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松传

第54章


周恩来一动不动地坐着,注意倾听,面部毫无表情。
“我认为中国的利益和美国的利益都急切需要美国把自己的军事设施大 致维持在现有的水平上,”尼克松说,“除了某些例外情况我们以后可以讨 
论外,我认为我们应该维持美军在欧洲和日本的存在,并使美国海军留在太 平洋。我认为,在这一点上中国的利益同美国的利益一样大。”
这番话引起桌子对面中方人士中间一点小小的骚动。
“让我现在作一个比喻,希望这不会引起反感,”尼克松接着说,“我 是一个公谊会的教徒,尽管不是一个很好的教徒。我相信和平。我的全部本 
能使我反对庞大的军事机构,反对军事冒险。正如我刚才所说的,总理是他 那种哲学在当今世界上的主要发言人之一。所以他只能反对美国这样的国家 
维持庞大的军事机构。但是,我们两个人都必须把自己国家的生存放在首要 地位。如果美国削减它的军事力量,如果我们从我提到的世界上那些地方撤 
退,那就会给美国带来巨大的危险——中国所遭受的危险甚至会更大。
“我并不想硬说苏联的现任领导有怎样的动机,我只能尊重他们自己的 说法。但是我必须依据他们的行动来制定政策。就核力量的对比而言,苏联 
在最近四年来一直以非常惊人的速度向前发展。我决心不使美国落在后面。 如果我们落在后面,我们对欧洲提供的保护盾牌、我们对太平洋地区同我们 
订有条约的各国所提供的保护盾牌就会变得毫无价值。”
在把这种分析运用于美国的对日关系问题时,尼克松说中国人是根据自 己的意识形态和哲学来确定对这个问题的看法的:他们要求美军撤出日本, 
废除美日共同防御条约,从而使日本处于中立和没有武装的地位。
尼克松继续说道:“我认为总理依据他的哲学,已经在日本问题上毫不 含糊地采取了正确的立场,并且我认为他还不得不继续采取这种立场。然而, 
我希望他理解我为什么强烈地感到我们的对日政策符合中国安全的利益,尽 管这种政策同他信奉的哲学学说是矛盾的。
“美国可以离开日本的近海,但是其他国家仍然会在那里捕鱼。如果我 们让日本赤手空拳,缺乏防备,它就不得不转向别国求助或者建立自卫力量。 
如果我们缺乏同日本的防御安排,我们在与它有关的问题上就发挥不出影响 了。
“如果美国离开亚洲,离开日本,那么我们的抗议,不管多么响亮,也 只会是一阵空炮,不会有任何效果,因为抗议的声音远在几千英里以外,是 听不见的。
“我知道我刚才描绘的一幅图景使我听起来像一个老牌的冷战分子。” 周听到这一句轻轻一笑。尼克松接着说,“但这就是我所了解的世界现状。 
分析起来,正是这个世界现状使我们美国和中国走到一起来了,不是由于哲 学概念,不是由于友谊——尽管我认为友谊是重要的——而是由于国家的安 
全。在我提到的这些方面,我认为我们有共同的利害关系。”
周完全意识到尼克松在去莫斯科之前先来北京的象征意义和影响,他看 到苏联报纸谴责尼克松这次访问,感到非常高兴。“你先到这里来,”他说,
“莫斯科气得要命!他们广泛动员他们的人、他们的追随者,来骂我们。让 他们去骂吧,我们不在乎。”
后来,当周恩来的激昂情绪在很大程度上松弛下来以后,他给尼克松讲 了一个有趣的故事,他说这事发生在 1969 年一次中苏边界冲突的时候。他 
说:“那个时候,我们同苏联之间有一条热线,但由于克里姆林宫从来不用, 这条热线已经变成了冷线。然而在珍宝岛事件发生时,柯西金拿起电话,要
同我们通话。我们的电话员答话时,他说,‘我是柯西金总理。我要同毛主 席讲话。’电话员完全自发地答复说:‘你是修正主义者,我不给你接电话。” 
于是柯西金说:‘既然你不肯接主席,那么请你给我接周总理。’可是电话 员还是用那句未经请示的话答复,把电话挂断了。”
会谈进行到大约一半的时候,周恩来吃了几粒白色的小药丸。尼克松对 他思想的敏锐和耐久的精力有很深的印象。尼克松注意到随着下午会谈时间 
越来越长和翻译低声他讲个不停,双方的一些年轻人开始打瞌睡,然而 73 岁高龄的周恩来在四个小时的会谈中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机警和全神贯注的神 态。
“当前最紧迫的问题是印度支那。全世界都在注意那里发生的事,”周 恩来说:“民主党想给你制造困难,说你来中国是为了解决越南问题。这当 
