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轻尘/叶慈

 
  莫轻尘摇头，“这算法，本是我们那里的孩子自读书起就开始学的，是最基本的东西。” 
  楚介咋舌，这样的算法，竟还是只是基础而已。更高层的东西，几乎连想都想不到了。 
  南宫想了一下，点头，“既然这样，那你就教一下外公吧！不过我在旁边，要是太耗心神了，就不要再继续了。” 
  莫轻尘有点恍惚，原来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他们之间，还可以维持这样相敬如宾的样子吗？原来自己以前，真的是太看低自己的忍耐力了。“好。”她不欲多说。 
  在角落出的塌边，立刻有人搬来了桌子，莫轻尘随手拿起一支笔，开始说。现在她可面对了一个大问题，毕业了那么久，她已经不记得老师是怎么开始教的了。对一个已经有根深蒂固的旧思想的，年迈的学生。要告诉他，用一种全新的方法，写简单的数字。还好，莫轻尘自嘲，现在的她，耐心可是比以前好了不知道多少。楚介但凡稍微有点不明白的表示，她可以回头再讲一遍，一点也不怕麻烦。何况，楚介本来就是绝顶聪明的人。 
  楚介越听越惊奇，如进宝山，原来还可以这样写数字。原来还可以这样算。 
  越听越不想停下。 
  只觉得人生之幸，莫过于此。 
  可听此教诲，得十年功矣。 
  两个人都没觉得时间的流逝如何快，莫轻尘是久没跟人讲话了，难得有人带着这样恭敬的眼神看着她。更重要的是，在教人的时候，有被需要的感觉。感觉自己是有用的，同时又不无凄凉地想到，自己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到头来，能教人的，竟然是最基本的数学，加减乘除。 
  还是南宫开了口，“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外公，你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话，明天开完会再让轻尘给您讲就是了。” 
  楚介这才反应过来，时候已经不早，但很是恋恋不舍，倒引了南宫一阵惊奇。因为外公惯来是对事不太关心的样子，也少有情绪表露，今天这样强烈的情绪，倒真是难得。 
  “竟然忘了轻尘是有身孕的人了，那我明天再来吧！” 
  “国公客气了。” 
  楚介告辞，临走还特意带走了莫轻尘刚才写给他看的数字。 
  回去认真地记各个数字的写法，自是不必说了。 
  白天莫轻尘得了空，就在想，该怎么讲才能明白，怕自己忘记，就用笔记录了下来。 
  晚上拿给楚介看的时候，效率果然高了很多，楚介大是赞扬。 
  “说起来，只要稍微聪明一点的人，看了你这个就能明白了。” 
  “只可惜——”楚介不再说下去。 
  “说起来，其实在我的家乡，我们学的所有东西，都有统一的教材，统一的书。由老师一起教，这样比较快捷。” 
  “你是说，一开始就让孩子学这个？”楚介听了很是动心，想想，这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是，这样就可以不受你们的数字的干扰了，只不过，实行起来会比较困难。” 
  “不会不会。”楚介立刻回答，“只要你的书能够通过批准，”他看向南宫，“很快，所有的学堂都会有你写的书了，对了，你们叫什么？教材？” 
  莫轻尘笑，是了，现在在场的可都是一言九鼎的人物。想到自己写的东西可以成为普编教材，她也很是动心。对于一个处于封建时期的王朝来说，这绝对会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可以促进生产力的提高。不知道，这能不能抵消一点她造下的罪孽。 
  接下来的日子，也算有了念想，莫轻尘每天固定做的事情，除了看佛经以外，还多了一项，写数学的教程。 
  写累了，可以再看佛经调节一下。 
  楚介自己会了，就去教别人，第一个，自然是财政大臣。 
  现在财政大臣一天中最重要的事情，已经不是开会了，而是去国丈那里，学，夫人口中的，数学。越学越觉得骇异，夫人，该是如何的风姿呢？想都不敢想下去了。 
  这样的女子，对于自己，也是有着全然的吸引力的吧，国丈给他看了夫人手写的字，那样的美，他有一好友从朝卢回来，曾送过一幅字给他。说是朝卢最有名的字画店，水云斋的东西。他把它挂在书房里，日日看着。今天才知道，原来夫人就是那个神秘的作者。 
  这样的女子。 
  该是谁都会喜欢的吧。 
  他总算明白了家主的小心谨慎，是的，是没办法放心。困不住也要困，不爱也要留。若是遇上，若是能够，他也想啊。 
  让飞鸟折翅，也许残忍，却是无奈。 
