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言深/另余

第17章


  遗嘱归属的重点在于枪杀了父亲的小儿子汤睿鸣仍有继承权,汤乘业其实是重情义的,名下的实业都做了规划性的安排,每一位亲属都有财物上的考虑,小儿子汤睿鸣和三太太自然也是遗嘱的受益人,议论声索兴散开来,也顾不上场合。新遗嘱里汤乘业只是减少了汤睿鸣母子和亲弟弟的受益额度,由三太太亲口说出非亲生父子的事实才消解了言深和戴对修改意图的疑惑。
  宣读完毕,汤家人对汤睿鸣仍有继承权表示不满,议论讨论之后,把矛头指向童言深。亲手枪杀自己的父亲,只有六年牢狱,且有大笔遗产,这世界还有没有因果报应伦理纲常?言深面对着围上来的几位汤家人,缓慢说,“倘若是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杀了汤乘业,付得起足够的钱,我也可以让你们只坐六年牢,还有大笔遗产。”声调太轻蔑也太冷,以致无人应答,言深再说道别之后转身离开。
  
  言深走向车子时听到后面叫住自己的声音,“Edith,”是余芷珲走近前来,“周六的研讨会没有时间参加?”
  看来林楠已经做了答复,言深点头,“日程表已经排满,只好说抱歉。”
  余笑,“那么今天的日程是否有多余的时间,我想和你谈一谈,不会太长。”
  话说得诚恳,言深却对余芷珲可能的话题有所顾忌,抬手看表,“下午有案子,中午之前有两个小时。”
  然后一前一后开车到最近的咖啡馆,余选了位置坐下来,各自要一杯咖啡,中途没有一句话。余是甚有把握的等候时机开口,言深则是诚惶诚恐拿捏不好两个人之间究竟要谈什么。面对余芷珲,童言深的心态复杂,有着和对戴承早一样的尊重,有在职业上对前辈的尊敬,有因为戴而产生的负疚卑微感,也有同是女人的羡慕和理解,交杂其间。所以因为余芷珲的第一句话“我要先跟你说谢谢”而大惊大窘,言深的双手在桌下加重交握的力道,“谢我什么?”
  余没有立即正面回答,眼角的笑意里相信对方已经理解道谢的因由——除去戴承早应该没有第二选项,“谈话的第一个目的,是我想知道你对Denison的态度,我要真话,爱还是不爱,愿不愿意接受他。”
  话题的主动权在对方,但对方没有绕弯婉转的打算,本是单刀直入不带转圜的话题,因为余的舒服声调而不带高压意味,言深觉得自己大概是拿着小人的心度了君子的腹。两个女人之间的对峙,言深宁愿称之为交流,其实无需太多言语上的兵戎相见也不用藏锋敛铎,想要坦诚剖白却无法正面回答,言深答,“你还爱他,”不肯答出爱或不爱大抵是因为没有把握用简单的“爱与不爱”来衡量自己对戴承早的感情;而明知道她对他的情意,也不能用轻易的“愿不愿意”去伤害坐在对面的余芷珲,言深坐立难安。接受戴与否,会对目前的生活、母亲女儿,造成多大的影响她考虑过,还有一点她在昨夜才对自己承认——真正接受戴,意味着自己对袁裴森的彻底放弃,要全部丢弃那些在经年累月里碾碎残存下来的幻想、奢望、期待——某道苛刻的坎,潜移默化的在心中横哽,一日不彻底对袁裴森死心,一日便不能敞开心怀接受戴承早,更何况还有余芷珲的存在。
  
  余芷珲转入她的第二个目的,“我不了解你对于Denison的顾虑障碍,或是其他考量,也不知道你到底会不会接受他,我下面的要求很自私,但请你谅解——”眼见对方神色认真的等待自己的后话,余稍稍停顿,要说的话究竟该不该能不能说出口,说出后对方会怎么想,轻轻叹气,“如果你决定接受Denison的感情,能否不要在这个阶段。”
  口气低落婉转,听得出来是放了极底的姿态。是自私没有错,也许也称得上在别人感情里的卑鄙一脚,余芷珲有挣扎有自耻,衡量之后才肯暂时将骄傲自尊和敏感狭隘推到旁边。
  不用多说,言深理解这个“能否”背后包涵的深意,所以连轻微的忿怒都被压抑下去。政治前途的关键时候,议员选举,等着抓余芷珲的痛脚、表现、历史的大有人在,若是爆出前夫的新感情,无疑是对她的嘲讽和不利。童言深不希罕政治权势,不代表权势对其他人不重要,各人有各人的理想追求,她除去不能置评好坏外,还不应该成为别人的绊脚石,尤其是余芷珲的绊脚石。
  两个人对视许久,言深点头,笑容却不好看,“我答应你。”
  谢谢你,答应你,彼此都没有把话说开说明,其中的深意各自揣着满腹的猜疑,但默契不言自明。
  走出咖啡厅,余芷珲立在车门边与言深握手说,“晚饭总是要吃的,做Denison的徒弟不见得要和他一样只在办公室啃汉堡,研讨会是以晚宴的形式举行的,我仍然诚意邀请你出席。”
  “我会尽量考虑。”
  
