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浮云

  “这里也不能久留，我们必须马上走，”莫安咬着牙站了起来，“他们人多，打算过河的话用不了太久就能有办法了。”说着，莫安走了两步，矮身拾起了地上的箭头。
  “恩，莫安说的没错。”宇文青应和着，转头看着蒙戈，“再向南，你应该比较熟悉吧？”
  “确实是比人类熟悉，不过我有……恩……很急的事要赶着去办，不知道和你们顺不顺路。”蒙戈有些为难， 这些人类绝对不像是要去河洛腹地的样子，尤其是这个时候，“我真的很想为你们多做些什么，但是现在确实不是个合适的时间。”
  “我们要去雁返湖。”宇文青直接说出了目的地。
  “那我们就一起去鹰栖崖，到了那，你们沿路西去，我则向南。”蒙戈也简短的作出了回答，“不过你们带的这些武器真的是很累赘，不如就弃在这里好了。”
  “嘿，我也想，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们必须带上这些‘累赘’。”宇文青的答复很明确。
  “那我先帮你们抗一下这些东西吧。”蒙戈说完就转身钻进了惜风，将风随后缓缓的下蹲，四支臂膀环成两个托，“莫兄弟也上来吧。”将风里嗡声嗡气的传出一句话来。
  莫安中箭后在水里泡了一阵，出了水又在将风上耽搁了一阵，血流了不少，也感觉确实脚下有些虚浮，就并不推脱。
  宇文青扶了莫安上去，又把行囊一个个的放上去，最后有只将将放下五个，还余下一个行囊，宇文青自己背了起来。
  风绮则负责拿了几人随身的包裹。
  将风的动作不算快，但身高腿长，走起来也不算慢，一队人急急向着鹰栖崖方向行去。
  莫安摆弄了下手上的箭头，“精铁锻造，箭头扁平，箭尖却圆滑，又是……”将风一颠，牵动伤口，莫安前额立时就是一层汗珠，待定了定神，才续道：“又是单边倒刺，这明明就是淳国的箭矢。”
  “之前看他们控马挥刀的姿势，我就觉得他们是淳国人了，”宇文青接口道，“而且他们的马也的北地产的，这附近几个邦州可出不了那么高大的好马。”
  “你们说的淳国可是那个在中州最北面，与瀚州蛮人隔海相望的那个淳国？”对于一个秘术师来说，负重徒步走路确实不是件能另人愉快的事，风绮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问到，“他们显然已经不是正规的骑兵了，那么他们就不应该是跟随佳明帝而来的军士，便是作马贼，在自己家门口就好了，何必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呢？”
  “不错，马贼这个行当对地理形势的掌握是必须的，”宇文青跟上风绮的思路，“跑到这千里之遥的陌生土地上来作马贼，确实让人琢磨不透。”
  短暂的沉默。
  “那他们就不会渡河，”莫安的话没什么起伏，“我们可以慢一点了。”
  “怎么说？”这回是蒙戈的问话。
  “不错，我们先停一会，在这歇歇脚再走不迟，”宇文青叫了一声。
  几个人就此停住，将风慢慢放低身位，宇文青上来扶莫安下来。
  蒙戈也钻了出来，“那些行囊就放在那吧，你且说说，那些人为何就一定不会渡河了？”
  “那到是要先问问你了。”宇文青扶莫安坐下，随口应着。
  “问我？”蒙戈一脸的迷茫。“不错，”宇文青在包裹中扯出一张小毯，铺在地上，示意风绮也坐下，自己则金刀大马地坐到了地上，“那些人你是什么时候遇见的？他们又为什么要对你不利？”
  “我刚过了煌城大约三里的地方就被这些人盯上了，起初他们好象没想要追我，我又走出了将近一里他们才又跟上来的，追我的目的恐怕是看上了我的惜风，”蒙戈回忆着当时的情形，说到这不由得嘴角翘了翘，“我这惜风绝对算得是上品，那些人也算有点眼力，说什么拿了去给一个什么王侯，嘿，这东西到了别人手上不过一玩物，只有在我这才能有大用处啊。”
  “这就是了，估计这些人是逃兵，落寇在此不过劫掠一些过往的行人商贾，早晚还是要回北边去的，”宇文青指了指蒙戈的惜风，“落寇了的逃兵，会为了这个东西冒险到河洛的地方来么？要拿东西给那什么王侯不过是想把作了逃兵的事掩过的把戏而已。”
  “可我没说这些的时候你怎么就知道他们不会渡河呢？”蒙戈还是有疑问。
