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言深/另余

第22章


三名劫匪自不用说,但李敬中,即便是要告其误杀,若是罪名成立,那些拼死拼活的警员会怎么想?若是罪名不成立,谁来给人质的家属一个交待?舆论怎么原谅?如何保证符合公众利益,而这个的主控官人选——谁希望得罪警方?谁又希望得罪大众?
  
  倾向于把这个山芋交给童言深。关伟仁亲自拜访言深的办公室,问她愿不愿意受聘做这个案子的主控,“基本上证据确凿,谁做主控都一样,只是没有人肯做。”
  言深手头的案子是一起因外科手术致死的意外死亡,正在走死因庭研讯的初步程序,死者家属请来一足球队人数的病理学家、医生、专家,人人一份报告,解释的大相径庭,不知要采信谁才是。不是不关注媒体对于警员误杀人质案子的报道,再听关伟仁把顾虑说清楚,言深苦笑不得,叹气,“Ray,你让我作主控官,是真的要陷我于不义,还是你觉得我已经很不义,让我把坏人做到底?谁真的想和警方有过节?你嫌我的过节不够深吗?”
  关伟仁无奈摇头,“坦白说,真的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宋司长也同意让我来找你讨论一下。”
  言深再翻手里的资料,“给我两天时间,让我研究看看,警方所有关于抢劫案的资料,影像的,声音的,文字的,”口气肯定,“我会给你答复。”
  
  章天明来办公室时候,听林楠说言深要接下这单警员误杀案,敲着桌子问言深你在想什么,“接下做检控,要是那个警员入罪,得罪满警局的人;入不了罪你自找麻烦,童言深的招牌还要不要?里外都不讨好,你到底在想什么?”
  天明当然是好心,言深理解,笑答,“谁说我要做主控?既然警方不希望这个警员入罪,倒不如请我做辩方,我可以想想办法如何帮他脱罪。如果我能帮这个警员脱罪,又给满世界的人一个合理的解释,会怎么样?”
  意识到童言深绝不是冲动的人,她若是做这样的决定,必然有她的想法,天明问,“辩护,你想怎么打?他不是受减责神志失常影响的人,不是自卫合法杀人……”
  “如果我可以证明枪支走火?”言深抬头仰视天明,把手中的资料推给他看,“死亡人质的中枪部位从腰腹斜向上35度,可能性一是警员当时趴在地上射击,另外的可能性就是警员在拔枪的时候,像这样,拔到这个高度和角度,”言深站起来演示动作给章天明看,“哪个警员是这样握枪进入战备状态的?不管瞄准的是人质还是劫匪,误杀都不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枪支走火。”
  章边点头边等着言深继续说下去,“如果警员甚至没有拨动枪膛,怎么又能说是他误杀了人质?”
  “所以我们现在可以找出警方枪支走火的各个案例汇总,请专家证人,病理专家,甚至当时在场的左右人质,或者录像,申请检验配枪,证明该警员根本没有扣下扳机的动作,而只是因为枪支走火,”章明白了言深的想法和策略,暗暗佩服她的心思。
  言深点头,“这样子案子就会把方向转到警方的枪械配备,而不是要这个警员承担责任,”坐回原位,“这些资料我们还要详细研究一下,再给Ray肯定答复,对,申请的联合剖验结果下来了吗?”
  “是,周一下午在公共殓房,死者家属已经签了同意书。”
  然后电话给关伟仁,“我接下这个案子,但是我做他的辩护律师,找个聪明的检控对付吧,”她吞下另一头关的质疑和讶异,“怎么打,我自有我的方法,排期吧。”
  
  余芷珲主办的研讨会,律政司长宋毅儒先发表演讲,谈到中国内地、香港澳门、欧洲大陆、英美等不同法律体系对民主的影响,话题很大,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请讲明的事情,又提到下月要率大批律师去内地做交流;区域法院的林法官则是把审前诉讼的改革摆到餐桌上来,拿这法式用餐的前菜主菜做比喻;再来,大多有立法会工作、参选背景的人士,把政策议题、民生议题都先做一番选前会晤。
  言深保持沉默,一边咀嚼红酒牛扒一边消化民主法治这类严肃话题。审前诉讼费时费财,历史沿袭下来的传统不是一两天几句公文就可以移风易俗;而关于内地与香港的司法共通问题,她早就问过戴的意见。戴说,毕竟是完全不同的制度和法律体系,要学习的内容不是一年两年可以搞定,或者等到制度改变时候他早就归入尘土,重新学习内地法律不适合他的年纪。这是戴在间接剖白承认自己已经老了,心力都不再旺盛。
  相信内心里应当有一个比上帝比冥冥主宰更强大的信仰,不需要一个客观唯心的存在,以在内心困境情绪羁绊时寻求倚靠救助,相信每个人都是这个世界存在的一个要素,每件事都因为发生在当下而影响未来。香港回归这十多年,中间大风大浪,金融风暴、SARS和大小疫情,政府变更、民主讨论、她当然不可能抽离现实生活,社会中的经济、政治都会影响到普通日常,可是怎么维持一个良好的心态与周遭相处相持距离稳妥,她花了许多年才树立、坚持住自己的原则。
  
