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长安,此岸烽火/宋青禾

第30章


一股责任感和自豪感油然而生。有点像陈玄偶尔没回家,第二天回来时抱着我,温柔的说:“青青,我真想你。”
  如今他和我分别了十多天,该是如何的想我啊!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还有没有力气来想我?
  我说:“我今晚可以和你睡么?”
  这是一个难得的夜晚。皇上说他只有我一个妻子,晚上让我侍寝是理所当然的。我以初来乍到不习惯以及身体不适等等一切理由婉言谢绝。但是,这种运气,怕是不多。一个皇帝的耐性也不多。
  风声(三)
  小丫头的被窝很暖和,被褥手感不错。宫里的东西就是精贵,连个小丫头都像个小姐一般。
  我说:“我脑子可能是受过伤,不记得从前的事了,你不要怪我。”
  她一听,眼泪又扑簌簌往下掉。我慌忙扯过她身上别着的帕子,边擦边道:“你若再哭,这被子怕是不能睡人了。”
  我想,她原本是想抱着我哭到大天亮的,是以我让她不要哭了,她忍得很辛苦。我原也不是想强人所难,只是我颠簸了十来天,骨头都散了架,很想尽快问完早点睡觉。
  待她渐渐安静下来,我说:“你应该是我从宁家带来的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这句话可能太伤人了,她很委屈的看了我一眼,好像有点不情愿的说道:“小姐,我叫采儿。”
  我说:“哦,这名字挺好听的。我听说宁家辜负皇恩,狼子野心,妄图造反,幸好你没受到牵连。”
  她明白我的意思,立即说道:“小姐,我是您身边的人,皇上,他不会……”
  我打断她:“我爹娘还有兄弟姐妹呢?”
  “皇上只将老爷和两位少爷关起来了,家中女眷并未受牵连,小姐可以放心。”
  哦,只是关起来了。
  我想了想,又说:“采儿,依你之见,皇上有没有可能放过我爹爹他们呢?”
  她看了看我,神情落寞:“小姐,我不知道。”
  我笑笑,安慰她没关系。我原本是想看看皇上能不能做到足够宽容,容下觊觎他江山的人。若是他能容忍,那觊觎他女人的人也就容易原谅了。毕竟,江山永远比美人重要。何况,我如今半老徐娘,实在和美人沾不上半点关系。采儿只是说不知道,并未一口坚定的说皇上不会放过他们。我想,这件事似乎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我拍拍她,准备睡觉。她忽然睁大了眼,一眨不眨盯着我:“小姐,你变了好多。”
  这话,她今日说了两遍。
  邱行知在第二日来给我施针。我基本上对治愈不抱希望,觉得他多此一举不仅浪费时间还令我不得不忍受漫长的折磨,而他如此坚持不懈的目的无非是为了不砸掉自己的招牌。如此利人损己的事,我得掂量掂量。
  我劝他:“我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你花上两三个时辰的时间,将我从前大概的说说,我都知道了,也就相当于记起从前了不是。也不必你日日往我这跑。”
  他沉思了一会,说道:“你这个法子固然是好……”
  我再接再厉:“好是好,就是需要我们两人密切配合,叫旁的人不知道,也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他笑道:“娘娘说的对。”
  我又说:“我一向都很配合邱大夫,邱大夫给我施针,我也一直没有反抗。不知道邱大夫先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他愣了会,好像在回忆,过了半响终于说道:“娘娘指的是哪句话?”
  我也是一愣,我在想,他是装傻还是真忘记了?
  我虽说当下是在和他做交易,可严格说来,还是我有求于他。是以,我耐心的提醒他:“上次,在君悦酒楼,邱大夫可是答应告诉我陈玄的消息。”
  他恍然大悟,拍着脑门,笑道:“原来是这事,娘娘竟惦记了这么久,都是微臣的过错。”
  我说:“邱大夫日理万机,这点小事本不必记在心上。我就不同了,我整日无事,但凡有那么点些许小事都会放在心上。毕竟有件事叫我上心,闲暇时琢磨琢磨,也不那么寂寞不是?”
