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雁

他浑身是血的倒在这荒郊野岭中，全身上下都是伤！“紫儿……”他干裂的嘴唇里虚弱的吐出她的名字，挣扎着想要站起。她慌忙上前扶住他，拿出几颗药丸就给他吃下，还好她在唐门有多拿一些止血愈伤的药，原本想到自己三番两次的受伤可能用得到，现在却是用在了他的身上。她轻柔的抱住他，他的脸色好白，几乎浑身都被血浸透了。环住他的手渐渐收紧，她脸上的泪痕未干，面色瞬时宛如地域的恶鬼，双眼充斥着嗜血的狠戾， “谁干的？”低柔而空旷的嗓音，在这死寂一般的林中显得格外阴郁。“紫儿，我没事……”“谁干的？！”吐出来的话语清寒如冰。倒在荒山野岭随便一个地方死去，这是她的死法，而不是他！谁有这么大的能耐伤他？谁敢？！她唐紫纱向来不会放过伤害她的人，更何况是伤到他！看到这样的他，她的心就像活生生的被人剜去了一般，痛入骨髓！已经超过了她所能忍受的极限！他比她的命还重要，她可以为他生，可以为他死，就算他被人割伤了一道小小的伤口，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那个人！而把他伤成现在这样的人，她一定会再加十倍的奉还给对方，她绝对会让那个人痛不欲生、悔不当初，就连住过的地方都鸡犬不留，她要让那人死无葬身之地！“紫儿……”他抬手抚摩着她脸颊，想化解她眼中的戾气，“你答应过我，不再杀人的。”
  她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浑身是蓄势待发的僵硬，眼神游离在虚空的冷酷当中，脸色丝毫未改，冷道：“到底是谁？！”他的身手，她再清楚不过，一般的人能伤到他也属极少数，更何况令他重伤倒这般境地！她看着他背上纵横交错的鞭伤，还有腿上密集的血口，似乎，只有一个可能。
  他别开脸，不肯回答她。“……是傅家？”他家的府邸就在临安，除了家人，除了他心甘情愿，还有什么人能对他这样？！她阴寒的声音传来，令他浑身一震。“紫儿，你别乱来。”他慌乱的看着她。她抽开他的手，站起身来，一手已经绕道身后握在了双月玲珑刀的刀柄上，清冷的语调道：“放心，一会就好，羽棠哥哥，你安心在这里等我。”在她眼里，没有亲情，没有所谓不可为，只有做与不做！“紫儿！”他猛然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极度虚弱的身体从身后紧紧地抱住她，嘶哑的道：“紫儿，不要。”“他们伤了你！”“他们是我的家人，不要伤害他们，不要……”他将脸埋在她的肩胛，痛苦的低喃。
  “我不会放过傅家的人的！我要把他们碎尸万段、一个不留！”她用力一拉，从他的怀中脱离出去，提步就要走。“你敢！”他在她身后撕心裂肺的吼道，冷俊的脸面若死白，他双拳颤抖的紧握着注视着她的背影，“如果你敢伤害任何一个傅家的人，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杀了你！唐紫纱，只要你现在敢再往前走一步，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势不两立，至死方休！”他已经把他们伤得够重够深了！他背叛了父亲的信赖，刺伤了母亲的感情，舍弃了整个傅家的荣耀与责任，他已是一个罪孽深重的人！他不能再让任何人伤害他们！他选择了她，他爱她，并不代表他能够眼睁睁的见她杀人而置之不理！只有这一点，他绝不退让！她停住了，静静地站着，半天也没有开口。久久，才发现她的肩膀一耸一耸，低泣声逸了出来，“他们……他们伤了你……他们竟然打你打得这么重……”她哭得无比的伤心。
  “紫儿……”见状，他不禁动容的心头一痛，拖着沉重的身体向她走去，伸手揩去她不断落下的泪水，柔声哄道：“乖，不哭，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吗？”“你……撒谎……一定，呜……一定很……很痛……”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住地哽咽抽搐着。“我不痛的，乖，不哭了……求你……别哭……”他也湿了眼眶，嗓子哑然。他环抱住她，仰头看天，两行清澈的泪水滑下脸庞。这一夜，只有凄厉的鸟叫，以及除此之外死一般寂静的山岭。整个世间，仿佛只有他们。
            
