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惠心的选择

第9章


她对今天的自己并不满意,因为钱的缘故,自卑的她怕自己看来太寒酸,不光给自己也给大姑丢脸,一心想把自己打扮的气派些。
    但自己也没什么好衣服,除了这两年家里经济紧张的缘由,也因为她是学生,大姑不准她打扮,只准穿最简单大方的。虽然多少年后她感觉到那正是体现青春美的最好装扮,但那时的她,还不明白。所以那天选了又选,遗憾地发现并没有合适的昂贵行头,最后只好选了件大姑给她做的白色纯棉无袖圆领连衣裙,简单的款式,穿上倒别有一种青春动人的韵味,和很多少女一样,她也觉得白色最衬自己,不过今天她却觉得不好,几个月高考前的强化营养,使她胖了很多,再穿上白色,感觉少了一些轻盈,添了几分蠢笨。其实她那轻微婴儿肥的样子是长辈眼中的正好。
    空气中的静默让惠心有种窒息的感觉。终于,史大妈打破了静默,替惠心把来意说了。
    惠心抬起眼,发现那个女人的目光正落在她脑后那根粗大的,蓬松、顺直,富有光泽的垂在她年轻背上的麻花辨上。听完史大妈的来意,她收回目光,淡然一笑说:“何必这么麻烦,谁知道到底要花多少钱。”
    “我就说你妈不会要。”史大妈一推惠心,热拉拉地说。
    “大姑一定要退。”惠心小声坚持。
    房间里又安静了一会儿,冷一晴开口了:“这样吧,等你到毕业,剩多少退给我好了。”停了一下,又像自言自语地说:“也许那时我倒真需要钱,现在生意越来越难做了,可不像早年,买的多、卖的少,干什么都赚钱。这些年也就顾个吃喝吧,我身体也有些顶不住了,往后生意歇了,坐吃山空也不得了。”
    “那你可别愁,儿女都大了,享福就行了。”史大妈一指惠心,笑者说:“这四年后就出来了,儿子也不过六七年,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往后就笑去吧。”
    这话让惠心突然产生出强烈的反感。她不明白为什么别人会认为,这个对自己不仅漠视甚至厌恶的女人,仅仅出了十万块钱,就可以重新成为自己的母亲,这些钱不要说不能代替大姑生活上对自己付出的心血,即使仅从经济上讲,养自己到十八岁,十万也远远不够呀。
    “哼,”似乎是对惠心想法的回应,那个女人自嘲地一笑:“史姐,做人不能太贪心,我这一辈子呀,就是教训,心里得明白,什么是自己的,什么是人家的,别自己哄自己。我什么也不想,就巴望蓝图争气出息,不管儿子姓什么,他都不是蓝家的,是我冷一晴的,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我打他骂他,他也会亲我。别的人,说亲我,我也不信。”
    惠心身体再次僵硬了,说不出的难堪,看来――讨厌――并不仅在自己心里,显然在那个女人看来,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孩子,她也不在乎自己。
    “你呀,你呀!”史大妈有些尴尬,借着年长的身份数落她:“大晴不是我说你,事情都这么多年了还说这些干什么,她大姑再烦你,说些什么过头话,不说有没有理,单说帮你养大了惠心,就帮了你的大忙,那时候你那样,能带了俩孩子吗?看惠心现在长的多好,那是容易的?你现在还说这个,寒人的心哪!”
    “帮我――?”冷一晴悠悠地开口,不以为然地反驳:“她养的孩子贴她的心,我又落不下什么,大家两清。我没养这孩子,也不指望她孝敬我。我呀,也就往我儿子身上操心才是真的,也才值。不会瞎费工夫,也不会想着天上掉馅饼。照你说,大家装腔作势说拜年话,面和心不和的走动走动,才像样子?骗谁呢?”