  他还是笑笑:“娘娘方才说的妙计的确很妙,只是有点小小的瑕疵。娘娘如今忘却了从前,连同举止语调。就算我将娘娘从前的往事详尽托出,也能轻易叫旁人看出破绽。”
  他面皮生的不错,只是那笑容甚是刺眼。
  我拿起桌上放的那一包银针,也笑道:“原来是怕我山野村民举止粗俗。这么说,邱大夫是不打算告诉我了?”我想,他若是不说,我就把这包针朝他了脸上飞去。
  他盯着我手上的这包银针,踱来踱去,抬起头,像想到什么诡计一般,笑道:“娘娘想必是误会了。陈玄,他是被皇上身边的人抓了去了,抓去哪了微臣委实不知。不过,微臣猜测,他应该还在人世,娘娘也不必太着急,娘娘若是为他急坏了身子,皇上说不定就降罪给他了。”
  我手一抖,感觉一口气上不来。
  他这句‘还在人世’叫我心痛不已。还在人世不是噩耗,却叫我轻易想到,陈玄,他该是受了多大得罪啊。他们是不是会折磨他,譬如酷刑。
  邱行知趁我恍惚之际,悄悄踱到我身边,悄悄拿下我手上的那包银针,再慢条斯理说道:“其实娘娘这么久还未有起色,有一大半是娘娘情绪上抵触,不愿记起从前。可是,娘娘却不想一想,这从前或许就能解了娘娘的难题,或许娘娘想起什么就想到了什么筹码也不一定。”
  我望着他,他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又是假?
  外面有重重脚步声,我望向门口。俄而,一群人鱼贯走进来,整齐划一朝我跪下请安。
  我顺势坐在身后的椅子上,说道:“都起来吧。”
  当先一女子立即急切的站起身,一脸悲切的望着我,颤抖着喊出两个字:“长安……”
  这两日但凡初次见到我的人莫不是这副模样。久别见长安,久旱逢甘霖,大抵就是这样了。只是,人生变幻无常又转瞬,我常常弄不清到底出现在我面前的人展现给我的是他们的哪一个面目,我自己又该是哪一副面目。或许,活的时间长了,就会忘记自己本来的面目,连自己也不知道哪是真哪是假。
  她唤我长安,说明原先同我关系不错。看她一身打扮,华贵雍容,头发盘起,我猜可能是某位王爷夫人或者出嫁省亲的公主。
  我这厢猜测,那厢邱行知已然作了解答。他恭恭敬敬作揖:“微臣参见淑妃娘娘。”
  呃呃呃,皇上在马车上说只有我一个妻?!
  看来君无戏言是在对着满朝文武,君王口不择言是对着一个人。
  我醒悟,说道:“哦,是淑妃妹妹啊,快快请坐。”
  邱行知见机行事,收拾着就要告退:“娘娘要话家常,微臣就先行告退了。那个,皇后娘娘,淑妃娘娘的胞哥就是陈玄,娘娘们想必会聊得很尽兴。”
  我目送邱行知潇洒的离去,觉得,他若是摆个摊,算算卦,没准也能赚上两个钱。现如今,大家都爱听这种不明所以,又恍然大悟的朦胧话。仿佛越是朦胧,就证明你越高深莫测。邱行知很擅长这个。明明可以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的话,他经常会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突然语出惊人,叫你不得不对他肃然起敬。
  我细细端详面前的淑妃,说道:“你们是亲兄妹么?长得倒不太像。”
  她眼中的水花打着转:“长安,你,你变了好多。”
  这句话这两天也没少听,我习以为常。
  我问她:“那你是觉得先前的样子好呢,还是现在好些?”
  她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这也怪难为她的,好不好是对人而言,希望我记起从前的皇上当然是觉得从前好了,不希望我记起从前的陈玄肯定是认为我现在好。她若答上来必定要得罪一头。
  现如今,关系多了就不好做人了。
  她伸出一双白璧无瑕的双手握住我。我感叹,白璧无瑕也只是表面啊!不是她如此用力的握住我,我又哪能知道,她一双手上还有茧子。她这个妃子当的也不容易。
  她说:“长安,这一年,你和我哥过得好么?”
  她眼中的泪花一直没有散去,看上去情真又意切。只是,如今我不太相信皇宫里头的人。遗憾的是,陈玄当初从未向我提起他这个妹妹,让我无法辨别这情真意切是真是假。
  我试探的说:“还不错,只是陈玄偶尔会受伤,有几次差点醒不过来了。不过,你看,他福大命大,这不是都挺过来了吗?”
  她那打着转儿的泪花终于不堪重负掉落下来,稀里哗啦。我琢磨着,演戏不可能说掉眼泪就掉眼泪,顶多是光打雷不下雨。我看这个淑妃娘娘是个可信之人。
  我挥退众人,鬼鬼祟祟拉着她进内室:“好妹妹,那些都过去了。陈玄如今不知被皇上抓到哪里去了,你要是有机会就想想办法打探一下,想想办法救救他。”
  她眼泪掉得更厉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长安,皇上最听你的,只有你才能救我哥。”
  我拉她起来:“皇上还在记恨我,我若是在他面前提起陈玄,只怕令他死得更快。”
  她两手死死捏住我,满面泪痕夹杂着一丝狠绝,使得她看上去有点狰狞。
  “不会的,你不知道,皇上他如何珍视你——你若是拿性命威胁,皇上肯定会放过我哥。”
  我见她说的坚定,也觉得这个办法可以一试。若是果真如她所说,那当然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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