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爱有恨意

    “清风，有没有怎么样？清风，清风，没关系吧？”齐骁上上下下地抚触，想要确定我无恙。
    “骁，我没关系。”泪水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明明倒下来时他作了肉垫，他担心的，却还是我是否安好。
    “骁，我真的没关系，我们快点走吧，要不天就黑了。”我站起来，望着前边的丘陵，翻过那座小丘，就可以看到小镇的房子了。
    齐骁手掌支着地面想站起来，右腿一软，再次倒了下去。
    “骁，你的腿怎么了，摔到了吗？让我看！”我跪下来，伸手想拉开齐骁的裤管。
    “不用了。”齐骁挡开了我伸出的手，“我没事。”
    齐骁的表情冷了下来，我看到了他磨破的手掌，看到了手掌上渗出的血丝。
    一定很痛吧，齐骁一定是在怪我的任性。
    我就是这样，总是想到自己，从未想过自己的任性会为齐骁带来多么大的麻烦。
    我咬着唇站起来，想伸手拉齐骁一把，但是他散发出的拒绝气息是那样浓郁，我只能看着他，慢慢站起来，慢慢迈出脚步往前走。
    我跟在他身后，跟着他明显蹒跚的步伐。
    齐骁一定受伤了，右腿一拐一拐的。
    我实在受不了的冲上去想扶住他，却在接触到他手臂的下一秒被挥开，“我没那么没用。”
    齐骁加快了脚步，那么他的右腿一定更痛了。
    我痛恨自己，又把事情搞砸了。
    我对于齐骁来说，是灾难吧。
    天色越来越暗了，寒风呼啸着掠过。
    我和他，在雪白的雪地上行走着，冷硬的气氛弥漫着，再也没有交谈。
    我们之间只有两三米的距离，但是，齐骁用拒绝划出了一方无法跨越的界限，远远地隔绝了我与他。
雪中与君依——叹（1）
我们在除夕的夜半时终于进入了小镇。
    天空中已经没有雪花落下，星星一颗挨着一颗，散发出静谧的光芒，雪色与星光辉映，将整个小镇装点的仿佛梦境一般。
    我站在入小镇的道路上，止住了脚步，久久不敢跨出。
    只有半年，生活了十八年的小镇已不是原来的模样。
    花草凋零，处处雪白，一些屋子里冒出白色的烟雾，昏黄的灯光从厚重的窗帘后洒出，应着雪色，有些昏暗，又有些明媚。
    我还记得我离开这里时的那次回眸，我告诉自己，永远的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
    仅仅半年，我再次踏上了这片土地，不知道是不是近乡情怯，我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步都迈不出。
    为什么会胆怯呢，明明这里已经没有了期待，没有了渴望，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就像火车沿线的每一个小站，没有什么不同，我只是过客，为什么会忐忑呢？
    “清风，在想什么？”齐骁忽然伸出手握住我的手，我可以感觉到他指尖的冰凉和掌心的温暖。
    我讷讷不知怎样回应。
    我已经他还在生气，气我这个意外，气我这个灾难，终于，他还是跟我说话了，温柔的语气，温暖的体温，铺天盖地地冲我而来，让我立即红了眼眶。
    “傻瓜，别想了，走吧，马上就到家了，不知道阿姨是不是依旧不欢迎我。”齐骁低低地像是解嘲一样的声音。
    我张了张嘴，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齐骁掌心的温度传递给我，让我已经完全僵掉的手掌回复了温度。
    我回握齐骁的手掌，像是要获取一些力量，一些走进去走下去的力量。
    那条长长的通往镇子里的青石大道，这是我曾经走过无数次的，也是我曾经和齐骁一起走过的，那时候，他总是带着温柔的笑意，我总是垂首看着鞋尖，可是，他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我都偷偷看在眼里，我只是胆怯，不敢去回应。
雪中与君依——叹（2）
当齐骁消失了之后，我曾经不知道多少次在这条青石道上徘徊，闭着眼睛重温当时的情景，有时傻笑，有时落泪，那时候，我是那样爱他，同时，我有多爱他，就有多恨他。
    “清风，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再次回到这里，再次和你一起走过这条路，感觉很不可思议。”齐骁握住我的力量加大。