第 28 章
  清晨薄金的阳光，照亮了树林里的每一个角落。傅羽棠微微的正楷眼睛，抬手遮挡刺眼的光线。阳光照进山洞里，一切的物件都清晰可见。
  这个山洞很温暖，适合休养。在她的照顾下，他身体上的伤渐渐好起来了，只是脸色却越来越差，急剧的消瘦下去，连脸颊都凹陷了。他动作缓慢的从干草铺成的床榻上坐起来，看着不远处一个冷却的灶洞，上面架着一个凉凉的铁锅。她不在了？紫儿心疼他的身体，看着他一天天衰弱下去，她很着急，天天到山上去找需要的那味药草。
  他仿佛还可能看到她小小的身影蹲在那铁锅前，笨拙的搅动着里面的热粥。那个粗心大意的小丫头，在给他做饭吃呢。想到这里，他不禁微微一笑，但只持续了一刹，那笑容便冷凝下来。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这里。是一个人！急促却内力深厚的规奔跑声，正在朝这个方向直奔而来。他不动声色的闭上眼睛，聆听着那声音的动向。越来越近，已经到山洞附近了。他的手，缓缓放在了身旁的长剑上，浑身蓄势待发的紧绷着。“爷！”恭敬而熟悉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莫叔？”他睁眼看向来人，那恭恭敬敬的站在他身前的人，正是以前与他形影不离的左右手莫戚！上一次回家并没有看到他，何以如此突然的就出现在他的面前？此时的莫戚与往日沉着稳重的模样大相径庭，他面色泛红，眉宇之间充斥着焦急与慌乱，似乎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劫难！
  “爷！快，快回府去！傅家……傅家大难临头了！”莫戚急声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他心下一惊，从床榻上一跃而起。“没时间说了！爷你快跟我走，迟了就来不及了！”莫戚不由分说地上前拽住他的手就往外拖。
  傅羽棠脸色一整，不再多问，提剑就跟着他往山下疾速而去。莫叔从他出生就跟在他身边，是他极为相信地人，他这样来找他，傅府必定是有大事发生了！至于莫戚怎么会找到此处，所有的疑问都可以等事后再从长计议，现在他一心只想尽快赶回去！脑子里像是被什么烧着了，猛烈的沸腾翻滚着，除了眼前的路，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无法思考！
  父亲，母亲，大哥，小妹，怜香……你们千万要平安！否则，他就是万死也不足抵消自己的罪过！
            
第29 章
  等他们赶到时，只看到一片沸腾的火海！傅府已经沦为了火舌的食物，倒塌的房屋、门廊发出一声声轰然巨响，大门早已破落的倾倒下来，火苗从敞开的门洞中直逼而出，“傅府”那两个烫金的门匾在大火的侵蚀之下被焚烧的漆黑，摔在地上被打得四分五裂。昔日辉煌。傅羽棠如被雷击般怔怔的站在家门前，火舌舔舐过他的衣袍，烧焦碎裂的衣料随着漫天的火光升上高空，飞腾四散着。站在他身旁的莫戚也被这地狱一般的景象所震骇，一动不动，眼中浮现出层层水气。周围人声嘈杂，有议论纷纷的，有忙着提水灭火的，官兵也陆续的赶到。可他什么也听不到，像是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里，深陷在死寂一般的虚幻里，眼中只有那漫天的火光，映照着他一身鲜红，宛如踏血而来的恶刹修罗！“爷……”莫戚怕他出事，担心的开口。像是陡然间被什么扎中，傅羽棠骤然惊醒过来，他双眼通红的看着已然渐渐息落的火势，发了狂似的提起剑就往里面冲。“爷！”莫戚起步就追。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炙热的火焰张牙舞爪的扑过来，他完全是不要命了般寻找着家人的所在。他全身多处都被烧伤了，却像是全然感觉不到似的只顾着往前冲。前院没有！左厢没有！正厅……他的眼光，突然落在了地上的一支发钗上。那钗子金玉琉璃、璀璨夺目，即使是尘蒙在火舌肆虐的废墟中，依然无掩于它的光华。顺着钗子往前，是根巨大的倒塌的房梁，在房梁的间隙中，隐约可以看见一只手，那伸出来的被烧得血肉模糊的手腕上，正戴着一只翠绿如水的翡翠镯！那时傅家代代传给长媳的传家宝！那是……他的母亲！
  ‘不要打我的儿子，你要打他不如打我啊……’谁的声音，那么慈爱，点点滴滴的落在他的心里。他想喊，想大声的哭出来，可是喉咙里却像是被重重的堵住了，发不出半点声音来。他的身躯开始发抖，脸上泪水肆流，原来痛到深处，却是连痛都说不出口！宛如被挖空了灵魂，他的目光渐渐的抬了起来，然后看到了那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大厅中，横七竖八的躺满了烧焦的尸体，那每个身体上，都有着他熟悉的物品。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越来越多的从他的眼睛里涌出来，让他看不清这个世界的模样。火焰烧到了他的身上，他也毫无知觉，像是宁可自己也在这场火中死去，这样，就可以不必承受这锥心之痛！
  直到，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传来。仿佛回到了那天血腥的山谷中，洁白的银铃沐浴在尸体与鲜血中，残酷如地狱一般的场景！
  那日的山风，很冷。如今，却是置身在一片火海。他的瞳孔慢慢的张大，这熟悉的声音令他产生了从所未有的恐惧，他僵硬着身体，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转过自己的脖子，看向声源处。光洁的银白色铃铛落在烧枯的门栏上，成千上万的银铃挂在了火光烧尽的断壁残垣上，嗅到了血腥的气息它们开始躁动起来，吵吵嚷嚷的舞动个不停，细细碎碎的铃声汇集起来，附和着冲天盖地的火焰，直逼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