    惠心的脸变的苍白,她想这大概就是母亲对她一直冷漠无情的真实原因吧,反正将来指望不住自己,所以也懒得对自己分出一丝一毫母爱。她再也坐不住了,霍地站起来,不看史大妈,不看那个女人,也不看在屋里探头探脑观察自己的弟弟,转身飞跑出去。
    一晃过去这么多年,惠心和大姑相依为命,过着安宁的生活,除了刚找到工作后她向大姑表示要攒够十万块钱还给母亲外,她再也没提过那个女人一次。现在蓝图说到这个,惠心更觉得堵得慌:“蓝图,你说到钱,我觉得我应该把这笔钱还给――你――母亲了。其实我早打算还,当初也没用完,早就攒够了,不过大姑坚持要我在――你妈――最需要――就象我们当年――那种情况下――还,这些年我才没有提。现在,也许你妈妈需要了。”
    “不,不,姐――,”蓝图慌得直摆手:“我提这个不是这意思,妈都不知道我给你说这个,家里生活完全过得去,我,我只是希望事情能变好,姐,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和妈两个亲人了,我不希望你们这样。”
    “可这是谁造成的呢?”惠心望着蓝图。
    “是她造成的,可这么多年她也算赎罪了,不管以前别人说的是真是假,但有一点我可以保证,爸爸死后这些年,妈妈从未和任何男人有过亲密关系,她每天就是努力挣钱养活我,我是爸爸的遗腹子,她这样牺牲后半生来养育我照顾我,做到这样还算不够吗?”蓝图激动地辩解。
    蓝图的话正是大姑和街坊后期不再指责母亲的重要理由,因为母亲后半生清心寡欲的生活是大伙没想到的。早期人们还爱打听个闲事,如果说流言飞语对母亲还有影响的话,那么随着开放,赚钱成了人们生活的主流,生活日新月异,人们再也没工夫操不必要的闲心,即使剩下几个坚持管闲事的人,也因为没观众显得没分量。但母亲却依然保持着“拒男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孤僻冷漠的让老街坊称奇,因为那时的母亲既不老,也不丑,做生意还赚了些钱,再嫁完全不成问题。
    最后大家讨论的解释是,一,想再找蓝桥这样好的男人不可能了,不想凑合;二是觉得对不起蓝桥,决心赎罪。这两个说法都让大姑在仇恨中得到了某些满足。
    可这对惠心有什么意义呢?她要得是爱她的妈妈,而不是守寡赎罪的贞节列女。
    “说的好,不过这话你应该说给大姑。”惠心冷笑着回答:“或者爸爸,可惜他听不到了,永远听不到了。”她的心里突然一阵刺痛,爸爸、阿刘,为什么非要往坑里跳?
    蓝图第三次噎住了,他讷讷地说:“当然,这和你无关,不过她现在也变了很多,不那么乖僻了,这些年妈妈听我说你工作不错,还有个条件那么好的男朋友后,看起来很高兴呢。”
    “是吗?真伟大,居然没有对我的幸福表示仇恨和诅咒?”
    “姐――”
    “怎么,嫌我不领情吗?”惠心突然提高嗓门,心里又涌上昨晚的激愤感觉,她不明白明明自己也受了很大的伤害,却总被谴责,她不知道这世界的道理到底该是怎样,只知道自己委屈的绝望,她瞪着蓝图愤恨地说:
    “我说错了吗?她做的那些了不起的事情跟我有关系吗?她是伟大的母亲,那是对你!她爱抚过我一次吗?不说爱抚,她根本不认为我是她的孩子,甚至不准我进门,这是不是事实!”
    蓝图望着姐姐,一言不发。
    惠心把身体往后一靠,冷冷地说:“现在,你可以开始指责我自私心肠硬了。”
    “不,姐。”蓝图压低声音,他突然用双手捂住了脸:“是我自私,我要出国,却要求你――,对不起,是我不好。”
    弟弟的自责使惠心的心慢慢地漫过一丝奇怪的波动,她脑筋奇怪地忘却了母亲,却想到了还没打电话给她的阿刘,想到了江瑶,想到昨晚叽叽喳喳的议论。泪水不争气涌上了眼眶,越蓄越多,扑瑟瑟地落了下来,她抓住蓝图的手,看着被自己样子吓住的弟弟,没头没尾,不加解释,语无伦次地开口说起昨晚,说到最近发生的那些事,那些快把她憋疯的事。
    “姐,你没有错。”听到最后,蓝图气愤的脸都红了,斩钉截铁地说:“那个女人太过分了。她就是讹诈,你早都该反击了,阿刘没给你打电话是吗?我看他就是心术不正,想脚踏两只船。我平时还当他是正人君子呢?我替你问他。”他愤然站起来,转身就走。
    “哎――,你去哪里?”惠心慌忙结帐,起身追了出去。
    蓝图已经打了辆出租车等她上来,看着姐姐,非常硬气地说:“姐,有什么话早说清楚好,我陪你找他,哼!我怀疑他们说不定就在一起,去哪里?他家还是医院?”
    “医院吧。”惠心迟疑地说,她可不想去未来婆婆家讲理。这会儿8点多,阿刘该今天下午坐门诊,然后查病房,在医院的可能性也最大。
    车子向医院开去,惠心感到暖暖地,弟弟真的长大了,不是那个扯着姐姐手的乖乖的小男孩儿了,蓝图说的真好,他们是亲人,是拉着手长大的亲人。
    阿刘果然在医院,也果然和江瑶在一起,但他俩却没敢质问,仓皇离开了。
    一进科里就迎头遇上准备去发药的王护士长,一见惠心,忍不住拉过她既惊奇又解恨地说:“那个妖精真自杀了,你知道吗?哦,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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