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浮云

  “他们没想要王域啊。”
  “可他们也还有这个可能。”
  “不过是可能啊。”
  “可是天启的人就是怕这个可能啊。”
  “那就征讨诸侯？”
  “是啊。”
  “只是为了不再害怕？”
  “是啊。”
  “那然后呢？”
  “然后？大胤的权力又都掌握在天启了，而这个时候，佳明帝开始害怕蛮族，也开始害怕羽族，其实，那个时候，佳明帝就已经也害怕河洛了吧。”
  “害怕蛮族，也害怕羽族？”
  “是啊。”
  “那个时候，蛮族和羽族已经不再开疆拓土了啊。”
  “是啊，蛮族没有足够的人口来在更广阔的牧场放牧了，而羽族也讨厌更南方的气候。”
  “那为什么？”
  “为什么？蛮族和羽族曾经还是佳明帝的盟友呢，蛮族和羽族也希望看到与他们临近的诸侯忙着去应付帝都的攻击，而在佳明帝最初征战的日子里，他可没那么强大的实力去连续对抗那么多的诸侯。”
  “是么？还曾经是盟友么？”
  “是啊。不过很快就不是了，佳明帝征服了所有的诸侯，接下来就是对付蛮族和羽族了。”
  “可……为什么啊？”
  “怕啊。”
  “蛮族和羽族都帮过他的。”
  “所以佳明帝怕啊，蛮族和羽族要是连帮忙的能力都没有，佳明帝就不用怕他们了。”
  “就因为这个？”
  “是吧。”
  “说不通吧。”
  “人心就是说不通的。”
  “那河洛呢？”
  “河洛是佳明帝最大助力啊，所以佳明帝更怕。”
  “现在好了。”
  “哦？”
  “佳明帝死了，他不用怕了。”
  “是啊，或许也是解脱吧。”
  “其实也是河洛让佳明帝害怕的。”
  “怎么说？”
  “知道更早的河洛么？”
  “知道些。”
  “说说。”
  “说什么？”
  “那时的河洛为什么不让华族害怕。”
  “这……是因为他们都在地下么？”
  “差不多吧，那时的河洛离天启很远，甚至天启的君主会感觉河洛比蛮族和羽族还要远，那时的河洛只是默默的在固定的一片土地上生活。”
  “可是后来不一样了。”
  “是啊，不一样了。”
  “河洛从地下钻了出来，他们开始在地面上建造城市，而为了更多的和华族交易，河洛的城市离天启越来越近。”
  “可这不是早在一百二十年前就开始的了么？”
  “是。”
  “那现在才怕？”
  “不是。”
  “那？”
  “天启早就有动作了，早在一百二十年前，天启的君主就想让河洛回到他们最早待的地方去，可是，当时河洛的技术比华族领先太多，天启最好的长枪刺不穿河洛的铠甲，天启最好的铠甲却会被河洛的长刀斩断，于是，天启的君主鼓励更多的河洛到大胤的城市去修行，去传授知识，准备慢慢的追赶河洛的锻造技术。”
  “最多是平手，徒弟却要冒犯师傅么？”
  “不是，大胤的皇帝封锁了很多华族的技术，要知道，华族也不笨，有很多技术河洛也不不会的，当然，比较起来，华族发明的新技术远比河洛要少。”
  “就凭这些？”
  “已经足够了。”
  “可还是没能战胜河洛。”
  “大胤皇族的意志和愿望却实现了。”
  “哦？”
  “经此一战，无论胜败，河洛都不会再想以前那样了。”
  “为什么？”
  “因为阿络卡。”
  “选择夫环的？”
  “是，他们决定谁是夫环。”
  “可还不是一样。”
  “不会了，一百二十年前那个河洛的夫环，一定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是么？”
  “是。”一阵冷风吹过，山野有恢复了平静，明月在天上默默的看着世间的一切，却不出声。长鞭破空，东方已经泛白。
  “进林了。”
  林子里可看不到漂亮的日出，莫安想，不过安全很多，毕竟还是河洛的地方，走在道路上太招摇了。
  “你们再仔细回忆一下方向，我们走不得来时的路了。”宇文青把驮鼠散开，任由他们吃些黄草枯叶，“这的叶子怎么黄得比北面还厉害，我记得小屋那还有绿叶呢，这却一片绿的也不见。”
  “有风吧，冷风一吹就黄了。”莫安猜。
  “或许吧，先吃些东西，今天可闲不下了。”宇文青没纠缠这个问题，抛了食物给莫安，又递了些给风绮，然后自己找个东西坐下大口吃了起来。
