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浮云

  “你却带了五千。”
  “那是最好的五千了，其他的多是刚参加了成年礼的或是四十岁以上的。”
  “将风旅团呢？”蒙戈的心情安定了很多，他问起了河洛最引以为傲的军团来，虽然，这支军团的命运，蒙戈已经有所预见。
  “还没有消失。”其克勒的话里没有情绪。
  “是么？”
  “还有你。”
  “只有我了？”蒙戈默默的问。
  “有你，将风旅团就还没有消失。”
  “我还能做什么？”蒙戈苦苦的嘴里低声嘟囔着。
  “那就要看你想做什么了。”
  阿络卡厅，每个河洛的村落，部落，或者城邦都会有这样一所建筑，阿络卡在这里向创造女神祈福，也在这里决定日常的生活。
  在蒙戈眼前的这座阿络卡厅实在是太普通了，甚至显得有些简陋，不过，蒙戈也知道，这绝对是这个村落里最好的建筑了，但就在这样一个并不华丽的建筑里，聚集了河洛所有大部落的阿络卡们，当然，蒙戈默默的想，还有自己的父亲，或者说，夫环。
  没有繁缛的礼节，甚至没人关心蒙戈和其克勒的到来，起码看上去是这样。不过蒙戈知道，自己和其克勒在这些人心里的分量绝对不轻，只是现在他们有更重要的话题去讨论。显然其克勒早就知道阿络卡们和夫环讨论的议题，而现在却没人对蒙戈解释什么，蒙戈也只好静立一旁，默默的听着。
  很快，蒙戈了解了争论的议题，阿络卡们分为了两派，一派支持夫环的意见，他们认为华族的入侵不可原谅，也绝对不能被容忍，他们要报复华族的入侵，而另一派却认为这次华族的入侵是真神盘瓠的惩戒，是对早在一百二十年前火焰舒拔所谓“叛离真神的迁徙”的惩罚，真神的意志是不可抗拒的，既然真神要惩罚了河洛，那么河洛就该接受真神的惩戒，就该回到一百二十年前的生活轨迹中去，就该放弃火焰舒拔主导的“叛离真神的迁徙”。
  蒙戈知道火焰舒拔，所有的河洛都知道，火焰舒拔在河洛而言就是一个神话。火焰舒拔在制造上的成就，纵观整个九州，绝对是一只独秀的。而胤人总说火焰舒拔是制造工匠中的皇帝，蔷薇皇帝那样的皇帝。蔷薇皇帝是胤的第一个君主，也是胤人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存在，而火焰舒拔在制造上的造诣却能让胤人深深的折服，以至于拿来和蔷薇皇帝相提并论。在崇拜制造的河洛中，对火焰舒拔的敬服，只会比胤人更深刻。但就是这样一个伟大的匠师，却也遭受着长久以来的非议，这种非议显然不会是针对他的制造水平，而是来自火焰舒拔对河洛一族信仰的探讨和改革，以及由此引发的所谓“叛离真神的迁徙”。
  蒙戈很安静的站在阿络卡厅的一角，专注的听着众人的争辩，显然的，他们已经争执很久了，蒙戈没有插话，他明白，还有很多东西要去看，自己离开已经太久了。而父亲，现在却是这场争论的主角之一。仿佛无休止的争论一直持续着，蒙戈退了出来，正如他进去的时候，没人对此表示什么，可蒙戈心里很明白，他们现在都在观望着自己，而自己的决定，或许，会改变什么吧。
  “你就是为了躲开这些才跑出去的吧？”蒙戈看着紧跟自己出来的其克勒，“确实很让人费神啊。”
  “我之前说了，我当时就在外面，而且急着赶过去也是为了你。”其克勒应着。
  “连累他们要多颠簸好几天了。”蒙戈看向北方，他口中的‘他们’是指新近认识的几个少年。
  “你怎么想？”
  “有什么好想的？”
  “他们争论的事，你就没想法么？”
  “我可不是以前那个将风旅团的桑各鲁了。”蒙戈笑。
  “可你是唯一的活下来的将风旅团成员了。”
  “我还是么？”
  “你怎么想不重要，我也不想知道，可他们认为你是。”
  “那好吧，我问你点事。”
  “不是说总不及自己看得清楚么？”其克勒也笑。
  “我问的也是已经看到了的。”
  “随便你说什么，问吧。”
  “我们还有多少能上战场的军队？”蒙戈认真起来。
  “你问过了，我也答过，只有两万。”
  “这些人也是现在仅剩的成年河洛了吧。”
  “几乎是所有成年男性。”
  “那我们还有多少人口呢？”
  “还有五十多万。”
  “胤呢？”蒙戈加重了语气。
  “什么？”
  “还有多少可战之兵。”
  “最少还有十万。”
  “是二十万。”蒙戈纠正着。
  “是么？”
  “他们可是有十六方诸侯啊，在天启，佳明帝也给自己的后人留了三万羽林。”
  “你可见过华族齐心的时候？”其克勒冷冷的答着。
