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浮云

宇文青也被带动了起来。
  蒙戈脸上却是变了一下颜色，旋即也嘿嘿地干笑了几声。
  这些变化显然没能逃开少年们的眼睛，宇文青看着风绮攒了下眉头又把手拢进了袖口，就直接站了起来向着蒙戈进了一步，脸上的笑意更浓，“你怎么这个表情？别不是……”
  蒙戈见宇文青起立，也挣扎着想站起来，可一个醉心于制作惜风和锻造金属的工匠手脚上怎么也赶不上一个经历过战阵的老兵油子。
  宇文青见蒙戈有动作，一个的跨步就到了蒙戈身前，一伸右手就把这个只比自己腰高了半寸的河洛拎了起来，左手直接探到蒙戈的后背。在河洛语言的尖叫声中，蒙戈的的后背暴露在几个少面前。
  石青的铁砧，赤红的钢刀，乌黑的锤子，朦胧的工匠，巨大的女神面相。
  整个脊背都是文身，有一半以上是河洛女神肃穆的面容，四周绘着火焰的纹路，在女神面容下面是一个铁砧，一个朦胧的河洛工匠身影立在铁砧后面，一手握着放在铁砧上的刀，另一手高举着铁锤。
  由于影象的朦胧，到像是看到了工匠房里水雾蒸腾的景象，而女神的面容却无比的清晰，虽然女神闭着眼睛，但表情里流露的明明就是怜悯与母亲般的慈爱。
  “彩色的文身。”轻柔的女声。
  “有字的铁砧。”无奈的叹息。
  “嘿，真是个王子啊，要做夫环的么？”宇文青只剩苦笑。
  “据说夫环是什么阿什么卡选的，王子和夫环还差很多啊。”莫安平淡地回应。
  “据说这个文上去的女神如果开眼了就能作夫环了是吧？”宇文青感觉到一丝混乱，“这东西怎么开眼啊？”
  “是作了夫环才把这个文身改成开眼女神的吧。”莫安也吃不准这事。
  “别叫了，你叫的我们也听不懂。”风绮郁郁的看着悬空的蒙戈，又转向宇文青，“先放他下来吧，看他一下就被你制住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宇文青想想也是，于是放开了蒙戈，本来抓着蒙戈的手按到了压岳的柄上，看看风绮已经拢着袖口站到了莫安的身前，不由一笑，“我们太紧张了些，不过蒙戈的身份是王子罢了，我们这也不缺贵胄。”
  “可那些人就有渡河的理由了。”风绮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我们现在不用怕那些人了，”蒙戈收拾了下身上的衣服，向着宇文青抱怨起来，“你们人类总是这么卤莽，我又不是非要瞒下这事，你们也没问啊。”
  “风绮！你感觉到了么？”莫安突然喊了起来。
  “恩，我们确实不用担心那些马贼过不过河了。”风绮转身绕过莫安，背对着众人，伸手平指南面的一个小坡，“坡那边，至少有一百骑兵。”“一百？这里怎么还会有骑兵？”宇文青的口气里只是疑问，“莫不是野马群什么的吧？”
  “不会。”风绮背后的莫安很笃定。
  “野马群总不会连步点都一样吧。”风绮没有转身，“还好。”
  莫安也微微吐了口气，眉宇间也舒展开来。
  “什么还好？那边怎么了？”宇文青开始后悔自己之前没和侯相，那个看上去讷讷的哨兵，多学学侦听之术了。
  “不是向这边来的，向东面去了。”风绮的话里也没什么情绪，不过却依然没有转身。
  机括声响。
  “呔！”
  风绮转身。
  莫安咬牙半跪了起来，穿云撑地。
  宇文青的刀架在蒙戈的肩上，左手握着一杆纸筒。
  蒙戈的小脸上表情很丰富，又碍于脖颈边的快刀不敢表露太多，显得很是怪异。
  “这是什么？”宇文青的声音不大，显然是有意压低，不过手上的刀却也和声音一样在蒙戈肩上压了下去。
  “你先放开刀，华族远不如蛮族好交往，每个人都是这样，有什么话不能慢慢……”蒙戈抱怨起来，若不是亲见，很难想象一个王子像妇人一样的罗嗦。
  “不说？”宇文青又加了一分力。
  “哎，说！我说，那是鸣火筒，我们河洛联络用的。”蒙戈显然吃不住力，喊了起来。
  “小点声！”宇文青松了几分力，“你说那边的骑兵是河洛？”
  “是啊，二百人，一个桑大，按你们华族的的话就是一个指挥，驮鼠的话就更多了，一般能有三百左右。”蒙戈肩头轻松，话也轻松了许多。
  看着蒙戈回话的声音不大，很配合的样子，宇文青撤了刀。
  “怎么说？”宇文青跨出一步按了蒙戈的肩头，话却是对着另外两人说的，“让不让他把那些骑兵招呼过来？”
  “我要是刚刚把刀架在人家少主的脖子上，”莫安似乎有些高兴，“我就不让，不过还好是你动的手。”
  “这……”宇文青显然没料到莫安会这样戏谑他，一时竟有些语塞，“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了鹰栖崖，我们再各奔前程。”