然是做不到的。我们没有资格在会谈中解决这个问题。”
尼克松表示完全理解这次会谈的局限性,并且对于在北京能解决印度支 那战争问题不抱幻想。“这个问题很简单,战争拖下去,唯一得到好处的是 
苏联,”尼克松说,“他们要把我们拖住,因为他们想借此扩大他们在北越 的势力。从我们所得到的所有情报来判断,他们甚至可能在怂恿北越坚持打 
下去,不要解决问题。”
周恩来明确表示,在他看来,美国从越南撤得越晚,撤退就会越困难, 结果对美国越不利。他知道北越人的坚韧性。“胡志明是我的老朋友,”他 说,“1922 
年我在法国就认识他。”周恩来指出尼克松曾经承认戴高乐撤出 阿尔及利亚是明智的;他认为撤出越南是唯一正确的做法,虽然这样的决定 
会使尼克松在国内政治斗争中遇到困难。他说,“只要你们继续推行越南化、 老挝化和柬博寨化,只要他们一天继续打下去,我们就不能不继续支持他 们。”
尼克松扼要地说明了美国的立场,他说:“不谈那些八点、五点、十三 点和其他什么点,让我们直截了当地说出我们建议的实质。如果我能同北越 
的领袖,不论他是谁,面对面地坐下来谈判,我们就可以商谈停火和遣返我 们的俘虏,从那天起 6 个月内把全部美国人撤出越南,可是他们拒绝了,并 
且坚持除军事解决以外同时必须由我们强制实行政治解决。
“我知道人们可能有相反的看法,但是我们的国家有自己的处境,世界 上有些国家的防务要依靠我们,如果我们不守信义,那么我们这个国家就不 
配作朋友,全世界的人民就不能把我们当作可靠的盟友。”
星期二晚上,毛泽东的夫人江青招待总统观看《红色娘子军》的演出。 她跟总统亲切交谈,外表上并没有流露出那种在同她不喜欢的人物接近时的 不自然神情。
星期三,会谈移到尼克松下榻的宾馆举行。下午两点正,周恩来的黑色 红旗高级轿车开了进来。总统在那里迎候总理,还有一群记者。尼克松主动 
而彬彬有礼地帮周恩来脱下大衣。他们摆了姿势让记者拍照。周恩来问新闻 记者和摄影记者:“你们都好吗?”尼克松故作幽默,插话说:“好到过份 
了。”当摄影记者咔喳咔喳拍照时,周恩来说:“多给你们的总统照几张。” 这又引起了尼克松一番即兴的打趣话。尼克松说:“他们要是给我照了,也 
准会烧掉的。”尼克松和周恩来随即兴致勃勃地走进了楼下的会议室,靠着 绿毡铺面的会议桌两边对坐下来。基辛格和尼克松在一起。会谈进行了四小 
时,比预计时间长了一倍。
晚上,总统一行观看体操和羽毛球表演,当然少不了还有乒乓球。尼克 松指指点点,做着手势,显然是被中国运动员的技巧迷住了。基辛格坐在总 
统左边,凝视乒乓球比赛,毫无疑问是在琢磨着战略。
这时,专栏作家约瑟夫·克拉夫特去参加苏联大使馆的招待会。他后来 说:“再没有比这次招待会更凄惨的了。”一个俄国外交官指出,苏联总理 
柯西金会见周恩来时,中国人称之为“坦率”的交谈;但尼克松会见毛泽东 时,中国人却说他们进行了“认真、坦率”的交谈。这种区别使俄国人感到 
沮丧。克拉夫特会见苏联大使瓦西里·托尔斯季科夫时对他说,尼克松的北 京之行有助于改善尼克松 5 月间莫斯科之行的气氛。托尔斯季科夫瞪着眼, 
以一种极端不信任的口气说:“这个,我们还得看一看。”
2 月 24 日,星期四,尼克松和罗杰斯和陪同人员去参观中国的长城。基 辛格则留在宾馆搞公报。长城位于北京的西北,车行 40 分钟。长城横亘中国 
北部,婉蜒约 2000 哩,是观光这个国家的人所最向往的地方——对多数访问 中国的人来说,游览长城是行程的高峰。尼克松在城墙上缓步走上去,后面 
跟随着几十名记者。一个记者问道:“总统先生对长城的观感如何?”“我 想你们应该可以得出结论来了,”尼克松用结论的口吻说,“这的确是一座 
伟大的城墙。”前边高处还有重重的城堡。“我们今天不爬到顶峰了,”总 统对他的东道主叶剑英元帅说,“我们已在北京进行着顶峰会谈了嘛。”
在返回首都的路上,总统和叶剑英元帅在著名的明代皇帝的陵墓那里停 车参观。“走一万六千哩来看长城是值得的,”尼克松说,“走一万六千哩 
来看这个地方也是值得的。”某个记者打断总统的话,问他是否赞成美国人 申请签证来华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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