  童言深目送车子远去,后视镜里看到自己稍稍僵冷的表情。闭上眼睛,余芷珲的大方笑容在黑暗里摇晃,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始终觉得自己欠了余芷珲一笔债,为什么始终不能在余芷珲面前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冷淡强势,也正因为这个明白……手机铃声响起,来电的人居然是董绍佑。
  那头的老朋友省去问好寒暄,开篇即是,“清朗和我打算协议离婚,”口气肯定坚定。
  意料之外但联系起几日前的报纸新闻又在情理之中,果然是空穴不来风,言深说,“我以为报纸上的绯闻是无稽之谈。”
  董说,“我知道你会站在清朗那边,约个时间见面。”
  “就今晚,我在办公室等你。”
  绿灯亮了许久也没有注意到,又等过下一个红灯,直到后面的车子响起喇叭。她觉得疲倦,至少在这一时刻头脑不清醒,没有时间理出头绪。自己的感情,别人的感情,都无法用非此即彼的排除法或是物以类聚的归纳法,又或模棱两可的辩证法。
  
  右转车道去见负责藏毒案的孟法官,说明申请重新检验证物的必要性。关伟仁将案子交给底下的新人,双方代表律师连同法官都知道这件案子因为警方的办事不利,翻案的可能性极高,几句讨论法官就签了批准书,从被告人鞋中和身上提取的冰毒证物被批准转至警方鉴证科重新化验。您下载的文件来自:w w w.2 7 t x t.c o m (爱去小说网)免费提供,更多好看小说哦!
  接着与章天明去惩教所再见当事人陈先生,且不论这陈先生是否有藏毒贩毒的本意,细节、过程、疑点、可能性反复确认,问到所有人都筋疲力尽。多重考虑,还是让章天明派人去找被告口中的“阿强”,难保毒品调查科的人不会去找出这个“托运人”,商谈条件后转为控方污点证人,人证物证矛盾,即便疑点利益归于被告,胜算也会下降。
  还有,言深问,“清朗和董绍佑要协议离婚,估计不会太麻烦,有没有时间接?”
  天明惊诧,问,“他们怎么会?”
  苦笑回应对方,这世界有什么不可能,更何况是沉浮不定的人心和感情。
  
  停车时言深刻意将车后座上的盒子留在车内,本来打算送给戴的毛衣,与余芷珲一见,也就没有了充足的理由。
  挂电话给母亲说恐怕今晚又要迟些到家,办公室的桌上放着快件——果然是樊清朗的性格,内有离婚想要的条件,以及给言深的简短附言。
  董绍佑来的时候带了外卖晚餐,就体贴细心这一点董向来是男人中的典范。他和樊清朗,学生时代的初恋,女生美丽智慧飞扬跋扈,男生才华横溢宽厚包容,所有人看来都是天作之合,多年恋爱修成正果相伴支持十多年,感情多深多厚外人无法斗量,这对壁人,谁会想到他们也要经历这样的分崩离析。  身为旧友,言深以为自己很了解他们一路走来的波折风浪和甘苦荣辱。但董坐在沙发对面与她回忆当年过往,倾吐埋怨,历数不满,相爱时都可以忍受接受的细节被放大成不可谅解的错误,言深讽刺,“总结得这样条分缕析,看来是准备已久。”提到新闻里的另一位女主角对这个婚姻的冲击力,董承认因为有这条导火线,才真正下定决心离婚。言深直接问他,“对清朗是否还存在爱”,董的答案是,“也许有,但淡得不足以再维持这个婚姻,是清朗自己不肯再投入一点点心神。”
  樊清朗也在信中说,当初太幸福,幸福得忘乎所以,以为可以在这个人身上予取予求,完全忘记他也是有脾气有要求,他的心胸未见得宽如海洋,他的爱未必可以新陈代谢。所以他选择别人,并非全是他的错,我只好接受。
  话谈到深夜,坦诚相向之后沉默以对,因为没有谁对谁错,所以没有原谅一说,董的心意坚定,也没有通过三言两语可以挽回的可能性。直陈樊清朗的条件,只要最基本的赡养费和房子,没有苛刻刁难没有报复怨恨,言深说,“清朗要的条件,你拿回去考虑一下。我会和她约个时间,案子交给天明,到时候签个字就可以了。”
  
  送董走出办公室,发现戴承早房间的灯光仍然明亮,言深敲门,站在门边问,“有新案子在忙?”
  戴抬头来答,“汤家人的案子还不能算结束,他们质疑遗嘱的有效性,决定打官司,”站起来走向言深,“据说要找廖修杰控告代表律师。”
  “告你和我?廖先生?”知道那一家人不会善罢甘休,但不知道他们会大动干戈,最擅长打遗产官司的资深大律师廖修杰,战绩辉煌,“他肯接这个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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