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传

第79章


他对康有为、梁启超更是“另眼相看”。9 月 24 日 
李鸿章宴请伊藤博文及其随员大岗育造,酒行三巡,论及康有为事。
李:“康有为一人恐逃往贵国,倘果有其事,贵侯必能执获送回敝国惩 办。”
伊藤:“唯唯否否不然,康之所犯如系无关政务,或可遵照贵爵相所谕。 若干涉国政,照万国公法不能如是办理,当亦贵爵相所深知。”
大岗:“请问康有为究犯何罪?” 李:“论其罪状,无非煽惑人心,致于众怒。” 大岗:“据仆愚见与其将康有为搜拿惩办,不如加以培植以为振兴中国
地步,近日中国创行新法,大都出自贵爵相之手,乃历久未覩成效何哉?以
②  胡思敬:《戊戍履霜录》,《戊戌变法》,第 1 册,第 383 页。
无左右襄理之人耳。” 李:“诚然。”
大岗:“近日康有为所为之事,无非扩充贵爵相未竟之功,故愚意不着 令卒其业之为善。”
李:“洵如君言,康育为日后可大有作为,惟据目下观之,了无异能耳。”

这段对话表明,李鸿章对于康有为,与其说是执意要求引渡惩办,勿宁
说是寄予着希望,期待其日后完成自己“未竟之功”。慈禧诬蔑康有为是“乱 臣贼子之尤”,而李鸿章却只用“煽惑人心,致干众怒”3 个字来形容康有 
为的所谓“罪状”。慈禧声称对康有为必须“极刑惩治”,而李鸿章却赞同 大岗关于“培植”康有为“以为振兴中国地步”的建议。在李鸿章看来,眼 
下康有为还是个“书院经生”,缺少阅历,“了无异能”;此番逃亡在外, 如能认真研究西学,历练才干,将来在中国的政治生活中是会“大有作为” 
的。李鸿章的此情此意,在他对梁启超的态度上表现得更为鲜明。1900 年梁 启超在《上粤督李傅相书》中说:
去国以来,曾承伊藤侯及天津日本领事郑君、东亚同文会井深君,三次 面述我公慰问之言,并教以研精西学,历练才干,以待他日效力国事,不必 
因现时境遇,遽灰初心等语。私心感激,诚不可任。公以赫赫重臣,薄海具 仰,乃不避嫌疑,不忘故旧,于万里投荒一生九死之人,猥加存问, 至再至 
三,非必有私爱于启超也,毋亦发于爱才之盛心,以为孺子可教,而如此国 运,如此人才,不欲其弃置于域外以没世耶。②
李鸿章对康、梁既寄予厚望,又在慈禧面前敌作贬词。他对慈禧说:康、 梁辈“皆书院经生,市井讼师之流,不足畏也。”慈禧问:“何外人庇之, 
与予为难?”李答曰:“外人不达华情,误以其国士拟之,敌容其驻足,然 终当悉厥行藏,屏之且恐不及。”李鸿章的左右逢源,未尝不可看作是老官 
僚的一种保存自己、掩护康梁的策略。1900 年李鸿章督粤路经上海时,曾与 其侄婿孙宝諠进行过一次有趣的谈话。
李:“奉懿旨捕康梁。如获此二人,功甚大,过于平发捻矣,吾当进爵。” 说完哈哈大笑,随即问道:你是不是“康党”?
孙:“是康党。” 李:”不畏捕否?”
孙:“不畏,中堂擒康党,先执余可也。” 李:“吾安能执汝,吾亦康党也。濒陛辞时,有人劾余为康党。”李鸿
章随即对孙宝諠讲述了召对时的情景。 慈禧拿着弹章对李鸿章说:“有人谗尔为康党。”李鸿章镇静地回答:
“臣实是康党。废立之事,臣不与闻。六部诚可废,若旧法能富强,中国之 强久矣,何待今日?主张变法者即指为康党,臣无可逃,实是康党。”慈禧 
听后,默然不语①。
李鸿章不仅回护了一些“新党”人士,而且还为其政敌张荫桓说情。张 荫桓不属于维新派,而是光绪的宠臣,“蒙眷最隆”,虽不入枢府,而“权 
在军机王大臣以上。”张亲英,李亲俄。9 月 7 日李鸿章突然被免除总署大
①  《辛傅相与月本伊藤侯问答》,《戊戌变法》,第 3 册,第 448 页。
①  孙宝諠:《日益斋日记》,《梁任公年谱长编》(台湾版),上册,第 100—101 页。
臣职务。据说这是英、俄争霸中国的结果。英使窦纳乐为了对抗俄、法、比 集团控制卢汉铁路,要索津镇等五条铁路的承租权。英国调遣海军军舰停泊 
大沽,对清廷进行军事要挟。慈禧“闻有英师,大惧,即日逐李鸿章出总署”, 答应窦纳乐的要求,“英人始敛兵退”。李鸿章被逐出总署,本来是出自慈 
禧的决策,但李鸿章却以为是张荫桓“从中作祟”,对他恨之入骨。慈禧发 动政变后,下令逮捕了张荫桓。李鸿章得知张氏被捕的消息后,就幸灾乐祸 