  “也很简单，要知道淳国的骑兵常年要面对瀚州蛮人，那可是一只很能打的军队，向来以能死战而闻名于东陆，而且往往是兵卒血性之举，杀得急了经常是将官鸣金而无一人退后，也因此颇有几次返败为胜的例子，”宇文青显然对这样一只军队很向往，却又有一丝嘲弄爬上了嘴角，“作战勇猛固然是东陆无双，但淳国铁骑的士气却一直是个大麻烦。胜，则士气高昂，高昂到将官不令其出战，兵卒就能弑杀长官自行出战；败，则士气低落，低落到将官欲令其出战，兵卒就能弑杀长官自行据守；若是胶着，淳国人多半放弃此处，转向其他地方。”
  “若是人家打你，哪是你说转就转的？”蒙戈又是一脸的迷惑。
  “淳国人与瀚州蛮人的战争多是淳国人挑起的。佳明帝当年还是皇九子的时候，克复中州全境之后便将一只骑兵主力留在了那里，也就是这只骑兵在那之后的二十年里不断的为佳明帝提供战马，这些战马中有很多是牧养在淳国的，也有很多，甚至是更多的战马，都是从北陆蛮族手里抢来的。”这一段历史可说是近百年来东陆对北陆最具优势的一段时间，宇文青的语气里也有东陆人的骄傲，“铁线河以南是北陆最好的马场，蛮人就算明知会被劫掠也要在初春和秋末将所畜牧的畜生带去腾诃阿草原，要不然，蛮人无论如何也过不了瀚州的冬天。”
  “那蛮人最北面的部族呢？”蒙戈追问着，“据说是被称为朔北的一部，而他们要想到天拓海边放牧最少也要走上两个月，我曾听说北陆最好的马从朔北日夜兼程跑到天拓海也要十天左右，而放牧的话，羊群可跑不了那么快。”
  “不错，朔北人到不了腾诃阿草原，他们甚至不会越过溟朦海，可他们会把本来临近他们的其他部族向南驱赶，蛮人的其他部族也是一样，只要能向南走出一程，他们的牛羊就能挂上膘，他们就能度过之后的冬天，而最南方的部族就需要面对天拓海这边的东陆人了，”宇文青顿了一下，继续着，“北陆向来是朔北人最强悍，可他们却很少能彻底击败别的部族，因为他们的人口实在是太少，但他们如果不能让自己的牛羊到水草更丰茂的地方挂上秋膘，那么留给他们的唯一的选择就有人将死去，所以朔北人最彪悍，他们的彪悍的原因也很简单，只是惧怕死亡罢了。”
  “那最南边的蛮人部族真就这么弱么？几十年了就一直任由别人劫掠？”蒙戈显然不想留下什么疑问。
  “蛮人最南边的部族叫作颜真部，这一部曾经是北陆的霸主，人口最多，草场最肥沃，马匹最健硕。”宇文青知道那曾经是一个不可一世的部族，是统驭北陆数十年的部族，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宇文青脸上笑意更浓了，“佳明帝当年克复中州时的对手就是颜真一部了，当时的颜真部调动了北陆众多的骑手越过天拓海峡，号称十万铁骑，初时杀得佳明帝所部毫无招架之力，后来是佳明帝手下大将伍止和贾路――也就是后来的柱国将军中最有地位的两位――联表献策才得以取胜。克复中州之后，颜真部就一蹶不振了，族人中大部分的青壮年死去已经是沉重的打击了，而当北陆曾经的霸主回到北陆之后才发现，其他的部族根本就没在中州压上老本，北陆的局势变成了颜真部最弱，其他部族争峰的局面，所以其他部族想要向南都难免一战，只有颜真北面的青阳，不过的捎个口信就能驱赶牛羊去南面的草场了。”
  “那就留在南边就好了，为什么每年都要来回来去的折腾？”蒙戈显然不太满意这样的答案。
  “问题就是天拓海这边还有人啊，佳明帝留在淳国的兵马每年都要为佳明帝的大军提供军马，春天去一次北陆抢马驹，秋天再去一次抢牛羊。”宇文青早似是料到了要回答什么样的问题，“颜真部就要北迁，北面的青阳部显然是和颜真部有默契的，在北陆，每一块草场都是鲜血换回来的，而颜真部和青阳部在这几十年里就从没有过冲突，青阳人的算盘打得很响，让颜真人对付南面的东陆人，自己则专心削弱北面的部族。颜真人每当东陆的军队登上瀚州的土地时，也不过是捎个口信就能向北避祸去了。”
  “北陆啊……”莫安插了进来，“真是个只有铁与血的地方。蒙戈，你这惜风里没藏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吧？”
  蒙戈一愣，“我这就这个惜风最值得一抢了，像我手上的兵器在河洛而言不过是过得去而已，你们那些兵器里就有几样比我的好呢。”说着蒙戈抬手指了下自己惜风怀里的那几个装满武器的行囊。
  “那就好，除非有什么值得他们舍命的东西……我们现在基本上已经是安全的了。”莫安像的松了口气，又像是自言自语。
  “嘿，说为了你们的东西舍命到还有些可能，说真的，你们的那些兵器里什么都有，看上去也不像是你们全能用得上的，别不是你们也是做这无本生意的吧。”蒙戈忽然放松了下来，拿几个少年开起了玩笑。
  “我们？嘿，除非你是个王子什么的，否则还真懒得劫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