  少年们知道现在是在逃命，也就没人多话，只是自顾自的吃着东西，刚刚过去的一段对话显然不是能让人心情愉快的类型。
  “我去把东西都换到没用过的驮鼠上去，风绮，你去扫扫尾巴，吹点风，把车辙盖了。”宇文青吃完了东西先起身去了。
  风绮没说话，也起身走了。
  “我……我呢？”
  “歇着吧。”
  “哦……好吧。”
  莫安开始有些不安，讨厌的箭，为什么要射中我。
  风还在吹，明月已经不像之前一般近乎耀眼了，天空先是泛起一片青白的颜色，然后就是火红，连树顶都染了颜色，火红的光和金黄的树叶在林顶辉映，背景是淡青又蒙上一层浅红的天空，没有云。
  天气不错呢，莫安想，要是有柄弓就好了，刚刚跑过去一只兔子呢。
  弓。
  也是这样的一个秋天吧，不过却是在九月了，而且是在澜州，那的树叶在九月就已经和这里一样黄了。
  父亲递过来的弓，和守城的军士手上拿的弓一个样子呢，不过水牛角的弓面就不多见了，军士手上弓多是黄羊角的弓面。
  莫安对弓的构造知道的不多，复合弓和角弓优劣莫安也分不清楚，不过，莫安会用弓。
  “以弓为臂膀，以箭为器，择空而突进。”
  莫安以为用弓，和用穿云，是一个道理的，而且，也是这么做的。
  效果也很好，不过莫安却不是很喜欢，穿云是搏击的武器，要近身，只要出击，对方就没机会避让了，而弓不同，弓若近身则嫌太慢，而远了又给了对手太多的时间。
  或许，父亲拿来的弓还是不够硬吧，或许，那箭还能更快一些，莫安想，再快一些就好了，再快一些那头晋北羚就跑不了了。
  “莫安？”宇文青看着发愣的莫安，“要走了。”
  莫安回过神来，冲宇文青笑笑，突的沉下脸来，“风绮！快去把她找回来！”
  “怎么了？”宇文青也紧张起来，“出了什么事？”
  一缕阳光射进林子里来，短暂地被遮挡了一下，又固执的照到少年们头顶上方黄叶上，风绮缓缓落下，随之飘落的是一团离桦的枯叶，有如一只白鹤从天而降，四周围满了飞舞的天启金翅蝶。
  “河洛，”莫安见风绮回来，略安了心，“好快。”
  “有多少？”宇文青咬着牙，“没道理这么快的。”
  “至少有一千，没见到之前那队骑兵的旗帜。”风绮回答，“进林的车辙我想办法抹平了，可路上的却是到这就没了的，他们现在找起来，我们就跑不掉了。”
  “只好有多远就先避多远了，”宇文青一挥手，“走！总不能在这等着。”
  “这车？”
  “留下好了，本来也不方便，不过，”宇文青转向莫安，“你就先辛苦一下吧。”
  “我没问题。”
  宇文青牵了一头驮鼠来，“你是秘术师，跑路不在行，亏得你是羽人，这大老鼠估计也能驮得动你，别多说了，快走。”
  莫安和宇文青稍一商量，决定两人一左一右，夹着驮鼠队走，宇文青临走在还绑在车驾上的四头驮鼠身上一头一下狠狠抽了鞭子，这才跟了上来。
  但愿河洛能被引走，少年们明白宇文青的意图，也只好向着好的方向设想。
  鼠队动了起来，少年们走得很快，因为不用担心声音会引来河洛，这样的林地，声音传不了多远，要是能听见声音了，也就离得不远了，虽然听得到还不能被看到，不过宇文青不担心这个，他交代了，有河洛的动静就缓行，莫安和风绮的耳朵，宇文青现在很放心地把自己的命运压在这上面，虽然也带着些许的无奈。
  树林像是没有边界地无限延展开来，前面只是树木，绕过去，还是树木，再绕过去，依然是树木，莫安怀念起黯岚山来，在那里，自己受了伤，却可以骑在父亲的肩头上，现在的情形就不怎么好过了，但走起路来也不太吃力，毕竟用不着躲避那些纵横交错的黯岚柳，这里最多树木就是离桦和北邙杨了，都生得笔直，擎梁山那边也都是这般笔直的树。
  “这里的树很高呢，像宁远的树。”风绮在驮鼠背上颠簸着，看着左右的物事一起一落，忽的想到自己小时侯学起飞的时光。
  没人回应，少年们只听到树叶被踩过的沙沙声和驮鼠的喘息。
  整整跑了一天，这中间少年们只稍微停了一刻，整理了行囊，随便吃了点东西，给莫安换了药。现在的太阳已经西斜，射进树林的光最低的也在少年头顶以上数尺之外了。
  “风绮，等一会黑透了，你飞起来看看四周有没有火光。”宇文青现在更像一个带兵的将官。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