  “没有。”
  “那我们就有机会。”
  “是啊，我们能以十对一，然后再对下一个一，大胤的那些华族永远也抱不成团。”
  “你要主战？”
  “不是你劝的么？”蒙戈笑。
  “你不用套我的话，阿络卡和夫环决定了，我就去做，无论战和。”其克勒顶了回去。
  “最近我们的驮鼠似乎繁育得很快啊。”
  “你想说什么？”
  “现在几乎所有能上阵的都有一到三头驮鼠了吧。”
  “是。”
  “可我们河洛的骑兵，”蒙戈盯住其克勒，“是能做为战争的主力使用的么？”
  “我可以让他们变成战争的主力。”其克勒并不退让。
  在河洛的军事构成中，向来是以需要大批量辎重的工兵队伍为核心的，步兵则是战争的主导，而鼠骑兵，不过是辅助的地位。
  “我们出了北邙山就会碰上楚卫吧。”
  “我们可以向西。”其克勒明白，楚卫的长枪巨盾，不是鼠骑兵能应付得了的。
  “是么？那谁来提供你的军需呢？靠这些女人？谁来提供兵员呢？这些女人自己就能繁育后代了么？”
  “可我们是被迫的，我们是受攻击的一方，难道就这么算了？”其克勒也知道，雁返湖一战，对于河洛来说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真神不保佑去破坏的河洛。”
  “你也相信火焰舒拔的做法是叛离真神的？”
  “你不也是这么想的么？”蒙戈看着这个老友。
  “或许吧。”其克勒沉默了。
  “我知道，之前你是支持舒拔的说法的，但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相信你已经变了。”蒙戈决定让这个老朋友自己呆上一会，“我先走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依旧是无休止的争论，蒙戈依旧是一言不发，依旧默默的离开，而其克勒依旧跟着蒙戈离开。
  “你父亲很想报复华族吧。”其克勒跟在蒙戈身后，也不招呼。
  “只是个借口。”
  “哦？”
  “夫环有能力这么迅速的调集全河洛这么多部落的成年男子全上雁返湖的战场么？”
  “不能。”
  “这场战争之后，主导河洛未来的，已经又是阿络卡们了。”蒙戈很淡定。
  “那么？”
  “夫环，也就是我父亲，却不愿意看到这些。”
  “也有很多阿络卡支持你父亲。”
  “那些阿络卡的部落，经历了这次的战争，已经没落了。”
  “他们确实是付出了最多生命的部落。”
  “所以他们想要另一种平衡，而其他的阿络卡却不想。”
  “说出来的理由却是要遵循真神盘瓠的意志。”其克勒笑。
  “你手里的兵，真能听你的么？”
  “不能。”
  “支持我父亲的，多是北面的部落吧。”
  “是。”
  “让南面的部落知道，出了北邙山，等待他们就是灭亡。”
  “怎么做？”
  “要你去说啊。”蒙戈笑着。
  “尽力吧。”
  第三天，依旧是无休止的争论，蒙戈依旧是一言不发，依旧默默的离开，而其克勒依旧跟着蒙戈离开。
  “我的亲兵探来的消息说，”其克勒拉着蒙戈躲到一个角落，“有华族被送走了。”
  “我的新朋友？”
  “不是，另一批人。”
  “哦？”
  “之前我也有所察觉，但这些人似乎是直接和阿络卡们接触的。”
  “你有事瞒我？”蒙戈眉毛一跳。
  “有。”
  “不能说？”
  “以前是。”
  “现在呢？”
  “可以说了。”
  “还等什么？”
  “雁返湖决战时有大批的秘术师在军阵之中。”其克勒似乎有些难堪。
  “你却不知道他们是谁？”
  “是。”
  “亏你号称名将。”
  “也是阿络卡们安排的，”其克勒很无奈，“我也没法过问。”
  “这些秘术师，你不会是靠他们帮忙才勉强赢下来的吧。”
  “他们帮了很大的忙。”
  “几十万的军队对垒，秘术师能有什么作为？”蒙戈本来是想戏弄一下其克勒，却不想其克勒会这样回答，要知道，秘术师在小规模的争斗中或许作用很大，但两军对垒时，秘术师却从来没有什么重要的表现。
  “我说了，有很大一批秘术师。”
  “上万？”这是个很大的数目了，蒙戈咬着牙猜。
  “不止。”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我也是这么想的。”
  “辰月的人为什么帮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