙蒙的隆冬景色。很少有中国人注 
意看这列急驶的车队,看到的人也只是漠然处之。车子经过的路旁竖立着许 多宣传毛泽东思想的高大标语牌,刷着红底白字:“捣乱,失败,再捣乱, 
再失败,直至灭亡——这就是帝国主义和世界上一切反动派对待人民事业的 逻辑。”
邓颖超在美方官员下榻的地方等候他们,那是两座很大的政府宾馆楼。 他们在起坐间喝了茶,然后周说,他相信大家在国宴以前一定都想休息一下。 
尼克松想起罗杰斯说的话:我们应该很快同毛会见,并且我们不能陷入 这样的境地,即当总统会见他时他高高在上,好比总统走上阶梯而他却站在
阶梯顶端。” 尼克松到达宾馆约一个小时,就来了一个意外的电话,问总统和基辛格
博士现在去会见毛主席是否方便?电话里这样问。尼克松通过基辛格前几次 访问知道,他能见到这位传奇式的中国革命家,也许还不止一次,但他却没 
有料到这么快就安排会见。毛泽东通常要等到来访的外国要人离开中国的前 一两天才会见他们。尼克松对这种破格的礼遇感到高兴,但并没有受宠若惊。 
他决定迟到几分钟。
毛泽东住在紫禁城西南角的一所平房里,四周是耀眼的黄琉璃瓦作顶的 朱红围墙。尼克松从西门进去。大门口的两名武装警卫立正行礼。轿车在通 
往毛泽东住所的通道前停下来,不带军衔和武器的军官迎接了尼克松和基辛 格。这次明摆着没有邀请罗杰斯国务卿,周恩来后来曾经为这个怠慢设法加 以补救。
毛泽东的书库是一个陈设简单、放满了书籍和文稿的房间。在他坐椅旁 边的咖啡桌上摊开着几本书。他的女秘书扶他站起来,尼克松同他握手时, 
他说,“我说话不大利索了。”周恩来后来告诉尼克松,他患了支气管炎已 经有一个月光景。
为了把毛泽东与尼克松第一次的会晤记录下来,几名中国摄影记者赶在 前头涌进会场。主人与客人都坐在长方形房间的一头围成半圆的软沙发上。 
当摄影记者还在忙碌的时候,大家彼此先寒暄了一会。基辛格提到,他在哈 佛大学教书时曾经指定他班上的学生研读毛泽东的著作。毛泽东用典型的谦 
虚口吻说:“我写的这些东西算不了什么,没有什么可学的。”尼克松说:
“主席的著作推动了一个民族,改变了整个世界。”可是毛泽东回答说:“我 没有能够改变世界,只是改变了北京郊区的几个地方。”
尽管毛泽东主席说话有些困难,他的恩绪显然像闪电一样敏捷。“我们 共同的老朋友蒋委员长可不喜欢这个,”他说,同时挥动了一下手,“他叫 
我们‘共匪’。最近他有一个讲话,你看过没有?”
尼克松说:“蒋介石称主席为‘匪’,不知道主席叫他什么?” 当尼克松提的问题翻译出来时,毛泽东主席发笑了,但回答问题的是周
恩来:“一般地说,我们叫他们‘蒋帮’,”他说,“有时在报上我们叫他
‘匪’,他反过来也叫我们‘匪’。总之,我们互相叫骂。” 毛泽东说:“其实,我们同他的交情比你们同他的交情长得多。” 
毛泽东谈到基辛格巧妙地把他第一次北京之行严守秘密的事。“他不像
一个特工人员,”尼克松说,“但只有他能够在行动不自由的情况下去巴黎
12 次,来北京 1 次,而没有人知道——除非可能有两三个漂亮的姑娘。”
“她们不知道,”基辛格插嘴说,“我是利用她们作掩护的。”
“在巴黎吗?”毛泽东装作不相信的样子问道。
“凡是能用漂亮的姑娘作掩护的,一定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外交家。” 尼克松说。
“这么说,你们常常利用你们的姑娘罗?”毛泽东问道。
“他的姑娘,不是我的,”尼克松回答,“如果我用姑娘作掩护,麻烦 可就大了。”
“特别是在大选的时候,”周恩来说,这时毛泽东同他们一起哈哈大笑。 谈到美国的总统选举时,毛泽东说他必须老实告诉尼克松,如果民主党
人获胜,中国人就会同他们打交道。
“这个我们懂得,”尼克松说,“我们希望我们不会使你们遇到这个问 题。”
“上次选举时,我投了你一票。”毛泽东爽朗地笑着说。
“当主席说他投了我的票的时候,”尼克松回答说,“他是在两害之中 取其轻的。”
“我喜欢右派,”毛泽东显然开心地接口说,“人家说你们共和党是右 派,说希思首相也是右派。”
“还有戴高乐。”尼克松补充了一句。 毛泽东马上接口说:“戴高乐另当别论。”接着他又说:“人家还说西
德的基督教民主党是右派。这些右派当权,我比较高兴。”
“我认为最重要的是要看到,美国的左派只能夸夸其谈的事,右派却能 做到,至少目前是如此。”尼克松说。
谈话转到这次会晤的历史背景,毛泽东说:“是巴基斯坦前总统把尼克 松总统介绍给我们的。当时,我们驻巴基斯坦的大使不同意我们同你接触。 
他说,尼克松总统跟约翰逊总统一样坏。可是叶海亚总统说,‘这两个人不 能同日而语。’他说,一个像强盗——他是指约翰逊。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有
这个印象,不过我们不大喜欢从杜鲁门到约翰逊你们这几位前任总统。中间 有 8 年是共和党任总统。不过在那段时间,你们大概也没有把问题想通。”
“主席先生,”尼克松说,“我知道,多年来我对人民共和国的态度是 主席和总理全然不能同意的。把我们带到一起来的,是认识到世界上出现了 
新的形势;在我们这方面还认识到,事关紧要的不是一个国家内部的政治哲 学,重要的是它对世界其他部分和对我们的政策。”
尼克松同毛泽东会见,主要谈到美中之间有发展潜力的新关系的他所谓 的“哲学”方面,但尼克松还笼统地提出了双方将要讨论的重大实质性问题。 
他说,我们应该审查我们的政策,决定这些政策应该怎样发展,以便同整个 世界打交道,并处理朝鲜、越南和台湾等眼前的问题。
尼克松接着说:“例如,我们应该问问自己——当然这也只能在这间屋 子里谈谈——为什么苏联人在面对你们的边境上部署的兵力比面对西欧的边 
境上部署的还要多?我们必须问问自己,日本的前途如何?我知道我们双方 对日本问题是意见不一致的,但是,从中国的观点来看,日本是保持中立并 
且完全没有国防好呢,还是和美国有某种共同防御关系好呢?有一点是肯定 的,我们决不能留下真空,因为真空是有人会来填补的。例如,周总理已经 
指出,美国在‘到处伸手’,苏联也在‘到处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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