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烟花漫天舞

54 初雪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朋友在下面等我。”利落的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魏子灏正打算追出去,李助理急了:“魏总,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魏子灏愤愤的看了他一眼,手中的拳头用力的砸在了门上,看着她的背影在眼前消失。以柔,给我点时间,等我处理完这些事情。
    叶茵一个人坐在下面,心里琢磨着魏子灏结婚的事情,心里说不出的感觉,他们两人真的要走到尽头了吗?这次魏子灏的回来,一开始她甚至以为他们会和好。然而,随着楚毓忱的出现,事情却出人意料的发展到这种地步,她心里实在是困惑。那么相爱的两个人,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了呢?她知道,以柔执拗的性格,是那种就算受了委屈也不会说的人。想起她刚才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难受。作为以柔最好的朋友,没有人比她更希望以柔幸福。正在想着,见安以柔从电梯里出来,脸色似乎有些苍白。叶茵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都说清楚了。”安以柔先开口了。
    那样苍凉的语气让叶茵心疼,目光掠过她的双手,还是红肿的,“嗯,我请了假,你感冒还没好,我陪你回去吧。”
    安以柔不说话,只是轻微的点点头。其实,走出办公室的门,她便觉得全身气力消失殆尽了。一颗心空空的,没有了着落。
    叶茵看着她的样子,像个面无表情的空洞的娃娃。不忍继续追问,拉着她的手往外走。一路上,安以柔始终沉默着,将头埋得低低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叶茵却愈发的担忧。到家后,安以柔躺到了床上,蜷缩成一团,就像是在妈妈子宫里的婴儿。叶茵也脱了衣服,钻到了被子里,紧紧的抱住了她。天啊,她竟然在发抖。叶茵想说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心里涌上一股酸楚,安慰的语言此时是那么无力和苍白,全都化成了绵长的轻唤“以柔,以柔……”唯有紧紧相拥。但愿,她的拥抱能让她一丝温度。
    窗外大雪纷飞,这是一个让所有人失眠的夜晚。安以柔和叶茵、魏子灏、楚毓忱、蓝依馨在四个不同的房间,各自满怀心事。
    楚毓忱起床,点燃了一只烟,烟雾缭绕中,依稀又看见了她在病床上的样子,她说的那句‘也许,这也会是我看见的最后一场雪’在他脑海里挥散不去,苍白的脸颊,落寞哀伤的眼神,还有隐隐的绝望,心脏猛地被揪住了。狠狠的将烟按在了烟灰缸里,眼神中透着无比的坚定。从小到大,他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以柔,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因为,我要看着你幸福,一直幸福下去。
    第二天早晨,他开车来到她家楼下。经过一晚上,雪又铺起了厚厚的一层。走出车窗,望着那个小小的窗户。他掏出手机,想打电话给她,可是,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怎么也按不下去。迟疑了一会,打下了一行字:以柔,我要去参加国外的一个摄影作品颁奖仪式,会离开一段时间,好好照顾自己。然后,按下了发送键。他撒了一个谎,只是为了去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坐进车内,最后又恋恋不舍的看了眼那个窗户,开车直奔机场。
    安以柔收到他的短信后,回复:嗯,一路顺风。彼时,楚毓忱已经登上了飞往机了,正准备关机时,看到了她的信息,嘴角微微上扬。
    叶茵要去上班,她见安以柔仍然睡着,于是,悄悄的下床,留了纸条便出门了。
    魏子灏坐在办公室内,听着电话,不可置信的听着警察调查的结果。公司泄密的事情终于水落石出,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这一切的幕后指使者竟然是她——蓝依馨。身体颓然的陷进了沙发里,如果不是证据确凿,他不愿意相信:那个平日里喜欢在他面前撒娇的她,那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女孩,竟然会做出这样愚蠢和狠毒的事情来。