    “我也没想到会和你一起再次走过。”我喃喃地说，垂着头看着我们一步一顿的步伐，原来，他和我一样小心翼翼，一样胆怯。
    我们牵着手，用让彼此温暖的姿态走进了小镇。
    小镇和半年前并没有什么变化，熟悉的房屋树木，熟悉的道路，在即将到达我家的那个路口，我停住了脚步，“骁，你走吧，我想自己回去。”
    既然，他不曾知道，我不想他看到我已经无家可归，不想让他看到那一片的断壁残垣。
    “清风，我陪你回去。”
    “不要，骁，我要自己回去，请让我自己回去。”我抬头看着齐骁，请求到。
    齐骁轻轻地叹息，“清风，你知道我无法拒绝你这样的眼神，晚上回去早点休息，我明早来接你，然后我们一起到处走走。”
    我看了齐骁一眼，转身往那个曾经为我挡风遮雨的地方走去。
    原来，他一直都不知道。
    即使只是一个挡风遮雨的房屋，也已经消失了，即使一个只会打麻将鬼混的母亲，也没有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双脚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我握住拳往前走，直到转弯，身后一直盯着我的视线才感受不到。
    这样的场景让我想起了从前，那时候，他知道妈妈不喜欢看到他，所以，每次，都站在这里，看着我走过转弯才离开，那时候，我每次都在转弯之后藏在墙边，偷偷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知道看不到，才会回家。
    这次，我没有回头，没有再看他的背影。
雪中与君依——叹（3）
手心被汗水浸湿，尽管我一直压着脚步，很快，伫立在月亮下残破的断墙残壁还是展开在眼前。
    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掐住一样，每一次跳动都无比苦难，我的眼前一片迷蒙，只能看到这片残破的看不出丝毫生气的地方。
    比起我离开时，那些断墙更矮小破败，院子破的看不出原来的形状，经过大雪的覆盖，几乎看不出，曾经这里有一间房子，这里曾经有一个家，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我几乎看到了曾经伫立在这里的小屋子里小女孩在妈妈的麻将声中写作业的样子，尽管嘈杂，尽管心烦，但是，小女孩并不是一个人，她唯一的亲人还在，可是……
    “清风，为什么会这样！”齐骁的惊呼声将我从哀怨中拉出，我努力吸吸鼻子，将涌上来的湿意压下去。
    “清风，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齐骁握住我的肩膀，想看到我的眼睛，我却死命低着头，想要掩饰我眼中的脆弱。
    “清风，清风，我的清风，为什么会这样，我从来不知道，不知道会这样！”齐骁放弃了，用力抱住我，将我的脸颊按进他的胸膛。
    “清风，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不能一直陪着你，清风，清风，清风……”
    他温柔又疼痛的呼声终于触到了我内心的那一点，让我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泪意一下子喷涌而出，我伏在他的怀里，没有发出丝毫声音，泪水却汩汩地流淌着，一点点渗入他的衣衫，一点点回流回心底，将心口从未愈合的伤口蛰得鲜血淋漓。
    “清风……清风……清风……”随着一声声低呼，一滴滴液体落在我的头顶，沿着我的发丝隐入或者落下，“清风，清风……清风……”齐骁的声音很快就蒙上了鼻音。
    尽管他的一声声低呼让我好痛好痛，泪水怎么也停不住，但是，我是这样感谢上苍，让我认识了他，给了我这些爱与恨，让在这样的时刻，陪在我身边的人是他。
雪中与君依——叹（4）
我们在凛冽的寒风中相拥，用着让彼此疼痛的力气，我知道，我的每一滴泪水，他的每一声呼唤，都是因为爱，都是因为痛，都是因为那些清澈的一去不复返的透明时光。
    半个小时之后，齐骁带着我敲开了附近一间旅馆的门。
    幸好小镇的电力已经恢复，临时加上的炭火和电暖气徐徐地散发着热气，小旅馆里安静而温暖。
    旅馆的老板板着脸打开大门，“今天我们不做生意，请……”下一秒，他盯住了，死死地盯着我。
    我知道他认出我了，在他指着我就要叫出我的名字时，齐骁用他的身躯挡住了老板的视线，“老板，我们要一间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