  他原先也和那些开会的人一样，不明白，家主这样的男人，夫人有什么好嫌的，现在明白了，的确是配不上她，所以才觉得不甘心吧，可是，要如何才能配得上这样的惊才绝艳呢？ 
  日子终于是这样一日日过去。 
  莫轻尘觉得胸口有点闷，就让人打开了窗。南宫扶着她站起来，有眩晕的感觉。坐太久了吧！ 
  “我抱你出去吧？” 
  莫轻尘点头，好，现在都快习惯了。从另外一个方面讲，不用自己的脚走路，是多么金贵的生活啊。 
  南宫抱着她出去，到小亭里坐着。莫轻尘什么也没想，看看风景。现在觉得脑子很累，看周围，花开得还是很闹。 
  “你最喜欢什么花？”南宫突然打破静谧。 
  “我最喜欢的花，是长在高原上的不知名的蓝色花朵。”莫轻尘随口回答。 
  “哦。”南宫点头，“我的轻尘，连喜欢的花都跟别人不一样。” 
  说完了这个，便又无话。 
  风轻轻拂在身上，很舒服的感觉。莫轻尘喜欢这个季节，因为这个季节的天总是格外高远。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桂花的香味闻着很舒服。 
  财政大臣远远走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场景。 
  令他最为惊讶的，不是那亭子边临水的女子，她还是戴着面纱，也还是不减风华。令他最为吃惊的，是家主的神情。 
  那样专著，那样温柔的眼神。 
  好象这世间只有她一个人一样。 
  他自认呆在家主身边也不短了，可还真是见过，他这样的眼神，今天之前，他断断不会想到，温柔两个字也能用来形容家主的眼神。 
  远远听到家主说的话，“轻尘，小心点。”他看不出背着自己的身影如何小心，只看出了说话的家主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十足的小心翼翼。好象怕说响了就会吓到面前的女子一样。 
  那样沉溺的表情。 
  财政大臣到了这一刻，突然开始明白，传说中的爱情的样子了。 
  但是他还是不得不得打断了这一幅静谧的画面。 
  “你来了？”南宫的话不咸不淡。 
  莫轻尘在旁边无聊地听着他们讲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还没池子里的鱼好看。他们说着说着，似乎说到了自己身上，她这才有了兴趣听下去。原来是来讨论数学书的可行性问题。那财政大臣提了几个方案，莫轻尘听得连连摇头，若是这么教，岂不是浪费了她一番心血。 
  南宫注意到了，便问，“轻尘，你觉得如何才妥当？” 
  莫轻尘也不推托，“也不必这样麻烦，自学生入学堂起，就让他们同时学数学和语文，哦，语文就是你们的文了。可以安排课时，将时间划分成一块一块的，我们称之为一节课，因为小孩子的注意力持续时间不长，可以以三课为一节课，上完一节课就下课一刻钟，让孩子出去玩。时间到了再回来上第二堂课。” 
  财政大臣听得呆住，竟还有这样的法子，他倒是完全没有听过。 
  南宫听了也是顿首，听上去似乎不错，“可是用你说的话，下课那么久，学生不会玩野了，不想上课了吗？” 
  “不会的。”莫轻尘肯定地回答，“劳逸结合才是最好的学习方式。或者，在高年级的阶段，可以多开一些别的学校。” 
  “别的学校？什么意思？”这下两个人都来了兴趣。 
  “不是所有的学生以后都要去做官，考状元的，可以开一些别的学校，读的年限比较短，重点可以放在一些能够速成的职业上。让他们把某一项技艺学好，也足够找份工作养活一家人了。” 
  “还有这样的办法，我以前倒是完全没想过。可是那些能够速成的东西，需要学吗？” 
  “没有什么，是不需要学习的，哪怕只是为了更好。” 
  南宫听得顿住。“可是，不是所有人都有钱学习的，能够进学堂的孩子，已经是比较幸运的孩子了。” 
  也是，莫轻尘无奈地想到这个现实，这不是她原来的世界了，“南宫，你知道吗？在我的世界里，每个到了年龄的孩子，都有上学的权利。知识，改变命运。” 
  “你们那里的孩子都能读得起书？”那该是怎样的太平？ 
  “我们的学校的运营的钱，主要不是来自于学费，有很大一部分的钱，是由国家补贴的。” 
  “国家补贴，值得吗？” 
  “值得的，比战争用费还要值得，归根到底，以后掌握这个世界，改变这个世界的，还是那些孩子们。时间会证明这一切的。” 
  听得两个男人俱沉默，一幅盛景展现在面前，那样的世界，每个孩子都可以上学的世界，财政大臣心想，也是自己愿为之奋斗终身的目标。他再看一眼面前的女子，虽然戴着面纱，可是眼神那样坚定，散发出夺目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