    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后,魏子灏的心情十分复杂。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侵犯商业秘密罪,是要入狱的。公司因为这件事情损失了几千万,他在B市的事业一度受挫。然而,当被警方问及是否要起诉她时,他却摇头拒绝了。并不是因为蓝式集团的总裁声称弥补所有的损失。而是,他觉得愧疚,深深的愧疚。一个女人,为了爱情采用这么极端的方式,不惜以毁灭别人为代价,那该是种怎样决然的心情?她应该是恨他的吧。如果他当初不默认她的身份,如果他留心注意到她的回国这段时间的举动,如果他不那么残忍的和她坦露心迹,如果他们结婚……那么,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终究,是自己伤害了她。
    魏子灏和蓝依馨的婚礼取消,再次成为了媒体争相报道的头条。一场闹剧,最终惨淡收场。一时间,舆论声此起彼伏。然而,即使再受瞩目的事情,不相干的人谁会铭记?就像一阵风吹过,终有一天会被人们渐渐的遗忘。
    安以柔正在收拾行李,敲门声却突然响起,开门一看,来者却让她始料不及。蓝依馨给她的感觉,一直是骄傲的且高傲的公主。这样落寞的她,却让她大吃一惊。
    “安小姐,你好。”蓝依馨开口了。
    “你好。”安以柔有些不知所措,还是把她迎了进来,心里纳闷着。
    安以柔赶紧去泡了杯热茶,蓝依馨坐在沙发上,稍稍打量了一下这个家。视线触及她正收拾的行李袋时,停顿了一下。安以柔坐在她的旁边,有些尴尬,算起来,这是她们第一次说话。
    “对不起……”蓝依馨一脸歉意,缓缓的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很沉重。
    安以柔一下愣住了,她为什么要和她说对不起,直到现在她仍然不明白她的来意。想到她都要和魏子灏结婚了,心里又是一阵不舒服。
    “你……为什么?”她疑惑的看着她。
    ……
    蓝依馨把公司泄密的事情始末都和她说了后,安以柔彻底的傻了。只有呆呆的望着她,心渐渐的转凉。蓝依馨眼底的真诚和歉意让她迷惑,让她茫然。为什么还要陷害自己?她都要和魏子灏结婚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时,蓝依馨却继续说道:“也许,你会很纳闷我这么做的目的。都是为了灏,因为他始终爱着你!”
    蓝依馨的语气有些激动:“你知道吗?我和他认识二十年了。从五岁起,我就开始喜欢他,连多看其他男孩子一眼都不愿意。我们两家是世交,我又是家中的独女,父母对我更是爱护有加。我要的东西,从来都是最好的。灏对我很好,从小到大,他宠我、关心我,只要能满足的要求,他都会答应。我曾以为,那就是爱。加上他父母也很满意我,我天真的以为这辈子,我会是他的新娘。可是,自从他来了B市读大学,而我留在了家乡。他对我便不同了,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他有了女朋友。”
    “你知道,当他大一那年寒假回家,兴高采烈的告诉我,他爱上了一个女孩的时候,我有多心痛吗?就像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被别人抢走了,我不甘心。可是,他说起那个女孩时神采飞扬的样子,我却喜忧参半。我对他的爱慕,他应该是清楚的,但是却刻意的忽略。现在想起来,或许,那时候他就是想让我明白他只是把我当妹妹吧。”
    安以柔静静的听着,心潮起伏。蓝依馨的声音染上了回忆的色彩,有些悠远,目光也仿佛飘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如果不是大四那年,你和他分手。也许,我会试着放下,真心的祝福你们。可是,你却那样的伤害他!”她的声音陡然抬高,让安以柔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抬头。
    蓝依馨的目光重新有了焦距,脸上表情很明显的激动:“那年暑假,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他毕业后,回到了家里,完全变了一个人。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我去找他,他也不理不睬。他变得沉默,变得安静并且忧郁,脸上没有了笑容,常常眉头紧锁,把自己隔离在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仿佛我们都成了陌生人。伯父伯母很担心他,劝他,他更多的时候是面无表情。本来,他们准备让灏出国留学的。可是,就在一切都安排好了以后,那天晚上,伯父伯母却……出了车祸!”