  “你这大个子真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你以为我抱你们那一大堆东西容易啊，招呼过这队骑兵来起码都能轻松些，”蒙戈虽然被制着，但已经觉出一丝轻松的气氛，“起码我也是个王子，莫安说的什么什么少主，到时给你们弄几匹驮鼠，你们也好继续带上那些累赘。”
  “我也抗了一个行囊的。”宇文青的抗议似乎有些无力。
  蒙戈挣脱了宇文青的手，转身朝向宇文青跳了起来，一边跳你边挥着手，“你看看你的手有多大，腿有多长，你好意思和我比？我可是抱了五个呐！你看看啊，赶快把鸣火筒给我，一会他们走远了就叫不回来了。”
  “你别闹，我们商量一下再决定，老实一点，哪有这么活泼的王子啊？你们河洛宫廷里没有礼官么？”宇文青应付着蒙戈，一只大手按在蒙戈头上，压着蒙戈不能再跳起来，就像东陆的长者对付顽劣的孩童一般，宇文青抬头去看风绮和莫安，想听听他们觉得如何，“你们是……”
  宇文青见到两张紧绷的脸，四只眼睛聚焦到自己背后很远的地方。
  “给他。”莫安右手扶着左臂站了起来。
  宇文青一愣。
  “他们还是过河了，速度很快。”风绮冷笑。
  鸣火筒易手。
  “你这蛮子，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蒙戈跺着脚，鸣火筒已经被宇文青握折了，“早和那帮大爷说过军需要做结实点，就是不听就是不听。”
  蒙戈叫嚷着钻进惜风，“这回算你们欠我的了。”将风里嗡嗡的传出些声响来。
  极短的安静，将风里呜呜的响了起来，像号角，又像秋风的哀号，声音不断，又夹杂了些野兽的低喝，突的一声尖啸冲天而起，恰似一雄鹰威慑长空的警告，尖啸未绝，虎吼声又起，一阵高过一阵，似乎千百只虎聚到一处，这声响起初还能听出是很多声响的叠加，到后来，吼叫声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声音，坚定，厚重，又威风凛凛。
  之前只听了后半段啊，宇文青心下忽地有些失望，带着些许的不甘，默默地想，这样的声音真该多听几次，军队里的号角就弄不出这么壮烈的动静出来。
  “他们慢了很多，不过没有停下来。”风绮看着北边。
  “起烟了。”大家回头看莫安时，也看到南面飞扬的尘土。
  “忠臣良将勇救未揽大宝的储君么？”宇文青似乎并不介意蒙戈的埋怨，而言语中竟多了一丝快慰，“再早十年，茶馆里说书的博士那总有这样的故事呢。”
  天神让一些人见面，这将是一个传奇的开始，故事中的人能上天能入地，能掌控众生的生死，能让大地血流成河，让闹市积骨如山，也能让冰原繁花似锦，让荒漠稻谷飘香；而天神让另一些人见面，这只不过是一个玩笑，故事中的人相遇然后分开，甚至都来不及互通名姓，然后回到各自原本的轨迹中一直到生命的尽头。
  显然，河洛这个桑大的卡格，也就是这个指挥的骑将，与马贼头目的这次见面只是天神的一个玩笑。
  两队人马几乎同时出现在少年们的面前，少年们也知道大概各有五十骑包抄到了他们的两侧，不过出乎少年们意料的是这队马贼竟然会说河洛的语言，双方互喊了几声之后，马贼们留下一面旗帜样的东西，调头走了，河洛骑兵竟也不追，只是默默地都现身出来，围住了三个少年和一个将风。
  “他们都说了什么？”宇文青瞥了一眼刚从惜风中爬出来的蒙戈，手却一直没离开压岳的刀柄。
  “只是一些场面话罢了，顺道把从我这弄走的将风绶带还回来。”蒙戈简略地答了，又匆匆交代着，“你们别动，我来把事说明白，这队人马可不会以为你们华族里还会有什么不能杀掉的人。”
  宇文青苦笑，看了一眼咬着嘴唇的莫安，又看了一眼冷冷的风绮。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冷漠的眼神，是王族的缘故么，宇文青心里颤了一下，起码，还是有例外的吧，何时能再见面呢，帝王家的金枝羽叶和将种的会面要变成皇室成员和叛逆的会面么？
  风绮没注意到宇文青微微的摇头，她的面前出现了莫安的背影。是要隔开我和那骑将么，被围了啊，你一个伤成这样的人能挡住多少，风绮有些奇怪，也是个痴人吧。
  蒙戈和来将一阵交流之后，从一名兵士手上取回了绶带，骑将在驮鼠上躬身行礼，又喝了几句，便有河洛牵来数头驮鼠，不待询问就把几个行囊分别装了上去，不过驮鼠载不动人，也没有河洛牵来给少年们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