  席到后程,三三两两各自围着圈子闲聊。言深走至余芷珲的身边,问现在有没有时间聊两句。
  两人一同离开人群,走到露台外面。言深因为已经有了决定,不拐弯抹角,直接告诉余,“之前你问我会不会接受戴,我的答案是会;可是我也答应你,这个时机一定在选举之后,”等过余的点头,“希望对你不会有什么影响。”
  芷珲饶有兴致的看着言深,站在女人的立场,她理解面前的童言深拖延多年不给出明确答复的原因,有些坚持、有些底线、有些不到最后一刻不肯放松自己的原则,否则戴承早不至于始终停在她的防护网之外,“是什么让你突然下定决心?”
  “我也自私,”言深坦白说,“为了女儿。”
  “不是因为感激他爱他到某个程度?”芷珲反问。
  “的确有深浅的差别。”
  芷珲叹气,原本她可以说既然如此倒不如直接拒绝戴承早,不要总是给他一颗稻草让他怀抱希望,但是如果戴承早心甘情愿?现今世界没有感情可以独立存在,她自己自私的插手干预他们的感情,又凭什么要求童言深将感情看得纯粹?原来流年沉淀,女人最终想要的东西不过都这样简单。
  
  在研讨会尚未结束之前言深离开,回到办公室,查找先前是否有类似的案例判例,研究警队的条例规章。警员服从合法的命令,万一有所疏漏或手令不妥,对执行命令的警务人员有无条文上的保障?包括警员佩枪资格的审查程序,领取佩枪的手续,再到当时抢劫现场的人员甄选,全部都可能抓到漏洞,所有的合理疑点,利益都可以归于被告。但如果果真照这个思路上庭,最终要承担责任的人会是谁?
  戴承早从会议现场脱身,才从外人口中得知言深可能要接下那个警员误杀案。他清楚言深倘若接下这个棘手案子绝不会是因为钱,也不会是因为风头或声名,可是他想不到其他的任何理由。戴拨电话问言深在哪里,得知她已回到办公室,所有的话题在出口的瞬间好似都变成了禁忌。倒是主动权换到言深口中,“已经答应笑笑,办完手头的两个案子就出发,你可不可以排出时间?”
  “好,周一回办公室再说。”
  
  * * *
  裴森周日休假在家,心思不在手中的电视遥控器上。陪素暖逛超市买菜,在附近的公园散步,干脆纵容自己玩网络游戏,但始终没有办法将思路从“可能的女儿”上转移开。
  身为警察,袁裴森当然知道要证明童言笑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最好最快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DNA鉴定。可是如果通过正常途径向童言深直接提出,不肯定对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之前去直接问询对方已经摆明了态度,心中认定的坏人童言深所给出的答案,他不相信;拿到孩子的DNA样本可能涉及到非法途径,他想到妹妹裴林,之前那个孩子曾经到裴林工作的医院就诊,是否会留下记录,可是他也不想在现阶段,没有任何实质证据的情况下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素暖和家人。
  接到同事的电话,汇报完手头几宗调查的进展后,提到警员误杀案可能会由童言深接手做辩护律师,裴森想不明白这童言深走的又是哪步棋。这个女人,似乎哪里是风口浪尖,她就在哪里。
  
CH 8 转
  
  言深在早饭时间与母亲女儿说明下周的安排、准备的行李,再做好母亲的本分,要求下个礼拜的功课不能落下,言笑兴奋答应,送言笑上学时与老师请好一个礼拜的假。
  与戴在办公室碰面,详细解释自己在警员误杀案中的思路,诸多的可能性仍需要戴的意见角度。戴先是叹气,后是点头,把夸奖和置疑之辞都藏在心里,然后是几件案子的时间安排。
  
  上午去律政司见关伟仁和宋毅儒,当面答复接下案子,草阅了公诉书,也私底下答应会给出一个符合公众利益的结果。转而去法援署,正式签署了协议自愿做李敬中的代表律师。之后与章天明去惩教所见警员李敬中,告诉他自己的辩护策略,不用接受任何的辩护交易,也不用承认误杀失职的罪名,“我会尽全力帮你,”李敬中的反应在意料之中,仍纠结在自己的错误之中,以为人生就此灰暗,反问言深,“无辜的人因为我而死,我难道不用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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