地说:“不料张樵野(侍郎号)也有今日!我月前出总署,几遭不测,闻系 彼从中作祟,此人若不遭严谴,是无天理。”李、张矛盾是外交政策和权力 
之争,与维新运动无关。李鸿章对张荫桓的垮台,虽然感到由衷的高兴,但 并未落井下石,反而通过荣禄向慈禧建议把张荫桓从死刑改为流刑。当然, 
这并非出于李鸿章的恻隐之心,而是由于英、日公使对他施加压力的结果。
戊戌政变后,作为维新派首领的康有为、梁启超就对李鸿章在维新运动 中的表现作出了公允的评价。梁启超在《清代学术概论》中说,“甲午丧师, 
举国震动,年少气盛之士,疾首扼腕言‘维新变法’,而疆吏若李鸿章、张 之洞辈,亦稍稍和之。”所谓“稍稍和之”云云,用词贴切,符合实际。康 
有为致函李鸿章说:“昔者与公绸缪恩谊,助吾革政,虎率以听,荣禄相攻, 则入室告,八月出走,则遣人慰行,固感公相与之厚情,更深知公维新之同 
志”①。李鸿章的这种态度,有利于维新,而不利于守旧,是值得称道的。帝 党和维新派把斗争锋芒主要指向外国侵略者和封建顽固势力,企图改革某些 
封建上层建筑,以挽救民族危机和发展资本主义,这是顺乎历史潮流之举, 趋向改善的一个步骤或阶段。他们对洋务派李鸿章既因存在分歧而有所批 
评,又因在变法和某些具体政策上相似或一致而企望其“转旋逆流”。这种 两面态度,植根于当时中国社会历史条件的土壤里,反映了帝党和维新派的 
阶级本质和维新运动的特点。
①  康有为:《上粤督李鸿章书》,《康有为政论集》,上册,第 430 页。
八「秋风宝剑孤臣泪』 回光返照
“未预机要”,“杜门却扫”,这是李鸿章对自己退出总署、仕途受挫 之后政治境况的扼要概括,蕴含着无限沧桑、凄凉、哀怨的情思。李鸿章茫 然若失,11 月 
13 日忽奉慈禧懿旨为勘河大臣,会同东河总督任道镕、山东 巡抚丁汝梅履勘山东黄河工程。
黄河自 1855 年铜瓦厢改道以后, 屡有溃溢,地处最下游的山东,灾害 尤甚。每当黄河决口之时,“水高数十丈,壁立而行,瞬息千里”,“田庐 
漂没”,“浮尸蔽水”,凄惨景象,触目惊心。究其原因,主要由于政治腐 败,河工各员贪污盗窃,偷工减料,不肯认真治理。1898 年山东黄河决口, 
寿张、郓城、历城、济阳、东阿、东平、肥城、长清等县受灾甚重,村庄多 被淹没。通过流血政变重新训政的慈禧,为了收买民心,稳定大局,装出一 
付关怀民间疾苦、慎重河防的姿态,特地下偷著军机处会同各部大臣、都察 院等妥商善策,并派重臣李鸿章前往山东,履勘情形,通筹全局,拟定切实 
办法。慈禧此举,同政敌排斥李鸿章也不无关系。吴汝纶看出了其中奥秘, 他对李鸿章幼子经迈说:“内意视河事为重大政事,有非我师莫属者,洒湛 
澹灾,在此一举。”“师相秉节行河,亦似有忌者出之于外。”①让一位年近 八旬的老翁,在“时艰款继”的条件下,冒着“风雪天寒”,勘察“积弊已 
深”之河工,清廷虽然堂而皇之地说什么“倚重”,实则却怀有“挫辱”之 意。李鸿章有鉴于此,具疏力辞,召对时又复面陈。他强调河工“积弊已深, 
即使设法筹办,实恐无甚把握”,加之“年将八十,精力颓衰”,难胜艰巨。 但是,清廷不允,李鸿章只好“秉节行河”,借以表现自己老当益壮的心力 
和超众轶群的才干。11 月 30 日,李鸿章出京赴鲁,12 月 11 日抵达济南。随 
员中有比利时水利工程师卢法尔,李鸿章采纳他的建议,以黄河下游受病太 深,“决定采取西法,以测绘全河形势为先,以算学为本,研究河由何处而 
生,水由何处而减,而探寻所以根治之法”。除派员赴上下游逐段测绘之外, 李鸿章还亲率卢法尔和周馥,会同任道镕,赴海口一带履勘。1899 年 3 月 21 
日李鸿章与任道铬根据实地勘查,详细研究了古今治河之法,折衷众说,联 衔上《勘筹山东黄河会议大治办法折》,陈述了履勘情况和治理意见,提出 大治即根治办法 
10 条。他深知黄河大治需时较长、用费甚巨,难于落实,因 而续奏《筹议山东黄河救急治标办法》,提出先培修堤岸、购地迁民、疏通 
海口等应急治标措施,并代陈卢法尔所拟救急和治本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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