    自从蓝依馨说出第一个字开始,安以柔觉得全身的力气都钻到了耳边,一字不漏的紧张的听着,心里却越来越惶恐和不安,像有一只虫子一口一口的咬,吞噬着她的感觉。而蓝依馨最后突然的停顿,更是让她如遭电击!
    蓝依馨抿了口茶,紧紧的托住了茶杯,十指环着茶杯紧扣,“车祸的现场我和灏都赶去了……实在是惨不忍睹,伯父当场死亡,而伯母最后经过抢救,也成为了植物人。”
    室内的温度骤然下降,安以柔只觉得冷,如坠冰窖。浑身打了个冷颤,紧紧咬住牙齿,还是忍不住发抖。仿佛听见了紧闭的窗户的缝隙中‘呼呼’的风声。
    “灏,被彻底的击垮了,从此一蹶不振。他每天守在母亲的床前,不和任何人说话,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呆的坐着。伯父的公司陷入了恐慌,他不闻不问,漠不关心。他一夜之间彻底的消极、堕落了,学会了抽烟,喝酒,而且一喝就是一整晚,弄得满屋子都是酒气,地上到处是酒瓶,而他总是烂醉如泥,一个人疯言疯语,对着东西莫名其妙的乱发脾气。每次我找到他,要不就是在床上挺尸,要不就是倒在洗手间的马桶上。你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种情形。面对一连串的打击,他的意志力彻底的崩溃、瓦解。那样受伤绝望的样子,任何一个人看到了都会心疼。我们劝他、安慰他,却一点效果也没有,经常被他赶出去,而他继续喝醉……那段日子,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噩梦。整整一个月,三十一天,我每天守着他,和他讲话,找心理医生替他治疗……最后,他终于不再逃避,愿意面对现实。”
    蓝依馨看着安以柔惨白的脸,咬得快要滴出血来的嘴唇,有些不忍,避开视线,继续说道:“然而……他却浑然变了一个人,仿佛被抽空了感情,冷漠、冷峻,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眼睛里都是透着寒意。他迅速的接手了伯父的公司,继承了他的事业,每天拼命的工作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也许是出于感激和愧疚,不管我做什么,他都是纵容,就算我说是他女友,他也只是默认。这样的灏,一开始让我觉得陌生和可怕。可是,回想起他那段消极的日子,我宁愿看到冷酷无情的他。”
    “坦白说,我的心情很复杂,我曾经羡慕过你、恨过你,因为,你是他心里那颗拔不掉的刺。有一次,灏喝醉了,吻了我。可是,你知道吗?”蓝依馨心里涌上一股酸楚。“他嘴里轻声呼出的名字却不是我,而是小……其实,我早该知道他的前女友就是你。可是我却没有想到,你会出现在他身边,并且成为他的秘书。而他,始终都没有忘记过你,女人天生都是敏感的,他看着你时,眼神中有我不曾见过的光亮。我想不通,为什么你忍心伤害他?忍心让他那么痛苦,还可以在分开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和他相处。可是,他的心里却还是爱着你,即使你曾经那样的伤害他……”蓝依馨声音有些颤抖,目光渐渐的荒凉,哀伤弥漫了她的脸。
    “你有没有想过,他重新回来面对你,需要多大的勇气!安以柔,从知道你就是他心里那个人开始,我就憎恨你,嫉妒你,嫉妒的发狂!!!”她越说越激动,美丽的脸甚至有些扭曲。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不!安以柔在心里一遍遍的呐喊,下意识的抗拒,挣扎,这不是真的,她一定是在做梦。然而,早就被咬的出血的嘴唇处传来的疼痛,却残忍的打破了她仅存的一丝幻想。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停止了流动,冰凉凉的刺骨。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嘴里却沉重得吐不出一个字来。
    “灏,那么好的一个男人,为什么你得到了却不珍惜。可是,我倾尽了所有,却始终走不到他心里。你知道当他告诉我,他只是把我当妹妹的时候,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吗?我觉得那简直就是世上最具讽刺的冷笑话!从来没有觉得那么失败过,真是悲哀,我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来爱他,你却只花了几年就把他的心牢牢占据,还是一辈子!”
    静静的听她说着,感觉分分秒秒都是煎熬,安以柔早已经枯涸的眼眸里,又荡漾起水意,本因为昨天知道了他和蓝依馨的婚事,而迅速荒芜的心,瞬间如梦方惊。一种浓浓的悲戚之感,一种倦怠无力长久的盘旋在心头。她闭上了眼睛,脸上惨败如灰,长长的睫毛不住的颤动,外面,雪花漫舞。“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像是喃喃自语一般的说道。
    蓝依馨转过脸来,有些吃惊和诧异的望着她,她一直以为她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难道是自己想错了吗?灏家里发生的变故和这三年来的生活,她竟然一点都不知情?!她有些半信半疑,然而,此刻安以柔脸上流露出的震惊、痛苦和悔恨交织的表情,绝不可能是装出来的。那样的神情只属于恋爱中的女人,确切的说,是因为心爱的人遭受到痛苦而心痛的表情!难道,她还……突然蹦出来的想法吓了她一跳。仔细一想,前尘往事浮现在心头。想起了灏一直不愿意提及的分手原因,以及伯母得知后笑着和她说的那句:这只是早晚的事情,我就知道她会这么做的。依馨,你才是我中意的儿媳。那样笃定的笑容和语气,似乎一切早在预料之中……那么,她难道是迫于伯母的压力才和他分手?!这个答案呼之欲出。
    “安小姐,灏的母亲是不是曾经来找过你?”她紧盯着蓝依馨,见安以柔轻微的点了点头,突然,一切仿佛都清晰明了,蓝依馨的心情极其复杂。
    其实,早在准备来见她之前,她就已经想通了。孤注一掷,不惜压上了她和他二十年的感情,自己的婚姻和一辈子,最后,换来的却只有悔恨。显赫的家世和出身,金钱和权利可以让她拥有和控制很多东西,然而,她却无法控制人心,更无法勉强他爱上自己。如果说一开始她对安以柔只有嫉妒和怨恨,那么,现在更多了一种理解和同情。或许,她当时分手也是逼不得已的吧。她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因为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去面对灏,她深知,她的感情覆水难收。因为她的一个决定,很多东西,已经回不到从前了。曾经爱过,恨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有一点可以确定以及肯定,那就是她希望灏以后能够生活得快乐。她怀念记忆里那个温柔开朗的阳光男孩,而不是一味用工作麻痹自己,将喜怒哀乐和真实的感情深藏在心里的那个冷酷无情的他。
    想到这,蓝依馨突然释然了,像是卸下了心头沉重的包袱,她笑了笑,轻声和安以柔说道……
    安以柔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在蓝依馨关上门的瞬间。她的泪水像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出,跌跌撞撞的走到了卫生间,放声大哭出来。再也不用担心她肆意的泪水和心伤会被人发现,不用顾及别人疑惑好奇的眼光,这一刻,她只想哭,狠狠的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她心中的痛和绝望。哭久了,胃里面翻江倒海,开始呕,对着马桶,一阵干呕,感觉胆汁胃液全都要吐出来了。即使是这样,她还是止不住心中的悲伤。
    蓝依馨临走时的话又回响在她耳边:“如果你还爱着他,我希望你可以答应我,好好爱他,因为他真的很爱你。”安以柔蹲在马桶前哭累了,直到眼角渐渐干涩,酸痛,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来。喉咙间涌起一股腥甜,红色的血滴顺着鼻孔啪嗒啪嗒往下掉,心里却还是只要浓浓的绝望和悲伤。最后,身体无力的瘫软在地上,抱着胸,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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